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梁南不会看气氛,根本没察觉场子里只有他们三人的不正常,抄起话题跟陆洲寒暄开来:“陆洲,你的衣服,跟我们不是一路的啊。”
陆洲:“我是边缘部队的。”
梁南瞪大眼睛:“骗人的吧,边缘部队怎么能下来啊。”
陆洲:“特殊申请,也会被批准。”
边缘部队,创立时间不长。
数年前,地球爆发的核战争,导致人口锐减、空气污染、疾病丛生、生存环境急剧恶化。战争结束后,为防止这种杀伤力过强的战争再度爆发,各国签署了共同条约:禁止生产及流通先进的武器。因此,各国的军事水平停滞在战前。
但并不意味着,科技不前。
恰恰相反,各国加速向星际空间发展。
核战争结束后,中国很幸运地找到了一颗适合生存的星球。跟其他国家一样,政府第一时间将所有的尖端科技人才、政府高官、以及愿意支付大笔星际移民费用的富人们输送过去。
留下的普通群众不愿意了,爆发了数次大型游|行|示|威,抗|议这种不公正的对待。迫于舆论压力,国家干脆封锁了新星的消息,免生事端。
国家总共大移民三次。
之后,再没动作,人们猜想那颗星球饱和了。
地球已是“弃子”,留在地球的普通人也就认命了,努力重建战前的秩序——没错,现在的环境与21世纪初相当,除了空气更糟、疾病更多、人口更稀少。
边缘部队,就是星际部队。
国家为了护卫新星球的安全而成立。
对于地球上的普通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毕竟,跟地球无关。毕竟,国家了封锁新星的一切消息,免得地球上的“弃子们”再度心生不平和暴|乱。
陆洲是边缘部队的?
也就是说,他是新星上的人?
梁南半信半疑:“听过新星球的空气太好了,在那里生活过,回到地球就会全身腐烂。你这么水光光的,我不信。”
陆洲轻哼:“我随口胡说,你也信。边缘不可能边缘,我是玉梭鱼的尉将。”
梁南一头黑线:“还尉将?咋不说你是元帅呢!玉梭鱼拢共就12个队长、1个少将、1个教导员,哪来的什么尉将,说谎能不能打个草稿先!”
季容夕噗的笑出声。
场面一度尴尬,陆洲牵了牵嘴角,薄唇微扬,似笑非笑。这时,盛岸大步走了过来,啪的一声,敬了一个大大的军礼:“陆尉将好。您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先通知一下,我们好列队欢迎啊。”
陆尉将?梁南傻眼了。
陆洲终于露出隐隐的笑:“这俩是你手下?”
盛岸:“是。”
陆洲:“最基本的狙击动作都不到位,怎么招来的?”
真能装,人不是你弄进来的么,盛岸被噎了足足五秒:“没错,这俩小子就是特招的那批。底子不行,加场训练呢。过几个月您再看,肯定不是现在这熊样子。”说完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季容夕很配合地敬了一礼:“我们会努力的。”
梁南收起一脸傻样,赶紧敬礼:“陆尉将,我见识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千万别介意啊∠(°ゝ°)。”
陆洲收复面子失地,不咸不淡地回答:“不要紧,尉将是特殊授予的军衔,不知道也正常。今晚天气不错,机会难得,你们要好好练一练夜视能力。”
梁南苦着脸:“谢谢尉将指导!”
早晚温差大,气候恶劣。
白天是和煦的春天,晚上就飞沙走石起来。
明知是被恶整,也只能受着,季容夕和梁南吐出满嘴的沙子,趴在地上练习瞄准,偶尔还被破枝烂叶碎石头砸中脑门,苦不堪言。直到到晚上十一点,听到收队的命令,梁南两腿都要抽搐了。
就在顺腿筋的时候,梁南忽然发现不对劲,季容夕一直趴着不动:“喂!小夕夕,季大帅哥,季容夕,你死啦?”
季容夕微弱地说:“……没。”
梁南伸手把他拽起来:“趴时间太长,腿抽筋了吧。脚后跟着地,用力蹬一蹬就好了。”
不是抽筋的事。
一直握着枪,心口窒息。
季容夕什么也没说,虚脱般地挣扎着回去,洗了个快澡,准备睡觉时,忽然听见砰砰砰三声敲门声和盛岸粗犷的喊声:“我!开门!没睡觉呢?季容夕,陆尉将让你过去一趟。”
季容夕:“深更半夜……”
梁南快言快语:“深更半夜的召他侍寝啊?”
季容夕一个枕头砸过去:“滚!”
