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内,赵佶正在查看各地官员上报的奏章,忽有宦者来报,“官家,越王爷和越王妃求见。”
“快让他们进来。”
赵佶近来愈发觉得政事无趣,看了一早上的奏章更是心烦,听到赵偲来了,面上顿时一喜。
“十一哥,你近来可好?”
赵偲自与清照成婚后便很少入宫,赵佶再三派人去请,说是总也得带着王妃多来宫里走动走动。而中秋那日赵偲又放了赵佶一次鸽子,所以中秋过后赵偲赶紧腾出个闲来,带着近照入宫觐见赵佶。
“你还知道关心我好不好?两月来人影不见一个。”
赵佶在赵偲未入殿前还是满脸堆笑的,可待赵偲入殿之后却是搬起一张脸,傲娇起来了。
“非是十四不入宫来,只是多事之秋嘛,十一哥你应该晓得。”
赵偲给赵佶递过一个颜色。
“哼,你能比我忙?罢了罢了,知道你心里没我。”
赵佶继续傲娇。
“那不能,十四自是时时将十一哥挂在心上的,近来还为你寻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十一哥可要看看?”
赵偲猜到了她这么久不进宫赵佶肯定会闹别扭,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顺毛用的礼物,果不其然赵佶听到有上好的茶具之后板着的脸瞬间便松了下来。
“什么茶具,快与我瞧瞧。”赵佶一个箭步走向赵偲,“这兔毫纹,好啊!!好!!这定是建阳窑烧出来的。”赵佶仔细端倪着手中的黑釉茶盏,快速的做出判断。
“不错,这正是建阳窑的兔毫盏,盏身内外皆有棕色或铁锈色条纹,且还皆是闪银光色的细长条纹,是兔毫盏中的极品。”
这套黑釉茶盏正是清照替赵偲选出来的,见赵佶如此识货,清照忍不住也开口说道了几句。
“哈哈哈,这套茶盏比今年上贡来的还要精美,让人手痒得紧,十一郎,不若让你的小王妃与我再斗一回茶?”
赵佶看到好的器物便手痒非常,恨不得马上将茶汤冲点进这兔毫盏中。
“我倒是无妨,只是......”
赵偲看了清照一眼,询问清照的意思。
“官家有命,奴何有推辞之理,自是奉陪。”
提到斗茶,清照哪里有推辞的道理。
“好!刚好这几日进了一批新茶饼,你我好好斗一次,这次我定要赢你。”
赵佶一直记得去年在端王府中斗茶败给了清照这件事情,一直唤赵偲携清照入宫也是为了一雪前耻。
不过赵佶自从当了皇帝之后,先是忙于为赵煦送陵,后面又忙于巩固地位、拉拢朝廷官员。
他这一年里对着的不是奏章便是曾布那张老脸,都不说他素日里那些琴棋书画方面的爱好,就连他最爱的鸟雀也在官员提意见的时候全部放飞了。
所以他哪里有时间钻研茶道,早荒废了大半。
“官家,您输了。”
清照看着赵佶那黑釉茶盏中的浮沫,虽似细腻绵绸,却在短时间内便消失了大半。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
赵佶盯着自己的茶盏,直愣起神来,面上皆是不可置信。
“就奴方才观察而言,官家您击拂时手腕用力不足,这茶沫与水并未彻底融合。”清照面上尽是得意之色,“官家,您的茶艺,较半年前而言,退步了不少......”
