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维舟虽然目不转睛,眸中清澈,充满好奇,没有一丝下流和猥琐。
“白少今年多大?”
“两个月后,二十岁生日。”
难怪了,才十九,挡不住的青枝绿叶青春飞扬,眼神一眨都能眨出嫩生生的水了。
“你有兄弟吗?”
“没有,我是独生子。从小到大缠着我妈给生个弟弟妹妹,可她要保持身材,死活不生。我爸又宠她宠得没边,唉。”
白维舟扁着嘴唇,语气撒娇一样。
……
「浪哥,你有兄弟吗?」
「有啊,一对双胞胎弟弟,可惜没等生下来,他们就跟我妈一起死火里了。」
「你爸呢?」
「死得更早更惨。你查户口呢,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问了,你看月亮圆不圆。」
「圆,我妈死那天更圆。」
「……」
「所以,我讨厌警察,讨厌稽查队,讨厌一切穿军服的人。每杀一个,我心里就会特别解气!特别痛快!」
余音回荡不止,季容夕惊醒,满头是汗,口干舌燥,起身到客厅倒水。喝了三杯,心口的憋闷感才消了点。他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一轮圆月清又亮。
再怎么时过境迁,月亮不变。
第二天,一阵鸡飞狗跳把白维舟送出了家门。不到十点,信息来了,白维舟中午要吃菜豆花。这是跟豆腐干上了吗,也好,借机观察观察他周围的人。
“季容夕,我是陈干事。”
“你好。”季容夕将食盒放在副驾上,一边系安全带,习惯观察周围。
“你昨天没汇报呀。”
“不是任务完了再汇报吗?”
“每、一、天,都要给尉将汇报!”陈干事生怕季容夕听不明白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说,“昨儿就算了,以后别忘了。”
这是亲表哥啊。
这么关心。
季容夕走进《风花》拍摄剧场,好些人指路,告诉他白维舟在哪儿。没法子,长得太出挑,来一次都记住了。
白维舟早等烦躁了:“你怎么不再迟一点过来,正好连晚饭一起吃。”
季容夕:“第一次糊了,重做了一回。”
“你行不行啊,菜都能做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白维舟鄙弃哼了一声,打开食盒,白的豆腐,绿的碎菜,卖相一般,总比盒饭好。他挑了一筷子豆腐,嫌弃地说:“切太大了!”
吃得半点没剩,是真饿了。
季容夕呆了一下午,就将白维舟的人际关系摸得一清二楚。白维舟太少爷脾气,能跟他相处的都性格温和。《风花》是影视公司投资的电视剧,专门为了捧这几个新艺人,白维舟演男三号,是男主的哥哥。
季容夕私以为,角色分配不行。白维舟年纪小,化妆后也没成熟的感觉,当男主的弟弟还差不多。
新人的演技参差不齐。
导演指导完这个,指导那个,耐心被消磨殆尽。
白维舟,属于发挥不稳定的。演纯情演发脾气都手到擒来,可演不了深沉和心机,怎么看怎么幼稚,偏偏这个角色后期要黑化。导演“cut”了好几次,也不想多说,干脆把他晾半天,等别人演完再演。
白维舟什么脾气,生气了,第一次怎么演,后面还怎么演,半点不变,压根儿不想着提高演技。结果,天黑了,又有两场拖到了明天。
一收工,白维舟气呼呼地往停车场去。工作助理见季容夕在,忙不迭甩任务:“夕哥,你是住在白少家吧。正好你送回去,我明儿准时去接他。”
车里两人,一片安静。
白维舟忽然暴躁地说:“停!我要去酒吧!”
这不是胡闹吗,现在放人,十分钟后就得上热搜,纯情大男孩的人设立崩无疑。
季容夕不理他,踩足油门飚到家。
白维舟重重地做沙发上,把导演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等他稍微消停时,季容夕开导:“不怪你,你没有兄弟,所以不能领会剧中兄弟之间的嫉恨和羁绊。”身为被忽视的大哥,嫉妒备受偏爱的弟弟,积怨已久,最终黑化爆发。白维舟没这种经历,演不出来。
这理由不错,白维舟好受了一些。
季容夕虽没演过戏。在SLK时,他的娱乐就是看电影看电视,也看一个《才不是演员》的真人秀,演员们各种飙演技,算是有(观看)经验了,就提出给白维舟练练戏。白维舟嫌弃地说“谁要你帮”,转手扔过来剧本。
不用剧本,季容夕早把剧情和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想象一下,你老爸忽然有了外遇,还把同父异母的弟弟领回家,你会怎么样?”
