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伊洛娜而言, 东大陆的神明们, 连名字都有些陌生。
教廷在诺恩帝国的影响是有限的,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消耗于寻找魔法师和龙裔这方面毕竟这个国家过去向龙族们献上了信仰, 有许多家族都传承着龙血, 随着他们的繁衍开枝,这些血脉越发难以追溯, 然而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圣职者们没有太多时间向诺恩人普及东大陆的相关知识,因此黑暗神和她的追随者们,在诺恩帝国的公民心里,都是特别遥远而且模糊的存在。
因此,她并没有认真去思考那个向咒术之神祈祷以取得回应的选项, 也无法想象加入东大陆的军队是怎样的场景
“我连剑都不会用。”
伊洛娜很诚实地说。
“哦,真巧,我也不怎么擅长那个。”
出乎意料的是,银发少年风轻云淡地回答, 平静得让听者不敢质疑他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别人。
在一片死寂的城镇广场上,大风将雪幕吹得支离破碎, 流光的冰晶折射着惨白的月辉,伊洛娜凝视着那些冻结在寒冰中的人们, 透过冰层依稀能望见他们的脸庞,眼中的恐惧和绝望都如此清晰,一如不久前的快意和嫌恶。
他们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 冰雕上甚至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那么”
她有些茫然地说道, 低头望着恢复如初的双手, 她依然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力量将他们冻结,“这些人怎么办”
“嗯”
银发少年随意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在空中流荡开来,肉眼可见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涌动,所过之处,一座一座寒冰凝结的雕像轰然溃散,连带着其中的血肉之躯,也一同化作满地碎裂的冰碴,稀里哗啦地滚过冻结的土地。
然后,冰元素的身影欢笑着旋转而起,所有的冰雪都消弭于无形。
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
“死亡可以是结束,也可以是开端。”
少年慢悠悠地说着,夺走几十个人的生命,对他而言仿佛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举起手中一颗淡金色的锡石,火彩黯淡的宝石两侧垂下细细的链子。
银发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东西很不满意,随手捏碎了丢到一边,“这些人的故事结束了,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小姑娘,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项链
不久前还挂在某个人的脖子上,伊洛娜不太确定地想着,那人是围观者中的一个,现在已经死得无影无踪了。
“等等。”
她做出了另一个改变命运的决定。
“我知道希维尔家族藏金密室的位置。”
那人回过头来盯着她,霜蓝的虹膜光彩流离,漆黑的竖瞳微微缩张,“”
后者有些失神地望着对方的眼睛,那真是十分美丽的存在啊,胜过她所见所触碰到的最名贵的蓝宝石,“我想跟着您。”
“哦,那你可能会死。”
“你会杀死我吗”
“只要你没有做一些让我讨厌的事,”他停顿了一下,“我还有很多仇人,他们不会在意你和我什么关系。”
“我不在乎那个,”伊洛娜认真地问道,“所以,有什么事是您不喜欢的”
金发少女一脸凝重地看过来,仿佛就差掏出纸笔进行记录了。
“你会知道的。”
年轻的龙族这么回答着,因为他一时也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至于别碰我的金币之类的,他不觉得对方能有这种机会。
