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没亮灯,中控盘上暗光盈盈。
消息的提示音从手机里传出,楚京拇指划开屏幕,手机亮光打上高挺鼻梁、半垂的眼睫。
女孩清透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上课时间,校园里几乎是空的,月亮孤冷冷挂在旗杆上。
楚京顺着门前大路往前走了一段,很快就在分叉路的另一头见到了魏紫苏。
几个没穿校服的男孩正围着她,站在她面前的一人,正是他那天在电梯里见到过的。
魏紫苏像头倔强的小狮子,目光不肯对上他们任意一人,被油滑地握上手腕,她蹙着眉甩开,脑后马尾都跟着晃了几下。
贺鸣也不恼,低头笑着跟她说什么,往前贴近一步,魏紫苏就后退一步,脸扭到一旁,表情是厌恶极了。
楚京迎面走过去,笔直地望向贺鸣,冷意肃杀。
“紫苏,过来。”
一伙小群体闻言都偏头朝他看来。
魏紫苏眼睛一亮,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冲他小跑过来。
楚京伸手迎上她,低了低眼,温和道:“你先去车上。”
魏紫苏握住他的手腕,预感到他不会轻易让这件事过去,担心地说:“哥,你别……”
或许也不至于,毕竟他们只是半路拦住了她,她并未让他知道,贺鸣给她下药的事情,那才是真的……
魏紫苏咬了咬下唇,往后看看那群人,各个不怀好意地盯着这里,歪起脖子,虎视眈眈,像几头准备围猎的鬃狼。
楚京手掌贴在她肩膀后,目光平静。
他总有那种让她相信他并且安下心的能力。
又是几天没见他了。
但是好像每天都在眼前,因为不得了的妄想,这些天,他的影子一直环绕在脑中。
魏紫苏撞进他眼睛里,一秒、两秒,倏地低了低头。
她想到了什么,还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红了耳根,心口狂跳,面对他,竟比被贺鸣他们围堵还紧张。
她低下头的一刻,楚京目光轻轻扫过她额头和秀气的鼻梁,眼睛被睫毛挡着,挡住心事。
他极细微地勾了下唇,“我们紫苏很招人啊。”
“哥!”魏紫苏小声地抱怨。
楚京又拍了拍她的背,“听话,先去车里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魏紫苏谁都可以违抗,她极具个人想法,不想做的事情,父母、庄宁、连她的姑父——楚京的父亲都拿她没辙。
她只听一人的话。
楚京从未严厉地命令过她什么,但他说什么,她都会听。
当然,这次也是一样的。
魏紫苏慢腾腾地朝前走,半路想回头看一眼情况,没想到他也正面朝着她目送背影,后方暂时一派平静,是显然不想让她掺和进来的做派。
魏紫苏横了横心,独自先回了车里。
在车里呆了十来分钟,心底的躁意像慢慢煮热的开水,魏紫苏又一次忍不住朝校门口望去。
正巧看到保安亭里的两个门卫急匆匆奔往校内。
魏紫苏能想到那里发生了什么,让心口更加躁乱起来。
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把手放到车门上准备下车,这时又看到,楚京从校门内走出。
他一切如常,身形颀长挺拔,头发衣角都没乱。
一颗心安安生生地沉了回去。
魏紫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京开门坐上来,车顶的灯被她开亮了一盏,柔柔给头发度了层光亮,灯下,一双大眼定定地观察着他,红唇都认真抿起。
即刻,注意力落定在他唇角的擦伤,魏紫苏目光一紧,哎呀一声,就将上身朝他倾去。
楚京靠在座椅中,头朝她偏了一下,眼神瞄向她身前,提醒道:“安全带系好。”
魏紫苏焦灼得什么也不听,起身将双膝跪在车座上,担心地朝他靠过来。
居然还顾不得长幼大小了,焦急又生气地质问:“你干什么了?”
自己也知道是在明知故问。
他还能干什么,不过是教训了下那几个小子,不留神也负了点伤而已。
因为少见她这一副越距的严肃模样,楚京好整以暇地把她的紧绷的小脸扫视一遍,没事人般得开口:“过两天就好了。”
“贺鸣就是个流氓,你跟他置什么气?”