军队大院,都差不多,树多建筑旧,一栋栋,排得整整齐齐。最南边一栋,最顶的几层楼是招待所。外面普通,装修却很精致,设施齐全,影院会所游泳池一个不差。没有星级,胜似星级。
电梯缓缓上升。
盛岸摩挲胡渣:“你跟陆尉将认识啊。”
季容夕:“打过交道。”
盛岸:“以前,他都是露个面就走。我的意思是,这是第一次,他留下来过夜,还找了你。”
季容夕嘴角抽搐:“你想多了。”
盛岸:“道理我都懂,我就想知道半夜十二点你们能干什么,比试射击技术吗?”
不是,越听耳朵越热。
季容夕仰看电梯顶:“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待会儿见了,直接问他不就清楚了。”
盛岸嘿嘿一笑:“只怕明天我就被除名了。”
受核战影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异性恋还是主流,但同性恋也非常普遍,大家习以为常。
叮——
两人踏出电梯,左拐第三个房间。盛岸整了整衣领,慎重敲了三声,没反应;他又加重力度敲了三下,还没反应;看看门牌,没问题啊,咚咚咚重重的三下,才如愿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
陆洲穿一身休闲白衣,白色干净,棉质温柔,气质疏疏离离。
盛岸两人敬了一礼。
“进来吧。”
陆洲说着进来,却有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季容夕看盛岸眼色,盛岸回瞪他,季容夕只好抬步进去。偌大的客厅,三人一线,都哑口无声。
盛岸挠着头憋出一句:“陆尉将,人送到了,你们聊,我回去了。”
陆洲:“嗯。”
完了,明天要一川风雨了。季容夕眼睁睁地看着盛岸干脆利索地关上了门,发出咚的一声,撞得心颤。扭头,陆洲已坐在白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电视。大套间的装修风格一水的白,陆洲也是行走的白,整个一冰窟。
来都来了。
季容夕开口:“陆尉将好,您找我有什么事?”
陆洲:“自己想。”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季容夕装傻:“下午那会儿,抱歉了,我跟梁南都没见过您这种款式的军服,没认出您的身份,我们会检讨的。”
陆洲:“哼。”
季容夕:“我是社区民警出身,对狙击不熟练,跟盛队长的教导无关。您要觉得我不合适,我可以立刻打报告回原单位。”
陆洲:“呵。”
老大,天不是这么聊的,得你一句我一句才行,一人演不了双簧。
陆洲斜了一眼:“继续说啊。”
季容夕:“说什么。”
陆洲脸色蓦然阴沉,直起身,摸出一把枪拍茶几上:“现在想起了吗?”
黑麋鹿R9,莨苕纹钢印,在白茶几上黑得发亮。半个月来,季容夕反复练习了见面的情景,没想见了,心口还是不自觉地窒息。
季容夕深吸一口气:“原来是你,抱歉,当时迫不得已。”
陆洲:“谁逼迫你呢?”
没有谁逼迫,是形势逼迫。混入SLK组织当卧底,一直没能接触到核心人物。那次雪山之行,机会难得,稍纵即逝,季容夕临时决定破釜沉舟赌一下。
结果,他赌赢了。
一条人命,换来吴大少的信任,也换来几年后SLK组织的覆亡。
当然,他很清楚,这个赢,是以那人的性命为代价。愧疚,如一颗子弹,狠狠地钉入季容夕的心口,午夜梦回,辗转难安。
见他沉默,陆洲冷冷地说:“杀我,就是唯一选择吗?”
季容夕轻声说:“不是。”
他也想过很多解释的理由和说辞,但是,与陆洲的质问相比都很苍白,近乎狡辩。
既成事实,就认了吧。
季容夕停了一停:“五年里,我就是SLK的一把枪。射杀的人里,有该死的人,也有无辜的人,甚至有旧日战友和……每个人都能这么质问我,我无可辩驳。”
陆洲冷笑:“对,国家不会审判你,因为你是功臣。但对于我个人,你永远是一个罪人,见死不救,还亲手送了我一颗子弹。要不是我命硬,现在站这里的就是一个鬼魂。告诉你,季容夕,你欠我一条命!”
欠了一条命?
不止一条。
卧底的路肮脏、鲜血淋漓。进入SLK的漫长时间,就是不断放弃珍贵东西的过程:放弃正义感,放弃道德,放弃生命,唯独没有放弃坚持。「摧毁SLK」,是支撑季容夕坚持下去的唯一信条。
如今,世上再没SLK。
季容夕也就失去了支撑的借口。
勋章不能掩盖曾经的命债,发出的子弹,取了别人的性命,现在反过来一颗颗地钉回他自己的心口,发芽,抽枝,野蛮生长,肆意汲取季容夕的血,煎熬得他彻夜难安。而今,忽然有个人从深渊走出来告诉他:你欠我一条命,我要复仇。
季容夕竟有种欣喜感。
仿佛一颗钉入骨髓的子弹,忽然拔出。
季容夕扬起脸微笑:“现在枪在你手里,你来决定。”
陆洲阴沉沉地:“决定什么?”
季容夕:“我的命。”
陆洲面露愠色:“杀人犯法,我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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