“好吧,”女孩轻快地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纠结地看着她,他其实很少向人类介绍自己,而且偶尔不得不那么做的时候,也不是为了交朋友,或者结识某个会暂时相处一段时间的人,“你可以叫我冕下”
伊洛娜点了点头,接着不太确定地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当然不是,”他头疼地说,“用你们的语言来说,我叫霜风之歌。”
金发姑娘继续点头,然后再次发问“假如换一种语言,您就有另一个名字吗”
“含义是相同的,”霜风之歌很好脾气地解释,“但假如用我的母语来说,发音和这个有所区别,我一出生就知道我被赋予了这样的名字,以及我还有另一个自己选择的称呼,只是你现在很难将它正确地读出来,所以那还不如不被使用。”
然后,伊洛娜才正式开始摆脱曾经噩梦般的生活。
她埋葬了自己的过去,丢掉了姓氏,远离了故乡,像是挣脱牢笼的飞鸟,哪怕是在这遍地阴影的世界,也能够无忧无虑地翱翔。
霜风之歌并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西大陆,偶尔也会去塔文帝国,他在那里似乎有几个朋友,不过伊洛娜猜测他可能是在躲避所谓的仇人
她对龙族的了解太少了,甚至没听说过古龙们的名字。
“这真好吃,谢谢你。”
在塔文帝国的一家高级酒馆里,空气中荡漾着醇酒的香气,金红的烛光在窗边摇曳,银发少年以手托腮看了过来,“为什么要谢我这都是你自己花的钱。”
在婚礼之后,他们洗劫了希维尔家族的金库,那些人恐怕要来一次大清查才会发现失窃,不过那可能就是几年以后的事了,霜风之歌不愿碰那些脏污的金币,但是伊洛娜依然美滋滋地将它们收了起来。
“不。”
金发少女将那碗奶酪芦笋浓汤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扯过另一道主菜,雪白的瓷盘边缘镶着交错的金丝,翠绿的菜叶和鲜红的番茄相映生辉,她小心翼翼地举着叉子,碰到洒着黑胡椒和迷迭香的金黄油亮的小羊排。
她尝了一小口,然后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湖蓝色的大眼眸闪闪发亮,烛光在瞳孔深处与笑意一同雀跃,“如果没有您在的话,我根本没有勇气走进这样的地方,你看那些人”
伊洛娜眨了眨眼睛,看着周围那些风度翩翩、衣着华贵的客人们,几位美丽的小姐和夫人举着刺绣精美的折扇,她们妆容艳丽,眼影漾开彩晕,唇畔上染着花汁,耳边的明珠光华流荡,发间的羽毛纱网摇曳低垂,举手投足间矜持庄重,魔法师的徽记隐藏在华服之下。
那些人对眼前的食物毫无心动,偶尔才会施舍般尝一小口,然后优雅地放下刀叉,继续与自己的朋友或亲人交谈,金属与陶瓷碰撞时都寂寂无声。
“我和她们一点都不一样。”
伊洛娜小声说道,然后尴尬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盘碗碟,每一个都空空如也,连配菜都没剩下,她甚至还用勺子刮掉了那些酱料
“你们当然不一样,”霜风之歌奇怪地看着几乎要无地自容的小姑娘,“你能在一天里学会她们用一年才能掌握的魔法说实话,一年对这些人来说已经不错了。”
毕竟塔文帝国的贵族们极其注重血统,他们在婚配时优先考量的就是这一点,魔法师们的天赋很大程度受到遗传的影响,因此,为了得到天赋优异的后代,甚至还有大贵族与平民缔结婚约的事发生。
“真的吗我的父母恐怕连魔法这个词都不知道怎么拼。”
伊洛娜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去看那些几乎干干净净的盘子了,但她依然很失落,“据说我出生一个雪夜,冰雹砸碎了窗户,风很大,房间里满地都是积雪,那时候我母亲躺在床上,很艰难地把我生下来,她的腿和腰被冻坏了,她很讨厌我,有次我们吵架了,她把我关在外面,我在花园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却没有生病,从那以后,我几乎再没有穿过一件暖和的外套或者吃饱过一顿她说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死了,后来又活了过来,是因为我夺走了一部分她的生命。”
