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大早,季容夕就去找团长,快到五楼时,听见轻微的一声裂响,他警觉地停下了:“谁!”
一声闷笑响起:“机灵了。”
“浪哥。”
“我们商量好了,你以后就跟我。”
“啊?”
“团长正给你挑枪呢,跟我去林子里练一练,光屋子练有什么长进。”
阿浪站在最高台阶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他一向喜欢语言上的突然袭击,真假莫辨,让人猝不及防。
这时,团长出来,拿了一杆枪递给季容夕,粗声粗气地说林子里的凶兽多,提防着点,别丢了个胳膊腿什么的。又警告阿浪盯紧点,别浪,出了漏子,吴大少可不是吃素的。
阿浪压根儿没听完就拽着季容夕跑了,直往深林里去。
季容夕不知道阿浪想干什么。
他直觉不妙。
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躲,季容夕握紧枪,跟着阿浪在深林里走了大半天,到后来分不清位置了。直到一个树林浓密的高处。阿浪停下来,扭头等季容夕。
“体力不错。”
“还行。”
“跟我说话很无聊吗?你跟别人说话也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啊。”
言多必失,在他面前,季容夕一向警惕。
“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解闷啊。”
阿浪嘿嘿一笑,放下背包,拿出工具,在杂草丛中刨浅沟,显然是打算在这里观察伏击。这架势,可不是猎狼猎豹子。季容夕警铃大作,拿起望远镜,往远处一看,心中一惊。
不远处,竟然是侦察队的营地。
“看清了吗?”阿浪咬着枯草含糊不清。
“侦查队?”
阿浪要在这里埋伏侦查队?他什么目的?最近,佣兵团没有接到类似的任务!季容夕忽然想起上头说过的「亡狼喜欢单独行动,出手没有规律,像即兴杀人。似乎也不为报酬,为杀而杀。」
阿浪是亡狼?
意识到这一点,季容夕的汗从额头冒出。
“害怕了?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足够耐心足够准,这些人,也就一颗子弹的事。”阿浪轻飘飘地说,“十年前,第一次打爆一个特种兵的头,也没怕过。”
阿浪就是狂狼!
季容夕压抑心底狂澜,迅速衡量了当下的情况。
一,不能剧烈反对。身为SLK的人,就该视突击队和特种队如仇敌。
二,不能作壁上观。以亡狼的能力杀一队人不无可能。
三,他也不能就地杀了亡狼。
季容夕的主要任务,是摧毁整个SLK组织。这次,他混入佣兵团,是摸一摸各佣兵团的实力,为日后一网打尽做准备。找出亡狼,只是顺带。
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
两人一起出来的,若阿浪死了他却活着,佣兵团压根儿不等他解释,会直接一枪爆了他的头;就算逃离,佣兵团也不会放过他,以后都是撇不完事。季容夕不能因为杀一个亡狼,打乱整个计划和节奏。
“浪哥,太危险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胆子真小。”
“浪哥,你艺高人胆大,对付他们就是小菜一碟。但是我,没你们那种身手,也没经验,我不想跟这些人硬碰硬的对上。”季容夕明确表示「惜命」。
“真没出息,哦,是了,你们这种狐狸就只会在后方指手画脚。”
阿浪鄙夷笑笑,不紧不慢继续刨浅沟。季容夕见状,直接捡起东西,准备走人。他来雇佣兵团,是“学习训练,提升枪法”,身份可不在人下,不受任何人的命令。
季容夕刚转身。
身后猛然袭来一阵风。
……
啊!
一声惨叫,划破黑夜。
季容夕赶紧松开手脖子,地上,被掀翻的白维舟龇牙咧嘴,脸色煞白。
“怎么是你?”
“咳咳咳。”
“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季容夕惊魂未定,拽他起来顺后背。白维舟终于缓过劲来,把手中的一板牛奶似的东西狠狠地拍桌子上。
“我干什么!我给你送东西喝!”
“你倒是敲门啊。”
“敲什么门,门压根儿没锁。你,你有病啊,我就碰了一下你的肩膀。”
有病?
“病得不轻!你好歹回头看一眼再下手啊!”白维舟愤愤地揉着脖子,“我倒八辈子血霉了,怕你失眠,特地给你拿了营养液。你可好,回头就来这么一下子!”
