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高塔营救

    太宰治在电话那头声称从敌对组织Mimic士兵的鞋底发现了某种阔叶木的枯叶,目前还不到这种阔叶木落叶的季节,因此落叶大概是树木枯死造成的。多年生的植物是不会那么轻易枯死的,原因可能是树木被人为喷洒了除草剂,太宰治顺着这条线索,锁定了横滨郊外人迹罕至的某处山间,那附近的建筑设施只有一座十几年前便已废弃的气象观测所。这种空间宽敞又不显眼的废弃建筑,对流亡的Mimic是相当合适的基地。

    L和织田作打算赶在太宰治的部下抵达之前尽快搜寻这座可疑建筑,两人在黄昏的黯淡天色里驱车前往,因为地势崎岖而在随后不得不改为徒步上山。他们在夜风里望见了那座被夕阳染成深红色的废弃建筑物,气象观测所大约有三层楼高,斑驳的外币已布满了对荒凉气息无比敏锐的爬山虎,建筑的中央有一座用来观察天象的观测塔,顶端是如同装饰般附在上面的球形望远室。

    如果天色再暗一点,这地方简直和鬼屋差不多——这是L对建筑的第一观感。她由此想到了在之前幻境中的那所废弃医院,但好在织田作不是像国木田那种怕鬼的性格,不过只要身为关键人物的太宰治不冒出来捣乱,“调查闹鬼建筑物”这种事对于后者来说也并不艰难。

    这次的调查并不包含“鬼”,说得直白一些,“鬼”这种实体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不同世界所有的事物都是它自身逻辑的产物,例如妖怪、魔鬼、精灵、奥林匹斯诸神,但其中不包括这个世界的“异能”——L所接触到的所谓异能,并不是自然的产物。就像厂家的职员清楚自己公司的商品,面对着种种未知的异能,L始终保持着如履薄冰的高度警惕。

    L与织田作交换了一下眼神。四周□□静了,连潜伏的敌人都感觉不到,简直就像墓地一般。然而织田作却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这里应该有关于坂口安吾的信息。

    两人全身戒备地往里面走,周围只有织田作前进的脚步声,L走路是不会发出声音的,这一点织田作很早之前就发觉了。

    一层空无一物,落入的余晖从钉着窗户的木板的缝隙里照进来,在空荡荡的室内只照亮了浮动在空气中的尘埃。两人于是朝二楼走去,这时L忽然停顿了脚步:

    “楼顶有人。”

    织田作凝神屏息,也听到了微弱得像小猫呓语般的响动,于是迈开步子向上跑去,二楼没有人影,三楼也没有。

    “在望远室。”L说到,两人冲上了观测塔,然后在楼梯尽头前的小房间里看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坂口安吾。对方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如条件反射般大喊到:

    “织田先生,L小姐,你们不可以过来!”

    织田作没理会他的发言,直接冲进去开始解绑着坂口安吾双手的绳结。

    “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建筑可是敌人的基地啊!”

    “因为我感觉你在求救呢。”

    “我才没求救!”

    这两人如是对话着,站在一旁的L感觉自己的耳膜被坂口安吾的喊声震得有些疼。相比之下,织田作则淡定得多。

    “我来猜一下你为什么会陷入困境好了。是因为你的间谍身份被Mimic发现了,没错吧?黑手党的所有人都认为你是Mimic派入黑手党的间谍,但事实正好相反——坂口安吾是潜入Mimic的黑手党的间谍。”

    这是织田作通过调查中发现的为何之感推测出来的结论,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了不起,但L觉得他还不如没有这么敏锐的好——既然最终的真相都要令人失望,那么这点微弱的希望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存在。

    不知道两人还要这么你来我往的交谈多久,L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忽然对坂口安吾问道:

    “距离爆炸还有多久?”

