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试完角色,白维舟毫无状态。
导演助理拽回他,让他再试一个角色:“白少,你年轻,演长男有点压不住场。再试一试别的呗,这是大女主的戏,男角色多。”
白维舟翻了翻人物设定,落在女主的「初恋」上。
季容夕提过一嘴,他心念一动。
大概剧情就是:牵手一个月后,女主意外得知「初恋」喜欢的是她姐姐,愤而分手。试镜的内容就是,当女主质问时,他的反应。
「初恋」的人物设定:性格寡淡,默默爱恋姐姐,顺水推舟接受妹妹的追求。
白维舟:“真不干脆。”
助理解释:“姐妹俩很像,他透过妹妹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白维舟蓦然想到季容夕初醒的模样,他凝视自己,眼神有点迷蒙。他的话像呓语,「……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你错了」,没头没脑。后来,被白维舟一问,他的魂儿回来了,眸子立刻清了,却只笑了笑低下睫毛。
那一瞬。
季容夕看的是自己吗?
馨风拂过,白维舟慢慢睁开眼。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裙,恰似那一年,青水逐白花,一人回眸而笑。白维舟微侧脸,眼神迷蒙,似还没从梦中完全醒来,「你来了」,他弯起嘴角,雾生眉梢。
「你、喜欢的是我姐吗?」
石子落水,梦醒了,白维舟的眸子清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慢慢地垂下睫毛。
许久,他抬起头,看见导演和其他几人在窃窃私语,说着「还行」「很干净」「没辩解也没挽回,是角色的性格」「比其他人好多了」。白维舟从试镜室出来,心情非常糟糕,他掏出手机,只想立刻质问季容夕刚刚梦见了是什么,想的是谁。
“维舟,试得怎么样?”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堂哥你回来了?”白维舟惊讶地说。
送白维舟试镜之后。
季容夕跟心理医生聊了几句,最近状态太差。明知阿浪已死,明知对方是白维舟,还是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他回到停车场,想在车上睡一会儿。
哒哒、哒哒。
季容夕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转身,赫然是陆洲:上身白卫衣,下边灰色束腿运动裤,穿一身灰白运动鞋,短发飞扬,跟个大学生似的,就差拿一个网球拍了,一点不像之前的铁血军人。
“尉将,您怎么在这里?”旁边都是人,季容夕悄声问。
“在外边叫我名字。”
陆洲指了指摩天大楼,示意去上边,季容夕默默和他一起乘电梯来到顶楼。门一开,是一个超雅致的地儿,一眼望去全是白,跟云层之上一样。乖乖,这地方高档,消费肯定不比季容夕去过的顶级豪华会所低。
前台小姐温柔地说:“两位先生,中午好。欢迎光临梵心医疗国际会所,能为您做点什么。”
他口里说的是两位先生,眼神主要看的却是季容夕。
大学生毕竟不是掏钱的主呗。
陆洲悠悠地站着。
季容夕只得硬着头皮问:“这里有什么服务?”
前台微笑:“抱歉,我们是私人医疗会所,不对外提供服务。”
正好,求之不得。季容夕要走,手指忽的碰到一东西,陆洲悄摸摸递来的。他夹住,是一个鸢尾花的袖扣徽章,遂淡定地放台子上。前台小姐见了,温柔中多了热情的光芒:“原来是您,请跟我来,我们早都为您安排好了。”
季容夕躺进治疗椅。
那叫一个舒服,头部被轻微震动,全身不自觉就放松了。
私人医生在一边调试,一边介绍会所的私密性,纯隐私设计,没有监控,以及定制私人医生等好处。又介绍了一下这个仪器,经过脑颅,微电流刺激,纯物理治疗缓解深层压力。
医生温和地说:“季先生,您是他的朋友吧,他好久没来了。”
季容夕含糊:“他忙。”
他,说的是卡主人,季容夕哪知道是谁。考虑到卡主人的身份尊贵,私人医生也没多问,调试好后,说若有什么不适随时叫他,就离开了。
仪器微震。
头皮被有节奏地敲击,有点痒。
季容夕开口:“尉、陆洲,你常来?”
陆洲:“第一次。我刚从前线回来,要休息一下,被推荐来这里。卡主临时有事,恰好遇上你,算你运气。”
你一身运动服来休息?
陆洲迅速抄起正事:“调查得怎么样?”
季容夕把半个月的调查结果说了一遍。饭里有沙,纯属白维舟找茬;信里有刀,是真人秀里跟白维舟有矛盾的选手干的,只是孩子气的威胁而已;至于被下药、莫名其妙睡过头而迟到,那是前助理得知有了二胎太高兴而忘了叫白维舟起床,怕他生气找的借口。
季容夕虽不是侦探,查这种事手到擒来。
陆洲轻哼一声:“就这样?”