“这就是愚昧的大陆种族,你应该是在冰元素潮暴动时期出生,它们改变了你的身体构造,”银发少年冷笑一声,“大多数人会死亡,也有很少的人能承受这种改变,这是一种巧合,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奇迹,至于你的家人他们当然无法理解。”
“那你呢”
伊洛娜小声问“你的家人爱你吗那是什么感觉”
“我的父母都很有能力和魅力,所以他们各自有很多情人,我小时候,他们的宫殿里总是很乱,而且我不能忍受那些财宝只能看不能摸,你知道吧,那真的很糟糕,所以我来到了大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什么神奇的回忆里,“在他们陨落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些记忆,这指引我隐藏自己,躲避仇人。”
少女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些话的含义,“譬如说你要到处奔走居无定所”
“不仅是这样,你所见到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年轻的龙族微微歪过头,俊秀的侧脸忧郁又迷茫,眉宇间的愁绪挥之不散,就像他心中的仇恨和阴霾,“我掩盖了自己的真身,封锁了自己的力量,只为等待完全期的来临,那就是他们的死期,只要在那之前我还没有被他们干掉的话。”
“需要多久呢”
“十年,一百年,或者一千年,都有可能。”
“那么他们提前发现了你,该怎么办呢”少女忧心忡忡地说道,她不安地咬着嘴唇,“你说我会变得很强,我可以保护你吗”
霜风之歌在大陆上流浪了千年之久,在这期间他见惯了人性的险恶和丑陋,再遇到什么糟糕透顶的事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当然,他也结识过许多善良的好人,可是从没有谁
“你本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小姑娘,为什么总要想着去为别人付出呢”
“也许是因为,我总在为那些憎恨我、瞧不起我、或者不在意我的人付出,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我简直快要哭了。”
霜风之歌“”
他们在塔文帝国住了下来。
在碧水群岛的某个繁荣富饶的岛屿上,清澈的蓝色泻湖倒映着蔚然天穹,阳光在棉絮般的云朵里悱恻徘徊,雪白的大理石被刷上湖蓝的彩漆,蓝白相间的楼阁和房屋如同海与天空的颜色,两人住在城外郊区的水畔,葱茏的雨林在夏季泛滥着某种病态般的阴潮,伊洛娜趴在窗边的桌子上打着哈欠阅读那些晦涩冗长的书籍。
她轻轻翻过最后一页龙族与原大陆的历史典籍,夕阳的霞光横斜洒落在房间里,伊洛娜抬起头,银发少年端着盘子倚在门框上望着她,黄昏的光辉在他的睫毛上潋滟跃动,又在霜蓝的虹膜上划过,宛如冰面碎裂湖水漾起粼粼波光。
“我才知道您是这么伟大的人物”
金发少女震惊地站起身来,然后高兴地扑了过去,“您这样的神祇居然愿意教我魔法”
霜风之歌无奈地低下头,对方并不算矮,只比他差了几寸,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就埋在自己颈间,他一手举高了那个盘子,另一手去揉她的发顶,像是抚慰某种不安的小动物,“你感动的时间太晚了,尝尝这个。”
他居然还为自己做饭
伊洛娜切开色泽金黄、淋着番茄酱和柠檬汁的烤鱼,几乎要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那位本该活在传说中的神祇,又推过来一碗用蛤蜊蟹肉和白酒熬出来的浓汤,细碎的罗勒和百里香飘在上面,胡椒粉香气扑鼻。
银发少年一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望过来,看着小姑娘几乎将盘子和汤碗吃得干干净净,他伸手捏着餐巾帮对方擦嘴,“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伊洛娜忽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抱歉但那真的很美味,我再去为您准备点东西。”
“不,我并不真的需要吃东西,事实上你很快也不用了,”霜风之歌好笑地看着她,“也许回到原大陆我还会有点食欲”