白维舟:“放火烧房子。”
季容夕:“你不敢,因为你很怕你爸,只能眼睁睁看老爸宠爱弟弟。”
白维舟不屑地嘁了一声:“绝对不会眼睁睁的,我压根儿不会让他们过一天消停日子。”
说一句,顶一句。
季容夕无语:“你口口声声说要演戏,又不站在角色的角度考虑问题。结果就是你只能演好你自己!”
白维舟怒了:“导演说,你也说,有完没完了,滚滚滚!”
两人僵了。
白维舟扯下沙发上的衣服,恶声恶气地说:“看房子乱成什么了,还不收拾,你到底是不是生活助理啊。”
乱成什么?这不跟昨天一样!
知道他是找茬,季容夕拿起工具除尘。当然,就做做样子,前助理太勤快,这屋子真没灰尘。白维舟又嫌吵,把他赶去书房除。
书房更整齐。
书架上除了书和摆件,还有相册,都是近几年拍的。
白维舟的母亲保养不错,看上去像三十多。父亲是不折不扣的军人,五十多岁,五官跟白维舟惊人相似。这基因,复制一样。全国十来亿人口,相似的人数不胜数,血缘不是唯一。
「阿夕,你脑子让屎糊住了!艹!这些人是特种队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今天放过他们明天谁放过咱们!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浪哥你冷静一下!」
“喂,看谁呢!”白维舟忽然冒出来。
“啊没。”季容夕拂去记忆。
“这是你爸?”
“帅吧,我爸可专情了,绝对不会带什么小三小四回来!”白维舟撇撇嘴,“扫完过来,给我提醒台词,我记不住!”
难得服软,还找这么个蹩脚理由。
季容夕阅片无数,信手就能找出相似情景,影帝们是怎么演的。白维舟一边观摩,一边模仿,很快有模有样。他只要不对着干,还是挺有领悟力的。
临睡前,季容夕编辑了百来个字,说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发到陆洲的邮箱里。
等了十来分钟,没收到回复。
季容夕每一天定时发送,陆洲从没回复,他都怀疑地址是不是错了。直到有一天,他跟白维舟去外场拍戏,遇上暴风雨,回不来,偏僻小山村没信号,没法汇报。等有信号,他发现凌晨来了一条信息:“今天呢?”
周末,回白家。白维舟让季容夕买了一大堆包啊口红啊化妆品啊烟啊酒啊什么的。开车三小时就到,透过矮矮的篱笆,能看到修剪漂亮的玫瑰花。
非富即贵,闲适人家。
说的就是白家了。
白母一身白裙,妆容精致,跟照片上没差,一脸嫌弃地说「回来干嘛不是不回来吗」。白维舟一个熊抱上去,撒娇说「妈~还生气呢~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句话,拐了三个弯。
季容夕差点闪了腰,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准备走。白维舟回头「走哪去啊,就住这儿」。季容夕顺水推舟,呆了两天,把白家也摸得清清楚楚。
白家是军队世家,基因强大,男人都一个模板出来的。爷爷辈很风光,父亲辈以白维舟的伯父最厉害,白父在同辈中略微逊色。
白父性格温吞,不爱说话,很宠妻子和白维舟,但为人警觉,对季容夕不冷不热。
而白母十分开朗。
稍微一聊,她就滔滔不绝说起年轻时的事。
虽然同生在京城,她跟白父却是在一个边缘小城认识的。一见钟情,白父为了她,甚至舍弃了在军区的发展前景,执意调回京。求仁得仁,这些年白父晋升平庸,却收获了幸福的家庭。
“喂,你不去烧烤,磨蹭什么。”白维舟推着季容夕离开,警告说,“我妈是漂亮,可四十多了,你口味儿清奇啊。”
“瞎说什么。”
“哼,看你眼神,小心我爸揍你。小时候有个叔叔纠缠我妈,直接让我爸弄监狱去了。”
你爸真厉害啊。
季容夕摆完烤具,点上炭火,等管家来烤。
白母喜欢野外生活,春天少不了来几次烧烤什么的。白父亲自上手,给她烤了一大把。
“夕哥,来,吃一串。”白维舟拿了几串。
“我不爱吃。”
“不准转脸,必须吃。”白维舟蛮横地将牛肉串塞进季容夕嘴边,看着吃完,“你经常半夜起来,失眠吗?”