季容夕:“以前不重要,重要是以后。”
季容夕调查的重点,其实是白维舟的潜在/未来威胁,主要威胁如下:
事业劲敌——
公司力捧的某位当红新人。两人常一起出镜,可这位的资源总是压一头,搞得白维舟跟小弟似的。长此以往,对观众的认知影响大。
名誉威胁——
《风花》女主,目前劈腿两三个人。最好马上撇清关系,免得出事后殃及炒绯闻的白维舟。
前途问题——
经纪人,必须换一个。经纪人没有打磨璞玉的能力,只会把一堆资源扔过来,不加甄选。十部戏也顶不了人家一部戏,反而会让白维舟早早模糊自身优势。
最大问题是白维舟自己——
单纯,脾气大,易受他人的影响和控制。以后若出事,绝对跟这有关,他应该变得更独立坚强。
在季容夕看来,这些才是问题。
以前那些小阴小谋、小算小计、捧高踩低,都是路上的小石子儿,踢不踢开无所谓。这几座无形的大山,要么堵了白维舟的路,要么会塌方或泥石流。
季容夕汇报完毕。
“你还管到以后去了?不如就你当他的经纪人好了。”陆洲冷冷淡淡的。
“那我得先去报一个经纪人实训班。”季容夕开玩笑。
“行啊,去吧,现在就去吧。”
陆洲□□味很重。
发什么邪火,哪儿不满意了。季容夕梳理了一下,查得挺到位啊。确实没阴谋,白维舟压根儿没红到让人嫉妒的份。像他这种红,半是公司捧的,半是水军吹的,没什么基础,内行一看就知道几斤几两。
“既然查清了,明天回队报道。”陆洲也意识到发火发得没道理。
“那个,缓一缓吧。”
陆洲奇迹般地没有反对。
两人静默了。
季容夕一斜眼,看见陆洲的运动服衣领敞开,露出半截闪银光的金属链,漂亮的锁骨上——有伤。
不是抓伤。
像刚做过手术的新伤。
陆洲察觉到目光,拢了拢衣服。
装作没看见也不合适,季容夕表示一下关心:“怎么受伤了?”
陆洲:“上个月,有个队员被色|诱,泄露机密,基地让敌人袭击了,受了点轻伤。”
这也太不小心了。
他的警卫员是吃素的吗,让他受伤。
“我也是不懂,一个色|诱就让他招了。看你在SLK呆了五年,都能独善其身。”陆洲直言不讳。
“每个人的弱点不一样。”
季容夕很不想提这茬,陆洲却就这话题说下去。
“知道吗,为了摧毁SLK,上边前后派出了不下上千个卧底,暴|露身份和牺牲的不说。在那里生存下来的,有的消沉不愿过问世事,有的甚至被SLK同化反过来成为了敌人。”
“我只是陷得不够久。”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句名言一点没错。
“什么让你坚持下来?”
“……”
比起拳头和武器,与人的相处,才是最难过的槛。虽然无恶不作,但SLK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有喜怒哀乐,有血有泪,有儿女情长舐犊情深。久处其中,就一定会产生一个槛:这些人的背后都是带血的故事,为命运所迫,何必赶尽杀绝。
「他们是错的,自己就对吗?」一旦产生了这个魔障,就完蛋了。
“不去想对错,就是我的信念。”季容夕徐徐说。
“就这样吗?”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不妨一次说完,季容夕苦笑:“是的,要狠心,要很无情。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坚持最初的目的:摧毁SLK。很抱歉,当时对你下杀手,利用你的死取得吴大少的信任。它不是唯一选择,却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我不能去想对错,因为,这条路没有对错,只有终点。”
他说完后,治疗室特别安静。
许久。
陆洲轻笑:“你的命已经给了我,由我支配。从此以后,跟过往再没有关系。”
季容夕微笑:“我知道。”
心事从口中说出去,心也轻松了一点。仪器震着头皮,如一阵阵海浪温柔地拍打,舒服得直到灵魂里。季容夕睁着眼睛,拼命地让自己清醒。陆洲的声音幽幽地从邻床传来:“困了就睡,这里很安全。再说,你的命都是我的了。”
也对,命都是他的。
提防什么。
季容夕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从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这么深过,没有噩梦打扰,也没有人。太舒服了,醒来时他都生出遗憾,为什么没有干脆睡死在梦里。
他摸出手机,已是晚上七点,手机里白维舟打来电话,只一个。
奇了,竟没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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