魏紫苏又生气又心疼,心疼他嘴边的伤,生气他为那样的人拉下了身份。
他和贺鸣是不一样的人,跟贺鸣动手,她都嫌脏了他的拳头。
听见她这么多,他还要轻勾受伤的薄唇,瞳色深深地轻语道:“其实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魏紫苏听不懂了,抬眼横了横他,专注地打量着那片伤口,想用手去碰,又怕弄疼了那里。
只好小心地把手指扶在他下巴上,伸着脑袋细细地看。
嘴唇破了层皮,暗光下,看不出出没出血。
他也不动,给她好好看个够。
见小姑娘好像越看越起劲儿了,好似他得了绝症?只好把下巴上那只爪子拿下来,哄着跟她说:“不担心,只是破了层皮而已。”
魏紫苏拧眉:“别动,我再看看。”
他永远光鲜得像杂志上的模特,成熟稳重,过分完美。
这一点伤出现在他脸上,好像让她心中的人设都产生变化。
怎么竟,有点为了女孩子意气用事的少年感?
魏紫苏:“……”奇了怪了。
她腿都快跪麻了,最后又是很严肃地叹了叹气,准备坐下去时,大腿突然一软,脸正朝下,差点磕到座位上去。
楚京右手一直搭在车座中间的扶手箱,见状迅速伸了伸手臂,准确向前勾住了她的腰。
魏紫苏被这道外力调整了身形,猛地扑去了他胸前。
成熟男人的胸膛,宽阔坚硬。
一时,鼻尖都差点撞上他的。
她小声“啊”了一下,呼吸浅浅,声音娇娇弱弱的,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起来。
楚京还好,脸上不见波澜,轻轻说了声:“小心。”
魏紫苏双手贴在他身前,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如同平静幽深的湖水,里面像藏着些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却神奇地勾起她脑中不正常的思绪。
此时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的那场梦。
和,一模一样的眼神。
她挣开的动作有点激烈。
几乎是按着他胸前,借着这道力起开的。
楚京环在她腰后的手落下来,没表现出什么,垂了下眼睑,瞥瞥她跪在椅子上的双膝,说:“坐好。”
魏紫苏端坐好,拉了下裙摆,语气不自在地说:“我看你明天去上班,怎么面对你的那群下属。”
楚京云淡风轻:“那就不上班了。”
魏紫苏提高些声调:“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你是个工作狂?”
楚京把着方向盘开车,分出目光看一看她,觉得很有趣地反问:“我工作狂?”
魏紫苏侧脸弧度姣好,软软翘唇牢牢闭着,气儿还没消呢,这一点还真有点小女孩的脾性。
“真不上班了,带你去澳洲玩几天?”他又说。完全不像骗她的意思。
魏紫苏马上就看向他:“真的?”
楚京笑着点点头,却要说:“嗯,假的。”
魏紫苏熟悉他,知道他心情不错,这种回答就是开玩笑的,确定他的想法,她心情都雀跃了一下。
澳洲,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
至此,她兴致勃勃地:“什么时候?可林姐也去吗?”