“新工作环境,有点压力。”
“切,就管个三餐,有什么压力,菜炒糊了我都没说你。”白维舟亲热地扶着他的肩,“放你一百个心,我不辞你,干得好给你加工资。”
热度从掌心传来,穿透衬衣灼伤肌肤。
季容夕微一侧脸,白维舟熟悉的脸颊弧线,与记忆里的阿浪重叠。
「阿夕,别担心。」
「阿夕,你说教会老虎又被老虎反杀的那只猫,有没有后悔过啊?呸呸呸,我才不是猫!你可不能是忘恩负义的老虎!」
记忆里阿浪的声音,与白维舟的一起重叠,震得季容夕脑壳疼。
白维舟还贴过来。
“夕哥,想什么?”
“不知道老虎肉好吃不。”
“哈?你口味太重了,专家早说了不如野猪肉好吃。”白维舟忽然伸手捏了捏季容夕的耳垂,“呀,你竟然有耳洞。”
“别闹!”
季容夕托着烤串盘,躲了躲。这边,白维舟倏的摘下自己的耳钉,熟练地往季容夕的耳洞里一扣。
“夕哥,戴着真好看!”
“你别动!”
「阿夕,你身上太干净了,没纹身,没耳洞,大一点的疤也没有,一点不像自己人。过来,给你弄个耳洞。别躲啊,有麻醉,不疼的。」
「你别动啊!」
季容夕一巴掌拂过去。
哐当!一盘子烤串全扣地上了!
白维舟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耳钉,用力往远处一扔,天际一道亮线划过:“真没劲!”
白母头疼:“维舟,你又发什么脾气。”
白父:“多大的人了。”
白维舟满脸不爽地回桌子了,气氛顿时压抑了。管家见状,靠过来,低声劝了季容夕两句,无非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赶紧去道个歉,给个台阶下,要不大家都不痛快。
可不是,任务还有多半个月呢。
季容夕端一碟清豆腐过去,放白维舟前边,软声说:“白少,对不起,我下次注意。”白维舟斜了一眼,没说话,嫌弃地夹了一块豆腐进嘴里。
可能豆腐吃开心了。
白维舟开始手舞足蹈讲笑话,逗得白母花枝乱颤。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白父漫不经心地问:“公司怎么给你派了个男助理,用得顺手吗?”
白维舟傲娇惯了:“谁知道,笨死了。”
白父:“辞了呗。”
白维舟敷衍:“嗯,回去就辞。”
季容夕正在添炭加火,只见管家一脸沉重冲他招手。走到隐蔽的地方,管家给了他一张支票:“这是白先生给你的遣散费,整一年工资,拿着走吧。挺好的,唉。”
这真是,太特么好了。
见鬼去吧任务。
季容夕揣着支票,一肚子火。他没有目的地走着。最后,来到一片原野,长满紫云英,花朵纤细,像绿地上铺了一层紫被子。他索性躺在草地上,四肢呈大字,给心理医生打电话。
“医生,你怀疑我有轻微臆想症。我承认我偶尔会走神,也有幻听,失眠也越来越严重,但我从没有混淆过白维舟和阿浪。”
“……”
“我没有做错。阿浪不停地杀我们的战友,破坏计划,他必须死。”
“……”
打电话不是为了答案,而是倾诉。
五年的SLK时光,发生了太多事,想起来,宛如昨天。
雪山之后,季容夕得到吴大少的信任,迅速成为左臂右膀,跟着介入参与许多SLK的内部事务。不久,他接到组织的命令:暗杀亡狼。
亡狼,SLK的王牌狙击手。
强到什么地步呢,曾以一人之力,灭了九个我军特种队的狙击手。数量不算多,问题是他杀的全是精锐。
亡狼是代号。
季容夕查遍SKL也没查到谁叫亡狼。
SKL没有专门狙击队,倒有好几个佣兵团,每个团有各自的狙击手。经过相关资料的比对,季容夕查到最契合的一个佣兵团。
以提升射击水平、更好地保护吴大少为理由,季容夕申请进入这一个佣兵团训练一段时间。根据地址,季容夕来到萨谷村。萨谷村在战争中污染严重,村里人都离开了,草木荒凉,这个佣兵团就驻扎在这里。
这天,刚下过雪。
季容夕在溪中间破了个冰,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
佣兵团,名义上是属于SLK,但相对独立,并不完全服管。从团长到成员,个个彪悍,对外只认钱不认人,对内异常团结。卧底很难融进去,还容易露馅。
咚,一颗小石子滑落,一只灰色小影子掠过雪草。
是野兔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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