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唯是不爱笑的。
在那之前,木川一直默默睁着眼,她的眼睛既不看爆豪,也不看周遭的景色,看上去也没有浮现笑意。这种无动于衷的表情正是动物的表情,而人不大会露出这副表情来。与此想必,人的任何喜怒哀乐,都像一张假面具。
爆豪看着木川唯平静的脸,又看看曾经如火一般鲜红的地方,他的心改变了。年轻的男孩子察觉到,即使在这种时刻,那种世界虚无的不信赖神情也未曾在她脸上泯灭。
“我说你啊——”他突然露出孤独又凶暴的表情,挑起眼角,嘲讽似地说,“明明就不想笑的吧,摆着一副这么假的表情,给谁看?”
木川动了一下,她很自然地从下面望上去,两个人的眼睛顺理成章碰到一起。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个字眼点燃了导-火索,爆豪胜己登时眼皮一阵疯狂弹跳,重拾熊熊的怒火,三两步直直凑近她面前,伸手用力揪起她的衣领:“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啊混蛋!!!”
他猛地将她抵在后面的墙上,原本沉静的暗红色眼眸似乎被恼怒染上了灼热的温度,用傲慢的态度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垃圾。
就在这时,透过女生松散的衬衫,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骤然引入眼帘,那些如同过敏的小疹子般的东西让年仅15岁的少年愣了一下。
“喂!这是什……”他说到一半突然懵住了,那副迷茫的姿态只存留了大约三秒,然后红色的吊梢眼猛然射出暴跳如雷的光芒,桀骜不驯男生的威压如刀锋般凌厉地贴在她的脖颈上。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声音低哑,毫无起伏的音调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哈,原来你——”
少女将自己的衣领扯好,靠在墙壁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就是个**啊。”
少年刻意拉长的字眼,配合他狰狞的面容,强压着戾气,他的手霸道地揪紧了女孩子的衣领,近乎要将其撕破:“啊?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木川唯一言不发。
爆豪胜己怒意中烧,他像是要劈开这漫长春夏之交季节的白昼般蛮横又残忍地低下头,比心室流淌的血液还要鲜红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居然在残忍之外还带着一份讥讽。
——“真脏啊。”
他感觉糟透了。
他的心情完全被她牵着走了,这意味着他失控了。而这个少女,这个不知道跟谁有了亲密关系的家伙竟然还一无所察,她用令他火大的样子靠在那里半声不吭。
暴躁的灿金发色少年掐着女孩子的下巴让她直视像是被透明火焰炙烤的自己,成为怒火的承载对象。
爆豪似乎是想再嘲笑一下这个垃圾,但他最终还是没什么表情,手下用力几乎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哑巴吗?说话啊!”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她仰脸看着他。
“哈啊?!老子才没有生气!”
“那——这副样子是要打架吗?”
“你现在居然还想跟我打架?!”
眼见着少年的怒火愈发旺盛,带着几分不解的木川唯凝视着他的暗红的眼睛:“你果然就是生气了吧,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太烦了!整天跟在我背后,出现在所有地方!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你不配!自作多情的废物!”
——不配暗恋他,不配对他笑,不配喊他的名字,不配就算虚假的相处也能让他失控,不配故作清高地接近他。她做作,谎话连篇,自作多情,是个不值得被他另眼相看的二流货色,现在还下贱又恶心。是个应该与他毫无交集的人。
木川唯眨了一下眼睛,她没觉得这番侮辱性的话语对自己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甚至于她完全没感到言语的力量,应该说习惯吗,从小到大听过的比这还要严重的要多得多。
所以大概是被讨厌了?
少女猜测道。
“那么。”她不受任何影响地开口,眼里依旧是沉沉的寂静,“这是绝交的意思吗?”
木川垂下眼帘,虽然有点失落,不过这种情景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让他们和平地结束所有交集吧:“以后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爆豪同学是个好学生,确实也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有……”
“嘭——”
白色的墙皮如同蜘蛛网的裂纹,碎屑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自少年指关节的位置与墙面的连接处起,鲜红的血液慢慢涌出,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泥地上。
“现在又是装可怜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情你?绝交?哈。”爆豪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居高临下地看着女生的脸,红色的眼眸被日光过滤成更浅的颜色沉淀下来。
木川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你到底想怎样?是要我道歉吗?”
“道歉?”男生不怒反笑,“如果我说是呢?”