这不是一下子。
这一下子,差点一辈子就过去了。
季容夕心有余悸。
好在白维舟单纯,没多想,三秒就把这事儿翻过页,抽出一瓶营养液扔给季容夕:“喝吧,我妈说可管用了,她这么漂亮就是睡得好。”
季容夕接在手里把玩了两下,他从不随便吃别人塞的东西。
白维舟砰的倒床上:“给我来一瓶。”
季容夕伸手,抽了一瓶,在手指间转了转。变魔术一样,将白维舟递给他的那一瓶又递回给他了。毫不知情的白维舟咕咚咕咚地喝完,吧唧了一下嘴巴嫌弃地说:“没什么味道,跟水似的,这玩意儿真有用吗?”
季容夕看着轻松松松的白维舟,蓦然意识到。
自己失去了一种能力。
一种名为“信任他人”的能力。
在SLK,他拼命地取得他人的信任,却不能相信任何人。五年,天天如此,时时警惕,心弦紧绷,习惯与性格全部扭曲。如今,回到正常的社会,他也回不到正常的轨迹了。
这只是普通的营养液,白维舟就是好心关心他。
他却本能怀疑。
然而,再怎么自我劝说,季容夕都没法把手里的营养液喝下去。
这就是习惯的可怕。
“回屋睡吧。”
“这床又大又舒服,我今晚就呆这里!”白维舟在床上滚了两圈,滚到靠窗一边,让出一半床。
“这是公共床。”
“哼,当没睡过酒店啊。”
白维舟把睡衣一裹,趴着没两分钟就睡着了。这家伙一向如此,单纯的人,睡觉都快吧。季容夕不能像平常一样把他抱回屋子,怎么说呢,毕竟是在白家。
屋里有柔柔的夜灯。
季容夕侧身,凝视熟睡的白维舟:仿佛做着好梦,嘴角微微上扬,虽然稚嫩,残留着孩子气,可脸颊的弧线与阿浪的一样。季容夕心中默念:医生,你错了,这不是臆想,他们就是很像。
这一晚季容夕都没睡着。
心情杂乱。
五点,闹铃响了。早晨有个预约好的试镜,不能迟到。季容夕推了推白维舟,白维舟哼哼唧唧就是不起来,季容夕没法子,直接架起他,拖到车里,往副驾驶上一扔,给系好安全带。系了一半,不对劲。
白维舟噗嗤地笑了:“你逗死我了。”
季容夕:“醒了还装。”
白维舟:“你就让我一身睡衣去试镜啊。”
季容夕:“怎么着,还得我给你换?能不能成熟点儿,这次你要演的是手握大权的长子。”
白家在背后使劲了,片子不断,也不管合适不合适都塞过来了。季容夕觉得,白维舟还是先接点好上手的如国民初恋之类的角色,先练练演技,本色出演也不至于砸口碑。
现在,有点拔苗助长。
这棵苗还脾气大,就不顺着拔的方向长。
车不紧不慢地往市区开,不一会儿,白维舟就提出他要开车。一晚没怎么睡着,季容夕正好休息一下,让出驾驶座,头靠着座椅,不知不觉半入梦中。
可怜的三小时车程。
梦的全是阿浪。
两人打了一场凶架,不欢而散。阿浪也不狙击侦查队了,扛枪往深林里区;季容夕也松了一口气,摸索着回到萨谷村。可转眼间,他刚到,后脚阿浪就提了一杆带血的枪回来了。
“怎么了?”季容夕直觉不妙。
“咱散没多久,我就碰上了一个不长眼的。不但打中了,我还给拖回来了给你看!”阿浪炫耀地说,“我就是要你知道,有浪哥在,这些玩意你根本不用怕!”
疯了!
季容夕的腿一蹬,醒了。白维舟瞅了他一眼,嘟囔着“还远着呢,你再睡一会儿,那营养液没用啊”,声音如海浪,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季容夕侧头靠在车门,感受车行驶中的一阵阵的微微震动。
那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季容夕不会忘。
那名侦查员去了半条命,被关在萨谷。季容夕借机去看,顺手喂了个水,结果不巧被阿浪发现了。阿浪暴怒了,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愤怒的话一句一句砸向季容夕:
「你在干什么?你觉得他可怜吗?」
「你问我为什么恨?因为我妈就是让这么一群混蛋放火烧死的!」
不!不是这样的,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
“夕哥,到了。”
白维舟的眸子晶晶亮,含水一样。季容夕没有动,他盯着白维舟的脸,慢慢地说:“我不想说抱歉,因为你错了。我当时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你错了。”
“夕哥,你说什么?”白维舟笑笑,“我什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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