“龙族都吃什么呢”
金发少女好奇地望着他,“假如你们想这么做的话。”
“哦,理论上说,都可以,包括大陆种族,譬如人类或者精灵”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转移了话题,“但我没这么做过,我很久以前就没食欲了,我是说,我还听说火炎之神曾经吃过兽人,或者各种他能见到的黑暗种族。”
伊洛娜一脸呆滞“神族也是这样的吗”
霜风之歌毫不心虚地点头,至于咬了一口吐掉和吃了一个兽人之间的区别,反正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是的,神族都是一群野蛮人。”
伊洛娜“”
她的魔法学习生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或许是因为天赋已经满级,她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努力,就可以获得他人十倍百倍的成就,更何况,在得知自己的指导者身份之后,她就像是发疯般投入了全部的精力。
伊洛娜咬着那些晦涩的咒语单词入睡,恍惚间瞥见银发少年坐在窗边,入神地凝望着凄清的月色,侧影孤独又寂寞。
然后她在一片透骨的寒冷中醒来,冰元素纷飞旋转,如同雪花飘舞的隆冬降临。
细小的冰晶在指尖跃动,划过虚无的空气,凝结出一片又一片锋锐的利刺。
她缓缓地收拢了手指。
冰刺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出,打碎了青铜的烛台、穿透了铁制的橱柜、洞穿了坚固的石板墙壁,房间里碎屑翻飞,灰尘扑簌落下,它们又在魔兽的皮毛鳞甲上留下千疮百孔,还有叫嚣的劫匪和见财起意的佣兵,甚至是怀疑他们身份的教廷圣职者,这些人被冰棱打断骨骼、钉穿脏器,殷红的血液漫天迸溅,然后倒在被血迹染红的积雪中,很快失去了温度,然后冻结、碎裂、化作尘埃。
“我做到了。”
金发少女笑容欣喜,湖蓝的眼眸中流光灼灼,她站在消逝的冰雪中张开手臂,面向那个站在不远处围观的神祇,“看,我又保护了你,冕下。”
夜晚的天穹宛如灯下焕光的魔晶,黄莺歌唱的树林中阴影摇曳,龙族的眼神充满纵容,缠绵的月光在霜蓝的虹膜上忽明忽灭,如同掠过湖面的幻觉,夜色里的星光在树梢的枝叶上烙下轻吻,让人难以抑制地在其中沉沦坠落,然后是冰冷的潮水在风里席卷而上,温柔地将她覆盖包围。
某个黎明里,山间弥漫着绯色的晨雾,露水洇湿了翠绿的叶尖和娇嫩的花瓣,林中的山花颤抖着舒展绽放,有人低着头,瀑布般的金发散落下来,轻飘飘地掩住了美好的风景,四周一片静谧,许久后,年轻的神祇们靠在一起亲密地耳语着,银发的龙族微微弯起嘴角,“是女孩。”
伊洛娜继续凝望着自己尚未凸起的腹部,“你怎么知道呢”
“我可以感觉到,纵然她现在还不是我的同类,”霜风之歌侧身躺在她的大腿上,感应到后者心里的担忧,他笑出声来,“亲爱的,没关系的,龙族和大陆种族是不会生出龙蛋的古龙也一样,她小的时候应该会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直到她开始觉醒。”
“和那些巨龙的后裔一样吗”
“我不知道,”银发少年闭上眼睛,抬手遮在眼前挡住了日光,“毕竟龙裔们都是巨龙的后代,这世上甚至没有古龙裔这个词。不过人类非常有趣,我听说一些有人类血统的半精灵和半矮人,都有几率拥有和人类相近的生长速度,只是寿命上限却更接近精灵或矮人”
“不过我们不用担心,对吧,”伊洛娜不太确定地问,“她也会成为神,哪怕没有觉醒”
“你是第一个纯元素体质又诞下后裔的人类,她也是第一个古龙和人类的后代,”霜风之歌直起身来,“我能感觉到,她是冰系,当然这不代表她不能使用其他系别的魔法,不过,也许她从我们身上得到了最纯粹的那部分力量,至于其他的,就暂时作为惊喜吧,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去挖掘,亲爱的,不过我倒是想要送给她一些记忆,譬如说某些值得回忆的过去。”
两人在早春的微风中亲吻了彼此。
他的气息宛如极北的雪山,清冽而寒凉,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伊洛娜希望自己永远不会醒来。
但是梦都会结束的。