“对不起。”她毫不犹豫地说。
拳头被捏得嘎吱作响,指缝里的血迹流得更凶了,不过灿金发色的少年就像没有痛觉般,只是瞪着眼睛,双目赤红:“既然都要道歉了,那就跪下吧,态度给老子诚恳一点。”
——如果都是假的,那么就连之前的相遇,那些过往的言语,车站的告别,也全都是装出来的吗?
爆豪怒目圆睁,眼前的女孩子却不会看人脸色。木川唯抬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想要将被桎梏的下颚解放出来,却发现对方捏得太死,力道不减反增。
她疑惑地仰起脸,又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胳膊。然后少年这才慢慢地松开手,但面上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紧盯着她的动作。
“跪啊!”
你TM敢给老子下跪一个试试?
“不是要道歉吗?!”
那就代表着她和他的开始真的要结束了。
少年红色的眼眸几乎要流出液体来,而少女平静地弯下腰,屈膝,弯腿,颔首,即将做出真正意义上代表跪的动作。
——她是真的不在意。
爆豪胜己意识到这一点,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一瞬间胸膛剧烈起伏,红色的眼睛里连焦距都没有。眼看着面前的人真的要跪在地上了,男生死死地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
他转身就走。
先是快步向前,步子迈得飞快,接着小跑起来,逐渐加快速度,越跑越快。到最后完全变成了飞奔。
彻底从木川唯的视野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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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泽消太刚进班就看见了最后一排座位上的女士,在众多家长中格外醒目。
木川唯的养母无疑。
猫眼石戒指、金耳饰、宝石项链,串珠银地裙摆,乍一眼根本不像是来参加家长会,反倒像是上流社会富太太社交的某场舞会。
她正摆弄着自己红色的指甲,看起来颇为不耐。而黑发的少女就站在斜后方,顺从地颔首低眉,乖巧得仿佛一个女仆。
相泽消太微微皱眉,但还是走上讲台:“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次的家长会……”
“我说这位老师——”高昂的女音从后方传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讲话,“能快一点吗?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看,只见褐发女人吹了吹手上的灰,不去看其他人,而是半抬起眼皮斜睨着自己的养女:“还有你,刚刚说的瑰夏咖啡呢?这么久都没泡好,白费了我带来的高级咖啡豆。”
“对不起,母亲大人。”
木川唯只是低着脑袋,黑发垂落脸颊两边,看不清她的表情。
“啧,真是没用啊,你这桌上放的什么脏东西,全都给我扔掉。”女人嫌恶地撇嘴,从包里抽出消毒湿纸巾,擦起了课桌。
“对不起。”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吗!真是坏了心情,非要我来参加这种平民的聚会……我的咖啡,快点端上来!摆着一副死人脸……”
原本面无表情的姑娘微微翘起嘴角,红色的眼睛幽暗无神,练习过无数次的标准笑容迅速浮现:“是,母亲大人。”
“笑笑笑,真蠢。”女人瞥了她一眼,没再发表评论,姿态优雅地接过养女递来的骨瓷咖啡杯,重新抬起头目视正前方,“算了,继续吧老师。”
木川唯后退一步,站在自己座位后方,上翘的唇角瞬间流于平直,半阖的眼皮掩住眸光。
相泽消太这回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后来望着黑发少女看不清表情的脸最终还是没开口,示意所有家长转移注意力:“在之前的体育祭中,大家的表现都很好,尤其是以下同学……”
安德瓦没有来,所以轰焦冻还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回头去看那个女人,视线不着痕迹从她与少女毫无相像之处的脸移至手指。
——养母?这种态度完全就是使唤奴仆了吧,木川和浅井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据说他的婚约也是这个女人率先提议的,到今天为止他都忽略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木川唯其实说不定根本就不想和他订婚。
按照女生目前的姿态来看,不管这个女人说什么她都会服从,也就是说哪怕她内心对于这场个性婚姻完完全全地排斥,也不会反抗,而是低眉顺眼地说“好的,母亲大人”。
轰焦冻在考虑到这种发展方向后忽然就慌乱起来。刚刚在外面目睹了爆豪和少女的决裂,现在看来,她的那副标准化的微笑与平静不就是与养母相处模式的缩影吗?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
果然,还是要反抗吗?还是去问清楚?问问木川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再做打算?
