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故事的宁九悦仰头看着大言不惭的女孩，因为缺钱，因为别人说当明星可以空手套白狼，她就一猛子扎进去。
她的双颊因为激动而晕红，眼睛发亮，和在奶茶店一只脚踏入骗局的她逐渐重合。
生机勃勃的，被人煽动地发亮。
不去想希望的背后会不会有失望，不去想放在面前的是机遇还是诱饵，她只是傻乎乎地向前，眼睛亮得让人心悸。
她一无所有，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后台，却大声地说着要当明星，她要红。
宁九悦不知道该骂她一句傻，还是该赞她一声勇。
“为了红，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抢角色，赶饭局，喝酒喝到酒醉，这些做了的话，下一步又会愿意做什么呢？
宁九悦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如玉的食指在罐装饮料的瓶口一圈一圈地专注摩挲着，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她翻涌不定的眼神。
于莅坐下来，拿起刚刚被甩开的五花肉肉串，忙不迭地点头：“嗯，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说完，便咬下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
于莅出来三个多月了，除了《擒王》剧组之外，只演了一两个群演，再加上各种物业费、水电费和培训费，她已经快穷得揭不开锅了。
生活不准她慢慢来，她必须尽快挣到钱，从家里独立出来，把妈妈接到身边，从此以后再不要有人欺负她，欺负她妈妈。
现在只要能挣到钱，她什么都可以做。
要想成功，就要付出代价，别笑她傻，这事她懂。
宁九悦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好半天才在心里叹口气。
于莅的故事很可怜，她也有同情心，但是却不会挥霍同情心。
她可以帮她一把两把，但是却不能让她不愚昧，不能让她在遇到下一个诱饵的时候能够坚持不动心。
不知怎的，看到她愚昧的样子，自己心里有些嘲讽，有些同情，又有些憋闷。
于莅吃烤串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大美人身上的低气压压抑了她的食欲，她偷偷去看宁九悦，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宁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吃好了吗？”宁九悦平静地接话，“想好一会儿的住处了吗？”
的确太晚了，宁影后没义务一直陪着自己。
于莅赶紧放下还没吃完的烤串，恋恋不舍地又咬了一口，急促地回答：“我吃好了……我找我表姐去，她那应该……”可以吧。
没等于莅说完，宁九悦就起身利落地付账离开，于莅仓皇跟上，心慌慌地看着宁影后生人勿进的背影。
这一次，于莅不敢上手抓宁九悦的衣服了。
宁九悦始终冷淡着一张脸将人送到楼下，这一次再没有半分迟疑，直接离开回家。
于莅站在小区门口默默地看着宁影后的车消失在视野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了自己的心绪，转身往表姐家去。
于莅的表姐就是“小矮人”的姐姐，名叫陆璐，从小在影视城混脸熟，如今是一名特约演员，现在又有她弟弟陆明在青阳娱乐做经纪人，偶尔也会给她漏点好角色。
《擒王》女三号原本就是她。
于莅三长一短地敲着门，半天却没有人来开门，门后面却能听到磕磕碰碰的声音。
里面是有人的，也听到了敲门声。
于莅便不惹事地靠在墙上等着，脑海里全是宁九悦那张让人难忘的脸。
娱乐圈没有路子真的难闯，或许她可以搭上影后的线，宁九悦一看就是要钱有钱，要路子有路子，要资源有资源的那种人，宁九悦只要稍微舍一点给她，她就能……
不行，宁姐姐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去利用她，欺骗她？
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心里正挣扎的时候，门终于舍得开了，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脸色发黑，一双眼从上到下把于莅扫了一遍。
“鲁副导？”于莅微微张开眼睛，迟疑地问。
鲁副导这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脸色似乎又黑了一个色号，假装镇定地“嗯”了一声，侧过身子，示意于莅进门。
于莅迟疑了一会儿，陆表姐的声音及时地从里面传出来。
“是莅莅吗？这大晚上的怎么来了？”陆璐的声音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把鲁副导身上的寒气吹了个一干二净。
于莅这才慢慢地挪进屋，一眼就看见穿着青色的针织衫，懒洋洋躺在客厅沙发上的陆表姐，她的右腿打着石膏，高高地搁在一个小方桌上，温润的鹅蛋脸现在满是狡黠，唇角微微扬起，红润漂亮得不像个病患。
于莅刚一进门，鲁副导就暗暗给了陆璐一个白眼，急不可耐地把沙发上的外套塞到一个背包里，然后像后面有鬼追一样开门就走了个没影。
陆表姐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着腿，笑得差点晕过去：“莅莅，你说他是不是很蠢？”
于莅点头。
闻言，陆表姐笑得更大声了：“你也好蠢。”
于莅瘪瘪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鼻子都红了：“表姐，先给我一件外套，快冻死我了，暖气现在救不了我，我要先加衣服。”
陆表姐刚要把沙发上的外套扔给她，想了想放下了，指使着她：“去我房间找，柜子右边的别动，那些可贵，卖了你都赔不起。”