法兰风雪肆虐,古龙的哀鸣在浩瀚天地中回荡,那人身首分离的尸体无存,化作翻涌的狂风和怒嚎的暴雪,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遥远的玉兰城灯火闪烁,依稀能眺望到教廷圣殿的巍峨轮廓,她穿过夜色笼罩的小镇,怀中的婴儿沉沉睡去,房屋浸没在冷淡的月色里。
花园中的金发精灵怔然回神,“您”
“这里居然会有您这样的人物,格罗斯先生,我刚刚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很有趣的部分,你偷了卡多神殿的圣火之源尽管你只是在做任务,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不过对于一个佣兵来说,这真的很出色,顺便,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伊洛娜,正在为我的女儿寻找一个合适的家庭,能让她安全长大。”
格罗斯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槽多无口,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好吧,阁下,我和我的妻子确实很想拥有一个孩子,鉴于我们种族不同,因此这变得十分困难,但是您究竟”
“出了什么事”
一位美貌的女士走出了房子,她身材偏矮而且颇为强壮,显然是有矮人血统,深金色的卷发编起浓密的发辫,蓝绿色的珠饰氤氲着朦胧的微光,美丽的脸廓十分深邃,只是能看出来已经不再年轻了,眼角也蔓生出细纹。
半矮人扛着一把巨大的伐木斧,身形敏捷地跳下台阶,急匆匆地穿过花园,伫立在精灵身边,扬起头用精灵语问道“这又是你的哪个愚蠢的族人吗,亲爱的”
格罗斯微微摇头,同样用精灵语回答“不,克劳迪娅,放下你的斧子,这是这好像是个神。”
半矮人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然后才嘟囔了一句“我看她也是金发蓝眼,还以为又是个脑子有泡的光精灵”
“那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夫人,”伊洛娜淡淡地开口,精灵语说得分外流畅,“不过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和我的丈夫都不怎么擅长武技,这样看来,我可以期待一下我们的女儿至少能接下一场领域之战了,另外,您的人类血统也是让人感到十分满意的一部分。”
夫妻俩对视一眼,精灵迅速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克劳迪娅也目瞪口呆,她有些费力地仰起头,想要去看清楚
伊洛娜立刻俯身,还放低了怀中的女孩。
“她真可爱,”克劳迪娅扔掉了手里的斧头,说话声音也温柔下来,似乎生怕吓着这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做抛弃你的女儿你又不是养不起她,你是个神你是半神,还是准神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让她过得像个公主一样快乐”
“但是我不快乐,我,每日每夜,每分每秒,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伊洛娜轻声说道,她的语气很轻松,然而仔细听却有令人战栗的刻骨恨意隐藏其中。
“我爱她,所以我把她生下来,并为她寻找一对善良又不愚蠢的父母,你以为当我说让她安全长大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吗不,不是的,她是特殊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她究竟会有多么特殊,因为没有哪一个龙裔的父亲是古龙,母亲是成神的人类”
格罗斯和克劳迪娅大惊失色。
他们都不是年轻人了,过去也阅历丰富,从这一句话上就能得到很多信息。
“霜风之歌冕下”
伊洛娜的呼吸一窒,似乎听到这个名字都让她无比煎熬,“是,是啊根本没有古龙裔这个词,也许是众所周知,古龙们是不可能和平庸的大陆种族或许也是我不配得到他,所以他还是丢下我了。”
“我们其实很愿意,”克劳迪娅和丈夫对视片刻,眼神柔和地看着那个女孩,然后有些不舍地说,“我们并不适合,您应该让她远离教廷的辖区,或者在诺恩帝国,也许在东大陆更好”