15岁的男孩子终于陷入了盲区。
班主任要提的内容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总结的话,包括职场体验,也就是说一说各自的表现与英雄留下的评价建议。不过……
“在大家进行职场体验的过程中,木川唯同学却没有去任何一家英雄事务所,甚至连行踪都不明,作为班主任,这种行为是要点名批评的,但……”
女人高傲的神情终于发生变化了,她最初在知道养女是体育祭的第一后还得意洋洋了一段时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谈资,说起来也好听。可这个蠢货居然没去参加职场体验?
“咚——”
浅井纱绘如鱼漂般发白的手指使劲敲在课桌上,猫眼石戒指在日光灯下散发出神经质的反光,刺得眼睛生疼。
“没去?!好啊,现在连欺骗长辈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了,不得了啊,小野种翅膀真的硬了。”
“这位家长请冷静……”
“啪——”
相泽消太的话还没说完,女人的巴掌就已经扇到了少女的脸上,响亮的一声恍如雷电汹涌,将世界撬开缝隙,将女孩子的脑袋打得偏过去,将空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人见过这种阵势,没人听说过一言不合就扇耳光的家长。
那巴掌重到什么程度呢,没有一丝预料与抵抗的少女直接摔在地上,火辣辣的脸颊直接红肿起来,甚至连嘴角都沁出血珠来。
站在不远处的八百万百倒吸一口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将黑发的女孩子扶起来。她看着木川受伤的脸颊,立即做了个冰袋出来,按着伤口,一个劲地问她疼不疼。
“我没事。”木川唯摇摇头。
紧紧皱着眉头的八百万直接张开双臂拦在少女身前,目光死死盯着似乎还想要继续打人的褐发女人:“您刚刚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日本少年法》和《基本教育法》,请您最好住手。”
红眸女孩抹掉嘴角的血,睁着眼睛看到了八百万的背影。她垂下睫羽,伸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谢谢。”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啊?我教育自己的养女,用得着你来管?”女人没听到这声道谢,鼻孔向上扬了扬,露出傲慢的脸色,“这个欠教训的东西就需要多打几次才会听话。”
就在这时,早看不下去的相泽消太直接从讲台上走下来,本来想直接发话的他却在看见少女表情的那刻突然愣住了。
木川唯竟然在笑?
虽然细微,但还是被他看见了,那是真实的笑容,绝对不是装出来或者标准化的刻板印象。
可是为什么?
就是这么几秒的发愣,让另一个人冲到了他前面,怒气冲冲地将双手狠狠拍在少女的桌面上,弯下腰瞪着女人的眼睛:“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你还是一个母亲吗?不想教就干脆不要养啊,现在打人算什么?那孩子是你的出气筒吗!”
原来是爆豪胜己的妈妈。
跟她儿子如出一辙的暴脾气性格,一样颜色的头发和眼睛,甚至语气都差不多。看着她,木川就像看见了那个暴躁少年。唯姑娘愣了一下。
浅井纱绘哪里见过这种人啊,她后退几分,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再然后这种瞬间的茫然就变成了鄙视:“关你什么事?”
“啊啊,就关我的事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脸被打成这样,换谁都看不下去吧!”
杵在原地一脸懵逼的爆豪同学眼角抽搐,他走过来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只能默默看着自家老妈大发神威,骂得对方头头是道。
“有什么事情非要打孩子呢?”就连绿谷出久的母亲都站起身来阻拦,她看起来特别温柔。木川唯发现了,好像男孩子都要像妈妈一点。
在她望过去的方向里,那个绿发的小雀斑男孩子冲她担忧地笑了笑。
已经发展为乱斗的场景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相泽消太此时终于有机会插话:“作为木川同学的班主任,我有权利怀疑你对她构成了家暴行为,这件事我会介入的。”
木川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女人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狠狠地瞪了他一下,立刻转身就走,扒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扯高气昂地离开了。
黑发少女小声地松口气,她弯下腰朝人群道歉:“对不起,让大家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这孩子道什么歉啊。”
“本来就是你妈妈做得不对。”
“好像是养母吧……真可怜啊。”
“……暂时别回家了,就这样的情况完全能剥夺抚养权。”
不对,不能。
少女心知肚明。
她拿掉脸上的冰袋,塞回八百万手里:“我去卫生间清洁,一会就回来。”
“要我陪你去吗?”八百万连忙追问。
“不用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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