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早晨，到处都是冻冻缩缩的，北风一吹过来，于莅就冷得打摆子。
她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囫囵系着的麻绳拿水泡过，冷得沁骨。
满身涂着伤痕的于莅冻得鼻子抽抽搭搭，靠在一个简陋的土炕墙角，造型师被导演赶过来了。因为于莅的头发又黑又亮又顺，跟一身的狼狈不搭。
为了节省时间，造型师提着化妆包跪坐在于莅身边，双手夹住于莅的头发，直接用手搓，偶尔用力过猛，扯得于莅咧一咧嘴，但她乖乖忍耐着。
陆明手下的小明星在别的剧组试戏，所以他把于莅一送来就匆忙赶去了，于莅一个人靠在墙上，看着造型师低头折腾自己的头发。
搓了一会儿似乎效果并不好，造型师笑着说了一声“你头发真好”，然后从化妆包里掏出一只细齿梳子，倒刮了几下，头发总算蓬松起毛了。
造型师得意地朝于莅抖了抖眉毛。
于莅：……谢谢啊！
造型师收了工具，正准备从炕上挪下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是李律师，天啊，他好帅。”
“我的少女心又被激活了。”
“要是他的眼睛看的是我就好了，啊啊啊，好嫉妒。”
造型师停住动作转身望向声音来处，正好让开了于莅的视线。
身材颀长的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款风衣，英俊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深邃迷人，引人遐想。
但他却没有看向任何人，俊脸微侧，嘴角勾起，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眼神温柔缱绻。
那女人穿的似乎是同款的女士风衣，站在门口低垂着头接电话。
就算只有一个背影，于莅也一眼认出了她。
是宁九悦，宁影后，宁姐姐。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妆扮，一个惨字不足以描述她的惨状。
若是再体面一点点，她觉得她会上前笑哈哈地跟她打个招呼。
说什么呢？
一句好久不见也是好的。
但此时此刻，于莅不由自主地抓住造型师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张姐，我这边的头发还没弄。”那边头发不在镜头前，本可以逃过一劫。
造型师转过身来，听她的吩咐，继续折腾她的头发。
于莅躲在造型师的影子里，四肢蜷缩得越发厉害，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块石头，一粒微尘。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顾琪，你这几天怎么老是请假？”宁九悦避开人，走到门侧，皱着眉问向电话那头的人。
电话里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宁九悦一双眼快冒出火来：“顾琪你给我听清楚，上次戏拍完，我本就不打算接工作了。现在你也不用请假，你可以直接辞职！”
停顿了一会儿，宁九悦又冷声地补充了一句：“都要辞职了，谁接你班不用你操心！”
说完，宁九悦直接挂断了电话，不快地扯开了自己脸上的黑色口罩。
憋闷得很。
李雍和见状上前用大手遮住她半边脸：“姑奶奶，在剧组这种地方别露脸，我们什么都好商量。”
宁九悦看到他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忙人，刚回国就要工作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李雍和是这档法治节目邀请的嘉宾，海外归来的金牌律师，又是一副好样貌，节目里的女制作人们一个个都眼带红心地看着他。
他却不觉得招摇：“是小九说欠我一顿饭的，现在要反悔？”然后转身看了看那边的导演，朝他招了招手，见有人拿着文件朝他走过来，他又回过头来继续跟宁九悦说话，“我又不拍戏，我找导演要个新剧本，听说他们把剧本改了，我到时候总不能砸了我金牌律师的招牌吧。”
李雍和这一侧身，却让宁九悦看到了缩在角落里装死的某人，一晃而过就被人遮住了，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把送到李雍和手上的剧本截了胡。
“怎么？大影后对这种短剧也感兴趣？”李雍和伸手去夺，打趣道，“下次吧，下次我让人准备一个狂拽炫酷的黑帮大姐头给你。”
宁九悦快速地看完剧本，合上剧本，语带嘲讽：“现在连法治节目也搞这种噱头了？犯人都会打码，怎么我们演员不要面子的？”
李雍和一噎，莫名觉得宁九悦说的很有道理。
宁九悦抬眼白了李雍和一眼，命令道：“去跟那个导演说，把这段……这段……还有这段都删了。”
她蛮横地指着剧本里的几个凌虐戏码，指完还不忘吐槽一句：“法治节目讲点文明，知道吗？”
李雍和：冤枉啊姑奶奶，我就是个嘉宾。
李雍和还是乖乖地过去跟导演说了，导演一脸纠结，一旁的制作组负责人过来挤眉弄眼，暗示了好一通，导演这才点了头。
拿了文件，又管了闲事，李雍和总算可以带着宁九悦去吃大餐了。
宁九悦没有反对，将口罩戴好，和李雍和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
于莅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有一抹凉凉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双璧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刚松了口气，又憋了一口气。
难受。
影后和她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两个人虽然有交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自己只能白白羡慕地仰望吧。
