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恶之花

    因为黑手党的意外介入,侦探社的两人几乎不费力气就完成了任务。被中原中也揍得七荤八素的恐怖分子根本无力再与侦探社捍旋,老老实实交出了控制钥匙。搭载着四百余人的客机夺回了控制权,停止了下坠飞向了天空——危机解除了。

    把犯人五花大绑交给军警后,连日劳累的国木田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敏锐地捕捉到太宰治打算偷偷翘班,在对方开溜之前把他揪了回来:

    “太宰,你要是想丢下工作开溜,我就把你捆起来。”

    被看穿行动的太宰治挠了挠头:“哎呀,被国木田君发现啦!我不擅长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嘛,能者多劳,后续交给国木田君不就好了吗?”

    “别给自己犯懒找借口!”面对太宰治的这副市井无赖般的嘴脸,国木田恨不得暴揍他的脑袋,但他也没有忘记太宰治之前的奇怪举动:

    “喂,太宰,你刚才为什么要躲着那个黑手党?”

    虽然太宰治的业余爱好似乎就是装疯卖蠢,但即便是国木田也看得出他的意图:太宰治借着装吐把腰弯下九十度,显然是为了避免自己进入一层的黑手党的视线。

    “不都说了嘛,我得了看到黑漆漆小矮人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的肠胃病哦。”

    “给我说正经的!”国木田的火气差点要把眼镜都炸碎。

    太宰治“切”了一声,回答得有点不情愿:“嘛,我和那个小个子黑手党算是有点仇吧,就是见了面会被他扯着嗓门杀掉的那种。”

    “这叫‘有点仇’?”

    国木田吐槽到。太宰治的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但国木田也知道再追问下去恐怕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他虽然主观臆断认为太宰治之前也没有过什么正经职业,但以太宰治对黑暗世界的了解,他至少是在灰色地带游离过的。

    就在国木田思考着太宰治的事情的时候,当事人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一溜烟跑掉了。大意失人的国木田一边抱怨着,一边认命地独自揽过堆积如山的后续工作。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某处有一座清静的墓地,在此处正好能够看见波光粼粼的蓝色的海湾。在错落的墓碑之中露出一道小径,有两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来。L穿着平时的那套风衣,并没有因为这一特殊场合而有何修饰,佐佐城信子则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和服,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两人停在了一座新的墓碑前,佐佐城信子附身放下了花。

    她们面前的,是在荒废医院的地下死去的事件受害者的墓碑。L看着身旁的佐佐城,她正双手合十,为亡者祷告。

    “佐佐城小姐有心了,死者已逝,还请节哀。”

    佐佐城信子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喃喃自语般说到:“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就化为了灰烬。一个人无论生前如何耀眼,都将被死神一视同仁地变作尘土。”

    “即使变作尘土也忘不了吧。”L说到,“就算是自以为残忍之人也有愧疚之心,佐佐城小姐也是如此,因为你本可以救下被埋葬进这座坟墓里的人。”

    佐佐城信子惊愕地望着她,忽然苍白的脸色更增添了她原有的柔弱。然而L对此无动于衷,将手中的牌面一张张摊开来。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绑/架案件的受害者,你并不符合案件中其他受害者的共有特征,但是犯人在否认犯案的情况下无法特意指出没有绑/架你这件事,加上其他的合理性,你通过这一事件成功潜入了侦探社——这就是侦探社的行动似乎始终处于对方监视下的原因。”

    佐佐城信子浑身战栗,本能地想要掏出武器。但她今天为了扫墓而换了白色和服,而她也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看着连日来细致地照顾着自己的L面无表情地往下说道:

    “‘苍之使者’事件是出于你的一手谋划:你利用自己在犯罪心理学上的天分,诱使应受制裁的犯罪者们自发犯罪,并使之相信‘侦探社是最大的潜在威胁方’这一点。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出面,仅仅通过误导性的情报使侦探社遭受丑闻攻击,并利用侦探社铲除罪犯。犯人事实上死在了你的手里,你却并不因此弄脏自己的手。”

    L的眼睛照见了佐佐城信子惊慌失措的神情,目光暗了暗:“你才是真正的‘苍之使者’——不,实际上‘苍王’只是‘苍王’的影子,而为恋人制定了所有恐怖活动计划的你,才担得起‘苍王’之名。”

    L从情报商那里知晓了佐佐城信子是“苍王”曾经的恋人,而根据两人的资料,“苍王”并没有策划如此精妙的犯罪的能力——过去曾流传着“苍王”或许有着共犯的推测,但不为权势和金钱、只为“正义”的信念而行动“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是找不到团体的,然而,“苍王”的恋人佐佐城信子却是一位比他本人优秀百倍的谋略家。