“不,她要学会这个,”伊洛娜咬着牙说,“我选择海登帝国,教廷势力最大的地方,她将会参与礼拜,观看处决,为异教徒的死而欢呼,像你们一样,明明心里憎恨教廷,表面上却装成一个虔诚的信徒如果她小时候就做不到这些,那么早晚她也会发疯死掉像是那些龙裔,像是她的父亲”
夫妻俩沉默地看着她。
“你们愿意的,我知道你们完全不想拒绝。”
小镇的夜晚非常安静,偶尔也有过路的人,为这年轻夫人的美貌而震惊,只是很快就神情模糊地离开了。
伊洛娜对旁边的人们熟视无睹,“我会修改别人的记忆,整个城镇的人,都会认为她就是你们俩亲生的孩子,不会有任何破绽。”
“但是,”短暂的沉默之后,精灵开口了,“我窃取圣火之源这件事虽然暂时瞒住了,但是那个东西还在我手里,有些人恐怕依然在寻找它的下落,假如某一天我被发现了或许您能帮我把它处理掉”
伊洛娜思考了一下,接着摇头,“先生,我可以毁掉它,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在不惊动埃尔维斯的前提下毁掉它,如果让光明神知道我有这个东西,翌日他追查起来,我怕他会发现你们和我有某种联系,鉴于我即将做的这件事大概会让他记忆深刻。”
“阁下,”克劳迪娅皱着眉问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是她应该有权力知道真相”
“她没有权力,直到她有力量之前,”伊洛娜斩钉截铁地说道,“当她找到一些线索的时候,她就会获得真相,她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得到任何信息,那没有意义,只会招致祸患,如果她永远不会觉醒,那可能也不是坏事。”
不要从梦中醒来。
不要爱上一个神明。
除非你可以永远守护他,伊洛娜悲伤地想着,而我已经食言了。
后来,她走入光辉笼罩的圣城,千百高塔笔直矗立,黄金十字焕发出圣光,她走过漫长的阶梯,在神祇庄严的雕像前驻足,羽翼洁白的大天使佩剑而立,伸手拦住了她,询问她的姓名。
“你问我的名字那么我就告诉你”
伊洛娜听见悠长的钟声从内城传来,无数的白鸽振翅起飞,那些庸庸碌碌的愚凡信徒正聚集在广场上进行朝拜,然后他们恐惧地抬起头,天穹中阴云凝聚,最末的光亮被黑暗所侵蚀,绝望的大雪纷飞堕落,宛如哀歌。
“我与至高者等同,凌驾诸神序列之上,倘若你们不信,这近神之地即刻会化作废墟,被冰雪覆盖、永失光明。”
大天使们被冻结的身躯滚落碎裂,在台阶上化作破碎的冰渣,金发少女拾级而上,她的脸容依然停留在他们初遇的时刻,可惜对她而言,青春永驻的美貌也失去了意义。
“至于原因,他说我会是人类中的神明,而这世上怎会有无名无姓的神呢。”
乳白色的圣火烈烈燃烧,从天空中汹涌而下,同时,金红的烈焰化作万千火舌,试图融化冰雪、焚蚀人类的身躯,翻腾的火海覆盖了数百级的阶梯,炙热的气体蒸腾出焦黑的烟雾,沸腾的热浪将空间都烧灼得扭曲撕裂,她若无其事地踩碎了象征死亡的光焰,悠然在双色的烈火中穿行而过。
“我是伊洛娜暴雪之怒从今日起,以这座城市和城中蝼蚁的性命,成就我真神之名,这将传遍世界。”
她在冰雪的废墟中漫步,雪屑在空中宛如扬尘般凝固,断壁残垣被寒冰包裹,散发着颓然的绝望,冰雕里的信徒们神情恐惧,手臂徒劳地伸向天空,似乎在呼唤神明拯救自己,屠杀者的脚步从未停止,裙摆拂过冰层,哭嚎般的风声淹没了惨叫和倾塌声,那人一直没有回头,暴风也未曾掀起她的发丝。
“赛尔,你看到了吗”
神罚穿胸而过,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漫空泼洒的鲜血,染红了飞絮般的飘雪,蒸腾出暖雾般的微弱白气,胸口弥漫着恐怖的刺痛,粘稠的灼热四面八方涌来,罪火的锁链缠绕着她的手足,撕碎了她的理智,就如同那一夜燃起的火光,恍惚间,伊洛娜回忆起数百年前的过去,她在万念俱灰的绝望中等到了救赎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在心中发誓,她为追逐这光芒而重生,因此永不停歇,至死方休。
神明闭上眼睛,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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