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昏黄的路灯投映着二人拉长的身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江面倒映着对岸霓虹灯斑斓的灯火,波光粼粼,江风迎面。
红毛跟着贺天走到了江边栏杆前。贺天的发丝在江风的吹拂下飞舞着,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红毛率先打破了沉默。
“贺天……”他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心中五味陈杂,酸涩难安。
对不起,他想说。
谢谢,他想说。
……
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是他不辞而别,是他轻易放弃了他们的“牵绊”,是他依从蛇立的吩咐隐姓埋名去蛇家的酒店做学徒。他从未想过,贺天竟然……还会不辞辛劳、费尽周折地找到他……带他离开……
突然,红毛的心头猛然一紧,“贺天?你的手?!”
原来被贺天一直藏匿着的右手,此刻正垂在腿边,简单包扎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染透,红黑的液滴一滴、一滴顺着指尖慢慢滴落,在人行步道的砖块上留下了触目的痕迹。
看到红毛惊恐的模样,贺天仿佛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崩裂了似的,抬起右手,无所谓地笑笑,“哦,破皮了。”
轻描淡写。
仿佛受伤的是别人。
红毛急忙脱下自己的白色衬衫外套,团成一团,捂上贺天的伤口,为他止血。两手捧着贺天的手,眼神心痛到迷离。
贺天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低着头为他操心的红毛,嘴角终于浮起一丝幸福的微笑。手掌锥心的疼痛仿佛幻化成了一只只闪耀着红色光耀的血蝴蝶,从红毛握紧的双手的指缝间飞出,盘旋,又随着清凉的江风远去了。
红毛不会知道,在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孩心中
——他比一切,都重要。
红毛坚持要贺天去诊所治疗,贺天点头应允,视线却一直落在红毛身上,眸中饱含笑意。红毛觉得耳朵脸蛋烧烧的,一直低着头躲闪着贺天火辣的视线。
“走快点啊!”红毛大步走在前头,为掩饰羞涩而焦躁地闹着别扭,“小心感染手烂掉哦!破伤风会变傻子的!”
贺天小跑几步追了上去,一张帅脸凑在红毛耳边,“哦?变成傻子,你养我啊?”
“滚开。”红毛双手插兜,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可是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在笑。
贺天猛然从身后一把抱起了红毛的腰,健硕的臂膀将红毛抱得高高的。
“喂——!烂贺天!臭贺天!你干嘛——?”红毛受到了惊吓,却又忍不住被贺天逗弄得笑出了声,常年皱紧的眉头,竟一不留神舒展了,眼睛笑得像月牙儿,眸中星光点点。
贺天将脸深深地埋在了红毛的后背上,轻声道:“你知道你笑起来,有酒窝吗?我喜欢看你笑……”
红毛觉得后背烧得慌,心口痒痒的,好像有一群小蝴蝶在扇动着翅膀。贺天将红毛放到地上,依然紧紧地从背后拥抱着他,而热唇却如滴落的蜡,沿着红毛的后颈一路吻上。红毛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要融化了。
“贺天……”红毛狼狈地喘息着,转身抓住贺天的肩膀,凝视着他,眸中浮现了一抹焦愁与难以掩饰的不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去找蛇立了?……他,他怎么说的?”
贺天轻轻抚摸了红毛的头,想起了照片中那位拥有着一头温柔红发的女性——红毛的妈妈。
真是个,孝顺又倔强的傻孩子。
贺天柔声道:“你不用担心蛇家的人找你妈讨债的,因为,你们根本没欠蛇家的高利贷。”
红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一是惊讶贺天连他的家底都摸得一清二楚,二是对贺天的所述感到不可置信,“这,不可能……我爸欠了他们六百万,这是白纸黑字写着的……我……”
初中时代的噩梦至今,父亲败光家产、锒铛入狱,亲朋好友像躲瘟神般划清界限、避而不见,高利贷日日夜夜上门恐吓、讨债,母亲不堪重负、精神一度崩溃……
在那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有一个同红毛年纪相仿的银发少年向他伸出了“援手”,高昂着头,盛气凌人。
“我是蛇家的少爷,从此以后,做我的跟班,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保证不会再让人去骚扰你妈。”
懵懂的红毛抓住了蛇立这最后一根稻草……
蛇立说到做到。高利贷,再也没有出现过。
贺天拿出手机,将偷拍的照片放大给红毛看。
——这竟是蛇家三年前的高利贷账目!
不知贺天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得来的,红毛匆忙接过手机,逐字逐句,删查了一遍又一遍。
“不对……”红毛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贺天,你从哪儿搞来的?就算我当时只有十五岁容易被骗,可我妈呢?我爸呢?我爸自己借的钱会不知道吗?……贺天,这……不对啊……”
贺天从红毛手中拿回手机,放回了口袋中,笑着拍了拍红毛的脸颊,红毛呆滞地望着他。
“没有就是没有咯,你还希望欠债不成?”
“贺天……”
“快走吧,我手快疼死了。”贺天装作可怜状,抬起受伤的右手在红毛面前晃了晃。
红毛不再追问,闭上嘴乖乖地加快了步伐。
见红毛难得这么乖巧地走在身边,贺天又忍不住想要逗弄他。
“喂,小莫仔,我手疼。”贺天把受伤的右手往红毛胸口一伸。
红毛嘟囔道:“别乱叫我……手疼忍着啊。”
贺天不满地撒娇道:“喂,小莫仔,我可是为了你才受的伤,做人得有良心……”
红毛紧张地问:“是蛇立……干的吗?”
贺天不屑地摇了摇头,“就他也想伤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红毛别过头去盯着自己走路的鞋尖,一面想着贺天真是个嘴硬的家伙,一面又觉得胸口暖烘烘的。
“喂,”贺天用肩膀撞了一下红毛,把自己的病手又往红毛面前一塞,“捧着。”
“哈?!”红毛诧异道。
贺天一本正经,“我手垂着疼,得举高高。喏,快点儿!都酸死了。”
红毛一脸不情愿,勉为其难地将贺天的手捧在了掌心。那姿势真是别扭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夜半大街上举行什么祭血的仪式呢!
“握住。”贺天又命令道。
“喂,”红毛不满地瞪了贺天一眼,“别得寸进尺啊。”
贺天死皮赖脸:“我手冷!”
红毛:“……”
贺天:“快点啦,失血过多,手都没温度了。”
红毛只得再次妥协。
从手背对手心,又暗暗地被贺天反手变成了十指交叠。
与自己曾经的“冤家对头”手牵着手行走在街道的暮色里,红毛的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十指连心。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