    被揭穿真相的佐佐城信子反倒镇定下来,露出一副坦诚得对一切都无所谓了的眼神。

    “那个人……是一位高洁之人。他因层出不穷的犯罪者而痛心疾首,为了创造不存在罪恶的理想中的世界而苦苦奋斗。抱着这样的信念,他成为国家官员。然而体制的弊病、同事的置喙、上司的不予理解——那个人因为理想道路的塌陷而屡屡绝望,到了企图剖腹自杀的程度。我不愿看着他继续痛苦,于是便将本不该说的计划说出了口。”

    是佐佐城信子最初提出了“通过犯罪制裁恶行”这一计划,是她为“苍王”开启了实现理想的修罗之路——佐佐城信子的初衷是为了“爱”。

    佐佐城信子仿佛吐出心中郁结般说到了这里,神情哀伤得近乎哭泣:

    “我之前谎称和恋人分手,但他其实已经死去了……那个人将全身心都投入到理想之中,尽管我努力想要帮助他,但最终也无能为力。而那个人不曾对我诉说过一句爱的话语,就这样独自死去了,在那场爆炸中,连尸骸都不曾留下。”

    L沉默了两秒,然后才问道:“在他死去之后,你为什么不选择收手?你为了凭吊他而采取的复仇,真的有意义吗?”

    佐佐城信子悲戚地笑了:

    “世间的一切复仇都并无意义。但是我唯有这样做——尽管自己也知道是错误的,但若不为死去之人做到这些,我便会失去自我。我没有办法住手,那个人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在他的计划中必须铲除的犯罪者仍存在于世……那个人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只有去实现他未能完成的愿望,我才有继续存在于世间的意义,我唯有追随着他活下去,为此即便化身为修罗恶鬼,我也在所不惜。”

    佐佐城单薄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她只是想对侦探社复仇、完成恋人的未竟的事业罢了,她没有能够永远瞒天过海的自信,做好了某一天会被拆穿的心理准备,但她不希望L竟然是那个终结了谎言的人。但即便如此,她也难以下定决心为了封口杀死L。佐佐城信子望着她神情悲哀,猜测对方必定对自己失望透顶。

    那一句“你一定认为我是和那些罪犯同样十恶不赦之人”还未说出口,佐佐城信子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眸中荡漾出极其复杂的情绪。L叹了口气,以苍凉的口吻做出了与她猜测中截然相反的发言:

    “我真羡慕你,佐佐城小姐。你竟能将他的理想化为你的意志,为了你的恋人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你对你死去的恋人的感情远远比他生前所谓的‘理想’来得伟大。然而我却……”

    世界塌陷之前最后的那副画面,在这一瞬间闪过L的眼前。

    L如同失神一般的尾音泄露了她一直重重封锁的内心。这是佐佐城信子第一次觉察到L平静外表之下的情绪,她以她的敏锐猜到了些什么:

    “L小姐,难道你……不爱你的恋人吗?”

    “爱从不是一切,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爱连成为借口的理由都没有。”L飞快眨了一下眼,由此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将话题抛回佐佐城身上:

    “实现恋人的理想不是你擅自制裁犯罪的借口,而即便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恋人,他的信念也绝不会等同于你的自我。佐佐城小姐,我奉劝你放弃这扭曲的执念,即便你不愿自首,也请就此收手。”

    佐佐城信子以她卓越的头脑和滴水不漏的手段,在整个谋划中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因此无论是侦探社还是警方都无法制裁她,而唯一让“苍王的幽灵”消失的办法是佐佐城信子选择自行放弃实施计划。

    佐佐城信子微微仰头,眯起了眼:“如果我拒绝呢?”

    L脸色未变,眼中却露出刀锋般锐利的光芒:“那么为了阻止你的计划,我会以同样不露痕迹的方式,对你予以制裁。”

    L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无形威慑一时让佐佐城失去了思考的力量。而就在两人对峙的同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来的人是国木田独步。

    因为太宰治翘班,国木田独自一人肩负起两个人的工作量。在和社长福泽谕吉汇报太宰治通过入社测试的结果后,国木田请了半天假,买了花束来墓地祭拜在之前那起绑/架案牺牲的受害者。墓碑前那两张熟悉的面孔让他有些意外,而与此同时,L收敛起气势,对佐佐城信子说了句什么,向国木田点头致意,便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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