亓鼎没听明白张舟瑜的意思，只觉得他一双眼睛就像一对被打磨过的黑曜石，让人一看便移不开视线。
“爸爸！你别只看大坏蛋，你看看我呀！”丫丫抱着亓鼎的脖子一阵晃。
亓鼎醒过神，急忙站直了身体，又朝张舟瑜道了一遍谢，然后反手揪着丫丫抱到身前，嘀嘀咕咕地教训。
张舟瑜发现亓鼎一松开他，心头的那个感觉便立刻消失了，但余韵却还留在他的脑子里，让他忍不住回味。可任他怎么想，都无法形容那个感觉。
“你刚刚……在想什么？”他不由问出口。
亓鼎抬头看他是手里还揪着丫丫的脸蛋，他看上去有些茫然：“什么？”
张舟瑜拧着眉，似乎不知道要用什么措辞，最后简单道：“刚刚我扶住你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啊？”亓鼎突然有点不敢看张舟瑜的眼睛，他摸了一下鼻尖，含糊道：“没，没想什么啊，就突然吓一跳。”
张舟瑜指腹在胸腔处按了一下，喃喃自语：“害怕是这种感觉吗？”
***
哪面墙通向曲清的卧室，小鬼记得十分清楚，他在那墙外停了一会儿才闪身进去。
卧室里只有曲清一个人，她似乎已经睡熟了，呼吸十分平稳。
小鬼穿过房门，看到周万江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抽烟，他突然想起张舟瑜说的话。
他想，确实是这样的，如果妈妈一直沉溺在过去中，对她身边爱着的和爱着她的人，都算得上一种折磨。
烟头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红光，然后有袅袅的烟雾升起，就像拨不散的忧愁……
小鬼垂下头，重新回到卧室。
曲清侧身躺在床上，看上去很安详，看不出半点遭受回忆折磨的样子。
小鬼悬浮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曲清似乎突然陷入了梦魇，她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难受的呓语了两句，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小言？小言是你在吗？”她没有目标的喊了几句，然后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朝小鬼站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朝虚空中伸出手，问：“小言，你在妈妈身边是不是？”
小鬼一怔，差点没忍住直接扑到她的怀里去，但下一秒，曲清便转了方向，朝着另一个地方问了同样的话。
妈妈不知道他在哪里，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鬼终于接受了这个认知。
他眨眨眼，细碎的蓝光便在原地升腾而起。
但妈妈却永远也不会知道，曾有一个他在这里为她落泪。
小鬼飞到曲清的正对面，他巴巴地看着她伸出来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
就在他的指尖将要触碰到曲清指尖的前一秒，他停住了，然后缓缓的将五指收拢，最后无力地垂回身侧。
曲清愣怔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瞧我，倒是又做梦了。”
说完，她私下看了看，发现丈夫不在房内，便起身穿了拖鞋往客厅走去。
小鬼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看着她伸手取了周万江手中的烟，双手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额头靠上去，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辛苦了”。
没有开灯，只有阳台漏进小片月光的客厅，夫妻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再见，妈妈！
小鬼最后看了曲清一眼，决然地转身离开。
“呀，小鬼回来啦！”亓鼎抬手指向半空，小鬼稳稳停在了他面前。
张舟瑜出声：“走吧，去看看符号地点。”
“嗯。”小鬼回答，声音听上去有些恹恹的。
亓鼎拍拍丫丫的脑袋，示意他爬到自己背上去，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鬼聊天：“曲教授怎么样？”
“挺好的，周先生陪着她。”小鬼幽幽地回答。
亓鼎“嗯”了一声，又轻快道：“你得给自己个名字吧，难道以后我们都‘小鬼小鬼’的叫你？”
小鬼没有说话，现场一时之间只剩下脚步声，实际上亓鼎觉得张舟瑜走路轻悄悄的没有声音，让他有种只有他一个活人的错觉。
“小言。”
亓鼎听到小鬼终于开了口，他循声望去，看到小鬼扬着嘴角，眼眶含泪地说道：“以后就叫我小言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亓鼎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嗯，是个好名字。”
***
小鬼，哦不，现在应该叫小言了，他领着亓鼎、张舟瑜二人在偌大的校园转了几乎满满一圈。
好在开着车倒也还好，只是有些地方车子开不进去时，才需要走一会儿。
张舟瑜一边看一边记着每一个地点的位置，等一圈转下来，他发现竟足足有78处印记地点。
如同小言说的，这些符号印记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特殊之处，但他仍然没有掉以轻心，每看一处便毁一处。
等他们终于将小言印象中的各处符号看完，时间已经不早了。
亓鼎撑着膝盖站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打完他才惊觉这个时候宿舍早关大门了。
愁眉苦脸地一拍脑门儿，他看着身边的两个小鬼，突然开始羡慕他们的穿墙能力。
重新坐到车里，亓鼎对张舟瑜道：“张主任，麻烦你把我送校门口公交车站那儿。”
那边有网吧和旅馆。
“这么晚了你不回宿舍？”张舟瑜无意识地皱了眉。
“时间太晚，宿舍门禁进不去了。”亓鼎随口回答他，埋着头翻口袋找钱包，“咦？我钱包呢？”
张舟瑜余光看到他手上杂七杂八地抓着公交卡、零钱、手机等物，身上口袋都翻遍了，偏偏没有他要找的钱包。
“看样子是忘在宿舍了。”亓鼎嘀咕着丧气往后一仰。
没有身份证，房开不了，网吧也去不了，他一时都不知自己今晚在哪里落脚才好。
车子很快开到了校门口，不远处的门店都关了门，空荡荡的公交站台旁只有一盏孤灯亮着。
亓鼎感觉到车子停稳，一手摸上车门一边跟张舟瑜告别：“我先走了张主任，再见。”
“咔哒。”
车门响了一下，但没推开。
亓鼎疑惑地回头，听见张舟瑜淡淡地开口：“没带钱包、身份证？”
“啊，忘宿舍了估计。”亓鼎不好意思地摸头。
“那你现在下车是打算去哪儿？”
“网吧网管有时候会同意报身份证号码上网的……”
“那要是没同意呢？”张舟瑜打断他继续问。
亓鼎为难地抿嘴，答不上来：“那……”
张舟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开。
“今晚暂时住我那儿吧。”
清淡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莫名染上了一丝暧昧。
但显然无论是开口的那人还是亓鼎，都丝毫没有这种感受。
亓鼎双眼一亮：“张主任，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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