于莅耸了耸鼻子，去柜子里拿出一个毛马甲迅速把自己裹好，又回到客厅里。
“表姐，你脚好些了吗？”不好意思直接说借住的事，于莅只能迂回地闲扯。
“你自己看啊，”陆表姐艰难地抬了抬脚，上面的石膏白得晃眼睛，“为了你，我真的牺牲大了。苟富贵勿相忘。”
“表姐，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于莅疯狂点头，“所以……”
“想住我这？”陆表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可不成，你刚把我勾搭了好久的小情人吓跑了呢？你一直住这里，他还有什么机会？”
她这摔断的腿就是鲁副导“害”的，这时候不上岂不是要错失良机了？
于莅呵呵尬笑：“你先把伤养好，不然多不方便。”
陆表姐抖了抖眉毛：“小莅莅，懂得还挺多。你那死鬼老爸不是给你留了个老别墅吗？”
“二婶把锁换了。”于莅垂着头，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跟陆璐说了个遍，还把宁影后请她吃烤串的事炫耀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感叹一句，“宁影后真的是又美又善良。”
陆表姐猛地坐直了身子，于莅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腿。
“你说的是那个只拍了三部电影的宁九悦？”陆表姐整个人唰唰发光，激动的。
“应该是四部了，今天好像是杀青宴。”
“别歪楼，”陆表姐拍了拍于莅的头，“那你跟她搭上了吗？别看她也是个演员，跟我们可不一样，一出道就和名导合作拍电影，三部就成影后，又不忙着拍电视剧、综艺挣钱，这种人背后要么有金主，要么自己是金主。”
“啧啧啧，你要是搭上她，火不是迟早的事吗？”
于莅脸色有些发白：“我们没什么关系，搭不上，而且我也不想利用她，她帮了我好几次。没有人的成功是容易的，她也很辛苦。”
“你傻啊，有这路子还不要？”陆表姐又狠心地拍了于莅裸露的肩膀，“要是我，早就上赶着抱大腿了。都是女人，说两句好话，哄着公主玩一会儿，谁还能少块肉么？”
于莅不搭话，嬉皮笑脸地说好话，好说歹说地在陆表姐这里赖了下来，只是脸色黑黑的鲁副导真的不敢上门了，陆表姐太过无聊，每天就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
就没有那种一步登天，还不用牺牲自己，也不必利用别人的康庄大道吗？
“没有！”陆表姐一针见血，“我这两天琢磨啊……”
“琢磨什么？”于莅在厨房洗碗，这些天她偶尔去公司练习生班上上课，跟着公司的出道不是不行，但是于莅总还是希望能够快点再快点，更何况当练习生的结果不一定是出道，还有淘汰。
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反而越来越穷。为了能够有片瓦遮头，一直在陆表姐家当兼职保姆，偶尔还会去奶茶店帮帮忙。
陆表姐倒是不难对付，就是话多。
“你说宁影后为什么这么乐于助人地帮了你？”陆表姐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你合了她的眼缘，小莅莅，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哦。”想吃，不敢，不想，给大美人留下糟糕的印象怎么办？
“还有你说为什么宁影后对你又冷淡了呢？”陆表姐的声音意味深长。
于莅不由得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关了水龙头，水声渐渐小了，于莅听到自己问出了声：“为什么？”
“一定是你跟她说了你家那些破事。”陆表姐言之凿凿，“她肯定觉得你在卖惨，你不知道，现在的人最讨厌卖惨的小白花。”
于莅：……
我没卖惨，我是真惨！
“下次别傻乎乎跟人说那么多了，”陆表姐也是好心，这世上金大腿那么多，丢了一只再找一只嘛，但人要吸取教训，一个宁影后消失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宁影后站起来，“和人来往，最忌讳交浅言深，下次别一下子说那么多。如果你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再让她知道那些破事，指不定心疼地帮你一挥手全解决了。”
“你呢，就是蠢，白白搞砸了。”
于莅重新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渐渐盖住了陆表姐的碎碎念。
她惨了十几年，除了亲人知道之外，她只跟宁影后一个人说过。
她不是那种把伤疤炫耀在人前的人，她只是，只是一时脑子昏了头。
生活是不容人慢慢思考的，于莅甩了甩头，命令自己把事情忘了，每天都在问陆明，有没有她能做的活，电影电视综艺不都需要群众演员吗？
十月份的时候，陆明得了个角色，是别的人选剩下的，正好便宜了于莅。
角色算是女主吧，可惜只是一个法治节目的小短剧。
于莅要演一个被人拐卖到村子里，遭一家父子侮辱的大学生，后来这名大学生用一把菜刀将其中的父亲杀死了。
说实话，这个角色的人设真的很惨，很让人同情，但对演员来说非常不好。
于莅要是一直默默无闻也就算了，若是以后稍稍有一点名气，说不定就会有人会把视频剪辑后，挂上真名博取关注，满网的“丧心病狂！于莅被拐卖后遭父子二人强/奸”，触目惊心又没毛病的标题……
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
但于莅现在别无选择。
陆明安慰她：“短剧的导演拍完这个短剧就要去拍电视剧了，你表现好点，导演也好帮你塞个角色。电视剧最吸粉，你可要把握机会。”
于莅点点头。
哪个明星能够保自己名声一个全尸？她就当为艺术献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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