楚京神色纹丝不变,声音都是:“只有你我。”
魏紫苏这又沉默下来。
看着他的侧脸,神色钝钝的。
车速均匀,车子滑入隧道,晚上时分,是里面比外面要明亮许多。
周身都映得亮了一亮,她连忙看回前面,像似唯恐暴露什么,被看透什么。
她没忘记那个梦带给她的压迫,以至于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自然然地面对楚京。
也是由那个梦提醒了她,让她知道,楚京不仅仅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仰慕的大哥,更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异性。
魏紫苏一直都是那样,不应该的东西,她想都不肯去想。
就连伸指触碰,都像是夏娃去碰到禁果的罪恶。
与他单独的度假,是哥哥带着妹妹,也是,孤男寡女……
魏紫苏咽了口唾沫。
车子驶出隧道,她又悄悄朝楚京侧了侧眼。
“我不想去了。”
话才落下,余光注意到他侧过来的动静,魏紫苏又将脸往窗子偏了偏,等待他的问询。
不过他竟是什么都没问的,语气又像带着点,似乎什么都明白的妥协:“好,听你的。”
……
车子停在楚宅院外,魏紫苏解着安全带说:“留下来吃饭吧,你好久没回来了。”
楚京还没作答,首先叫在院子里忙作的陈妈望见了他的车,欢欢喜喜地快步赶上来。
陈妈是楚家的老人儿了,从楚京少年时期就在出家工作,自然对他不是一般得亲厚。
“呀!少爷回来啦,来得刚刚好,菜都还没上桌呢,快下来一起吃吧!”陈妈弯腰冲着玻璃内,热情满面。
魏紫苏把车门推开一道缝,不先急着下车,也是期待地看着他。
楚京顿了顿,终于是点了下头,“也好。”
楚父在北美呆了小半个月还没回来,昨天得到消息,那边忙完了公事,竟又和几名老友去了瑞士,下一站是挪威。
魏紫苏当时多问了一句,那么下下一站是什么?
视频中,她这位儒雅的姑父淡淡一笑,回道:“再去天府吃顿正宗的火锅,就回家看你和腾腾。”
楚家是非比寻常的大门大户,楚父也不是寻常的富豪,他懂得生活,想法开放,庄宁说这些跟他从小随家人在国外成长有关。
魏紫苏觉得,楚京与楚父,像,又不像。
像的是世事洞察的聪明绝顶,不像的是大相径庭的性格方式。
有时她也会想,等楚京人到中年,是否会和姑父想得多一点。
想法延伸,她不得不再好奇一番——
又会,娶什么样的女人陪伴在身边?
楚父不在,一家之主就只有庄宁。
她拢着披肩从楼上下来,看到两人一起进门,先说:“紫苏回来了。”
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楚京也来了。”
楚腾腾竟还没玩够他的那副乐高,听见这个名字,兴致瞬间被转移,即刻扔了积木就跑过来,仰着头看着楚京笑:“哥哥!”
楚京揉了下他的脑袋,手顺下去扶着楚腾腾的脖子,“过来吃饭。”
楚腾腾正是挑食的阶段,平时吃个饭都要几个人轮番上阵地哄着劝着,才能叫他乖乖上餐桌,今天表现得尤其好,坐在他的专属儿童椅上,给什么吃什么。
楚家膳食讲究,道道可口。
楚京没怎么吃菜,大多夹给魏紫苏,楚腾腾就哀怨地看着他俩。
魏紫苏于心不忍,仿佛自己是个夺人所爱的罪人,手肘碰一碰楚京,低声提醒:“哥,别忘了腾腾的份儿。”
他也算配合,于是就转向了楚腾腾那边,伸手夹来和魏紫苏一样的菜放到他碗里,低头耐心地问:“还想吃什么?”
一大一小虽说是兄弟,相差了整整23岁,这么看着,更像是父子。
虽然他总是冷冷的,对待楚腾腾也没什么明显的疼爱,其实面对小孩子还是很有耐心的。
魏紫苏笑着瞧着他俩,偶然注意到另一旁表姑的视线,不解地看过去。
庄宁那两道目光审视侦查般得投递向她,收回去时,又瞄了眼楚京。
眼中的怀疑太过明显,并且好像预见了什么事关紧要的情况。
魏紫苏一头雾水。
果然,吃完饭,魏紫苏送楚京出门,回来时就被她叫住了。
庄宁叠手坐在美人榻上,毫不客气地质问:“你和他又去哪儿了?还有,他嘴角是怎么回事?谁弄的?”
表姑还是这一向的咄咄逼人三连质问,魏紫苏已习惯她的此番阵仗。
只是实在不解,为什么她总要误会她和楚京有点什么。
难道他们很像有点什么的样子吗?
魏紫苏今天就准备好好说清楚,一脸正色地解释道:“小姑,你不要总觉得我和哥哥关系不正常,我们真的正常得不能在正常了。”
对视三秒。
一个信誓旦旦,一个屹然不动。
最后,庄宁短短哼了一哼,放下腿起身上楼。
冷声抛给脑后一句:“呵,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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