“照儿,莫要说了。”
赵偲毕竟与赵佶相处了那么多年,瞬间便捕捉到了赵佶现下的情况不对,隐隐似是又要犯痴的模样。而清照本就是好强好胜,这赢了之后又忍不住想要说说意见,不料她这话,直接扎在赵佶心窝上了。
“嗯。”
清照经赵偲这么一提醒,才发觉到自己失言了,欠身退回了赵偲的身后。
“无事......她说得没错......我的茶艺确实退步了......可能不止茶艺。”
赵佶眼神失焦,恍恍然的不知再看何处,亦不知他现下是如何想的,这副模样着实有些渗人。
“十一哥,天色不早,你早些传膳,我与清照先回府了,改日再入宫来。”
人是有趋吉避凶的本能的,赵偲察觉到现下的气氛十分诡异,还是赶紧带清照出宫为妙。
“想回去就回去罢。”赵佶竟未有留下赵偲用饭之意,“不过下月我的寿宴,你可得记着。”
宋时会将皇帝的生日定做节日来过,取名为天宁节。
赵佶的生日是在十月初十,在这日全国百姓可获得一日假期。
“十一哥的诞辰我如何能忘,那日定会入宫的。”
历来皇帝的生日皆是以铺张浪费为主流,宋时商业繁荣、国库殷实,所以皇帝的生日自然要大办特办,不仅是满朝的文武皆要参加皇帝的寿宴,连辽、西夏、高丽这些邦国都会派使者前往参加。
天宁节的前一个月,教坊司便召集了上百名的艺伎进行演奏排练。
赵佶□□乐,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艺伎们都是拼了命的练习,只求天宁节那日能得到大量的赏赐。
至十月初十这日,赵佶往相国寺举行拜佛敬神斋筵。
结束后,赵佶在尚书省都堂的大厅中赐宴群臣,但这只是小宴,正式的宴席是在十二日办。
十月十二日,凡是宰相、亲王、宗室、百官均入朝为赵佶祝寿。
清晨集英殿的彩楼上教坊司的乐人们便开始模仿百鸟的鸣叫声,意在取鸾凤和鸣的好兆头。
之后群臣百官入宴谢恩入座,不过只有宰相、亲王、宗室、禁从、观察使以上的官员,以及大辽、西夏、高丽三国的副使可以坐在大殿之上,其他的官员都是坐到外殿,有的甚至坐到彩楼后面。
“阿偲,这宴席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清照盯着环饼、油饼、枣塔的看盘皱眉。
这时要说一下,所谓看盘就是只能看不能吃。
刚开宴的时候菜品并未做好,但是桌上空空的又略显寒酸,所以会放几碟吃的充数,但是这些东西只能看不能吃,若是吃了,那便是丢了面子的事情。
“应该要到申时吧......”
或许申时都走不了。
赵偲也暗暗叹气。
这天宁节若只是吃饭倒也还好,但关键是他不仅仅是吃饭,还有大量的歌舞节目,好看不好看都得看完了才能走。
清照这边刚叹完气,寿宴才刚斟上第一盏酒。
宋时皇帝的寿宴一共要喝九盏酒,一盏酒配一桌菜与一个节目。
也就是说这一日你要喝下九盏酒、吃下九桌菜、看罢九个节目之后,这寿宴才算罢了。
不过幸而这些菜肴都是做得极小巧而精致的,不至于撑破肚皮。
“这个双下驼峰角子,你尝尝看。”
赵偲看清照从开宴到现在,话语都甚少的,在看清照面上神色,大抵也能猜到清照在想什么。
只是这赵佶的寿宴,确实是推脱不得的,也只能尽量想办法用美食来转移清照的注意力了。
“阿偲,你说就这一日,要费多少银钱?”
清照在上了第一盏酒时,手中还握着筷子,如今那双筷子早不知已横放在食案上多久了。
“大抵......十万贯钱不止。”
赵偲比较保守的说了一个数字。
“呵,十万贯。”
清照冷冷的望着桌上的器物。
因为赵偲与清照所坐的是大殿,正是御宴中级别最高的处所,所以所用的餐具杯盏都是纯金制成。而大殿之外那些官员所用的餐具杯盏则是纯银制的。
“方才上的那道清水蛤蜊,一枚蛤蜊便要二百钱,我如何吃的下口。”
清照说着冷眼看了一圈,身旁的众人皆是沉醉在宴酣之乐中。
是了,这皇帝的御宴有谁会不喜欢呢?
“我知你在想什么,可你也须知道,便是唐太宗那般明君也须开宴酬宾。再说我宋朝泱泱大国,有些礼是不能省的。若真要君主勤俭爱民,大抵得追溯到文景故事才能有那般光景。”
赵偲握了握清照的手,试图让清照将心宽一宽。
“我......”
清照此时只觉得腹中有一口气往上涌动,憋闷得她吃不下东西,又吐不出话来。
她也知赵偲所说无错,只是她从小所学所感,实在让她无法与这些世俗同流。
清照暗想:陶瓮最后为何选择归隐,我现下好似有些明白了。
之后清照为了不让赵偲担心,勉强还是用了一些食物。
但赵偲看着清照拿着筷子的模样,那颗心根本放不下来。
最后在用到第八盏酒的时候,赵偲还是遣身边的宦者去与赵佶请辞了。
赵佶此时正沉湎于丝竹声乐之中,再看大辽、西夏、高丽三国的副使一脸艳羡自得的模样,赵佶感到十分得意,心中暗忖道:一群田舍翁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点子东西便享受成这样。
赵佶一边想,一边愈觉得自己勤于政事十分不值。
如今海晏河清,周边又无战事,他何必那么勤政。
更何况他现在皇位已经坐稳,还不若......
还不若多抽出一些时间来观花赏鸟,斗茶绘画。
赵佶想到这时,忽然又开始怀念起先前被他贬出京城的蔡京。
要说蔡京那小子虽然现下与我政见相左,但他那一手好字,还是赏心悦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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