    坂口安吾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楼顶回答说:“他们打算把我这个叛徒炸得尸骨无存……这座楼随时被炸飞都不奇怪。你们趁现在快逃——”

    坂口安吾话音未落,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就如同旁观者般的L迈步向前,空气中冷不防划过锐利的气息,而当绳索从坂口安吾身后被斩断的那一刻,剑已经被收回了剑鞘之中。然而坂口安吾来不及吐槽她刚才那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态度,就在他打算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的时候,忽然间身体腾空——他被L抱了起来,还是用了两只手的,公主抱。

    双腿离地的那一瞬间,坂口安吾身上的病毒并没有被关闭——他的脸都要绿了。

    “等、等一下——”

    以学者气质著称的坂口安吾此时头脑一片混乱,但对方根本没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或者说本来就没打算理会他。L朝织田作点了一下头,后者便会意地沿着楼梯往下狂奔,而因为被绑在椅子上揍了一顿而浑身无力的坂口安吾压根不用担心如何逃离——即便是在狂奔之中,L的怀抱也出奇的平稳,好像真的抱着公主训练过一样。

    就在他们刚刚跑出建筑物的那一刻,废弃的气象观测所便在他们身后轰然爆炸,建筑的碎片也随之像炮弹一样随着冲击砸过来,所幸其中并没有飞出什么足以致命的东西。爆炸终于结束的时候,他们从瓦砾堆里爬出来,抖落披了满身的灰尘和小石头。织田作剧烈地咳嗽着,关心了一下另外两人的状况。

    “没事吧,安吾?”织田作一眼就断定L毫发无损,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文弱的坂口安吾身上,后者脸色发青地回答了一声:

    “还好……”

    虽然嘴上这么回答着,但坂口安吾的大脑正叫嚣着“很不好”。并不是因为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在定时炸/弹炸开的那一刻,L立即带着他一同卧倒,即便在那样的危急关头也不是随便把他往地上一丢,而是有好好让他双脚着地,简直就是绅士的风范。

    因为用了“绅士”这样的评价,坂口安吾在脑海中噼里啪啦地朝自己扇巴掌。他从被迫成为“公主”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地用无处安放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全程像死尸一般被L搬运下来,他之所以脸色灰白也是因为这一点。即便知道对方是因为处在生死关头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坂口安吾还是想好好把L教训一番,就像妈妈教训不谙世事的小女儿不能穿着裙子荡秋千一样。

    这样说来,织田作似乎也应该接受再教育——他可是以一脸淡然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仿佛L从爆/炸现场抱出来的是一只圆柱形的水桶。然而,坂口安吾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样教训人的机会。

    他扭头望着身后仍然闪动着火光的废墟,建筑几乎已经化为乌有,看来用了相当数量的炸/药,如果不是撤离及时,现在尸骨无存也不奇怪。

    织田作气喘吁吁地站起来,站稳后扶了一把坂口安吾:“首领他知道多少?”

    “几乎全部,”安吾回答,“黑手党中只有首领知道我潜入了Mimic,毕竟是这种程度的机密任务。”

    “真头疼啊!”织田作说到,“所以首领才会委托我来找安吾,在这种隐瞒实情的状况下。”

    因为织田作无论面对何种状况都会毫不迟疑地救出被认为是“叛徒”的坂口安吾。

    “那么,你对Mimic知道多少?”

    L忽然这么问到,即便是在眼下的情况下,这一问也略显突兀。坂口安吾看了她一眼,回答说:

    “你们或许已经猜道了,Mimic是过去大战中的残兵败将,只能生活在战场上的无主的‘灰色幽灵’。他们的头目安德烈·纪德是个异常危险的男人,为人冷酷而极具统帅力,在不断寻求着争斗,而且打算把黑手党彻底歼灭。部下们为了他甚至可以切断自己的喉咙,而实际上我也见过那样的场面。”

    坂口安吾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同时也是个很厉害的异能者,绝不可以和他交战,特别是织田先生——你们在我的房间找到保险箱里的□□了吧?那枪就是暗号。在枪的击锤上刻有特别的纹样,那就是身为Mimic一员的证明。我也是花了一年时间才弄到手的。”

    L问道:“他们与黑手党交战的真正原因是?”

    “那些家伙脑中只有战斗一事,不管对手是谁都无所谓,就像游荡在战场上的幽灵,他们直到现在也被战争所支配着……再这样下去,不只是黑手党,连这座城市都会陷入战火的威胁之中。”

    坂口安吾皱紧了眉头,而L脑中对事件的最后一点疑惑也找到了相应的实证。她稍稍垂下双眼: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横滨目前面临着光靠黑手党也制止不了的巨大灾难吧?”