***
接下来的拍摄很容易就过了。
于莅晕晕乎乎的，镜头只绕着自己拍了一圈。
再然后，两个男演员站得离她两米远张牙舞爪。镜头在他们的背后，匆匆扫过，拍摄就结束了。
于莅：……
据陆明说，这个短剧的薪酬有1万块。
1万块，这也太好赚了吧。
只要再拍150个这样的角色她就可以回家接妈妈了啊。
一天一个，半年内就能搞定。
果然，当明星是赚钱最快的捷径了。
于莅扒拉着自己一头毛毛躁躁的头发，心里美滋滋的想。
要是陆明在这，肯定会笑她一句傻。
之所以有1万块，那是因为原来的戏份不讨喜，现在这分量，几百块就能到影视城捞个长得漂亮又有演技的小角儿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
冬天的天黑得快，才傍晚时分，西餐厅的灯便点亮了一个街角。
宁九悦和李雍和面对面地吃牛排，李雍和殷勤地将自己切好的牛排送到宁九悦面前。宁九悦抬手阻止了他：“手脚健全，谢谢。”
虽然是这么说，宁九悦却没有拿起刀叉，而是默默地抿着一杯咖啡。
“就不能给我们小男孩一个逞英雄的机会？”李雍和露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冲着宁九悦眨了眨眼。
宁九悦有些微地晃神，想起了另一张表情相似的脸，那张脸惹人心疼的多。至于面前这张嘛……
宁九悦呵呵干笑了两声。
李雍和投降了，安安分分退回去自己吃自己的，侧脸看向了玻璃窗外昏暗的街道，正好看到了正在回家路上的于莅，不由得赞叹了一句：“还是国内的女孩合我的审美！娇娇小小的，真可爱。”
宁九悦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于莅，比起刚刚的狼狈，现在干净多了。
于莅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她这运气真的是，没法说了。
刚以为天上掉馅饼，结果一收工，陆表姐就给她打了五百块钱，让她今晚别回家。
想想也知道，陆表姐的猎物今晚逃不脱了。
想到这，于莅的头垂得更低了，顶着寒风，裹紧了外套，坐在路边的座椅上，思考人生，无精打采的马尾从脸颊上垂下来。
和在剧组的狼狈比起来，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
“小可怜。”李雍和看的认真，见美人伤心，是个男人都会起怜惜之情的。
宁九悦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么心疼，去把人叫进来啊！”
李雍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我真去了啊？”
宁九悦低垂着眉眼，放下咖啡，拿起了刀叉，若无其事地开始切牛排：“不去你就是怂，叫不进来你就是蠢。”
全幼儿园曾经最能打的宁九悦在挑衅他，他要是不上，只怕宁九悦还以为大家还活在幼儿园那会儿呢！
李雍和气势满满地走出去，脑子不停地想哄女孩的招数。
“小美女？”李雍和声音放得极低极温柔。
于莅抬起头看他：“不做发型，不买房……也不找星探。”
李雍和：……还是个“经历”丰富的小美女。
李雍和绝不能被宁九悦看扁，他聪明的脑瓜子瞬间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指了指西餐厅玻璃窗后面的宁九悦，对于莅说道：“小美女，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于莅见李雍和通身的气质也不像是骗人的，便热心地看他。
“我打算今天跟她告白，但是她不答应和我两个人单独吃饭。”李雍和似乎很苦恼的样子，“我就想着，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坐在一边，她可能就不好意思拒绝我了呢？”
宁九悦坐的位置正好在盆景旁，看不清全貌，但影影错错的，于莅也认出了她，用看勇士的眼神看向李雍和。
跟影后告白，小哥哥你很有勇气。
而且于莅现在体面一些了，可以靠近宁九悦了。
于莅面上热心，心里开心地跟着李雍和进了西餐厅。
李雍和偷偷朝宁九悦比了个耶。
宁九悦脸色一沉，于莅这姑娘怎么回事，一点底线都没有吗，别人手指一勾，就跟着走？
宁九悦切牛排的动作明显重了一些。
服务员要在李雍和身边加一个位子，于莅却主动地问：“我能坐在这边吗？”
她指的是宁九悦身边的空位。
李雍和心里暗惊，这姑娘不会想做好人好事，帮他劝宁九悦吧。
要不起，要不起。
露馅了，他会被打死的。
李雍和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半天不说话，服务员只好看向宁九悦。
宁九悦点了点头。
于莅笑弯了眼坐在宁九悦身边。
属于她的牛排还没上，她就一直看着宁九悦切牛排。
宁影后切牛排的样子很优雅，低垂的目光落在盘子里，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捏着刀柄，轻巧地割在七成熟的牛排上。
于莅觉得那一块被影后吃掉的牛排太幸福了。
宁九悦觉得身边的姑娘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这么想吃牛排吗？
她放下刀叉，侧头看向于莅：“饿了？”
于莅红着脸摇摇头，又点点头：“不饿，我……我想帮你切。”
李雍和心里默默抓头发：完了，这姑娘真的喜欢乐于助人。
宁九悦没话说了，把盘子推到于莅身边，于莅兴奋地拿起刀叉就开始切。
李雍和和宁九悦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小美女，还没问你名字呢？”李雍和跟于莅搭话，心里想着怎么让她别说之前的事。
“于莅，于是的于，莅临的莅。宁姐姐知道的。”于莅抬起头来，笑眯眯看向宁九悦。
李雍和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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