    坂口安吾敏锐地从她对方话语中觉察到某种异样,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蓝宝石色的线球忽然从黑暗中现身,沿着下坡朝这边滚来,那是小孩子丢着玩的玩具,虽然看上去像是旧东西,但上面漂亮的几何图形却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

    坂口安吾正打算提醒两人,而L却抢先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枪,毫不犹豫地朝着线球射出一发子弹,冷不防遭到暴力攻击的线球不得已改变了原先径直向下滚来的路线。

    L扭头看着另外两人。坂口安吾被她夸张的反应吓得目瞪口呆,而织田作则微微伸出了手,一副打算在线球滚过来后捡起来的样子。

    “你……不会打算要去捡那个球吧?”L的声音不知为何分为低沉,几乎可以算是压抑着愤怒,而她也不打算忍耐,看着对方呆愣的神情立即爆发出来:

    “你不会真的去捡了吧?你要是那么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小玩具,回头送你二十打都没问题!你这样简直……连普通人都不会做这种事吧?”

    织田作一脸无辜地看着L,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间大发脾气。而坂口安吾听着L罕见的怒火冲天的话语,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三分无奈三分恨铁不成钢,以及快要突破极限的吐槽欲——简单来说就是濒临被气死了。

    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L已经恢复了常态。她望着那个跑偏了方向的小球幽幽说到:

    “少准备了一个呢,还是说你并没有预料到我也会在这里出现?”

    坂口安吾瞪大了眼,而织田作不解地问了一句:“什么?”

    “没猜错的话,那只球的表面沾染了能够麻痹神经的药物,并且要在接触过六秒后药效才会发作。”她的目光落在坂口安吾身上。

    “真是巧妙的设计啊,异能特务科的坂口搜查官。”

    悬于坂口安吾额角的冷汗终于滑落下来。

    织田作的异能【□□无缝】能够将几秒之后的未来映射在脑中,可预言的时间在五秒以上六秒未满,正是因为对异能的特性了如指掌,并且同样清楚织田作的性格,坂口安吾才能够想出这种办法——并非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能够避免冲突。

    枪口在黑暗处发出微冷的亮光,在同一时间指向了L。织田作顺着枪口看见了四五个黑暗的人影,他们都穿着暗夜般漆黑的野战服,面孔隐藏在防毒面具之下,手里是最新型的诱导□□。这些人大概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附近,织田作因为一时放松了警惕而没有发觉,但他认为L并不是这样,也就是说,她完全知道自己身处特种部队的武力威胁,却还是无所顾忌地做出了这番发言。

    坂口安吾朝黑衣特种部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开枪,然后朝L转过头,脸色相当难看。

    “L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想象中要早。”L用含糊的措辞回答说。

    像忽然掉进了某个无底的深渊,织田作感到自己正悬浮在半空中,连自己发出的声音都变得虚幻而遥远:

    “安吾,异能特务科的搜查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织田作并不想要知道真相,他好像身处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四周都是支离破碎的锐利的苍凉。坂口安吾露出了类似于绝望的眼神,扯了扯嘴角: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特务科工作——抱歉,一直以来欺骗了你们。”

    “周旋于黑手党、Mimic以及特务科的三重间谍,”L补充道,“你们打算通过引诱Mimic进入横滨以打击黑手党,但目前看来,形势超出了你们的掌控。”

    坂口安吾不安地望着她,猜测到他的担忧,对方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笑意。

    “怎么,你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或者直接给你一枪?”L眼神微动。“我并不憎恶你,无论是黑手党还是Mimic,和我都没有关系。坂口先生,相反我同情你,你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已,在这三人之中,你或许是最可悲的也说不定。”

    对峙着的两班人马寂然无声,L继续说道:

    “你现在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没有人会阻拦你。”

    这是坂口安吾所熟悉的谈判的语气,其中的潜台词他已经听过了千百遍。他皱了皱眉头:“条件是?”

    “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活着,哪怕横滨的每一寸土地都沦为焦土,你也有义务活下去。”

    坂口安吾震惊地看着她,却感到对方的视线仿佛穿过了自己——L仿佛通过这个幻境中的角色注视着属于现实世界的坂口安吾。

    “你是想问为什么吧?因为人只有活着,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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