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三年二月二十四日亥时三刻。
宋皇城中的士兵正守夜站岗,静候轮班。
就在城门诸守将隐隐犯酣时,忽自皇城外来了一支军队。
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银盔,一张脸在月下晦明晦暗看不真切。
城门诸守将看那军队来得突然,马上手提长矛迎上前去将那不明军队团团围住。
正在两军剑拔弩张之时,只见为首的银盔将领自腰间掏出一个令牌来高高举起,月光将那令牌上的刻字映得清晰非常。
城门诸守将本自嗔目戒备,可待他们看清那令牌时,皆纷纷丢下长矛,俯身长跪不起。
之后银盔将领带领军队策马入皇城,并将皇城要处守军全数更替。
再看此刻宋皇城垂拱殿中。
此时好不热闹。
诸臣公本各自于家中安睡,忽得太后急诏,只得着袍戴冠急急地往垂拱殿来。
此时大臣们交头接耳,对此番急诏都略有猜想。
章惇与蔡卞在入宫前本于章惇府中饮酒谈事,对要拥护谁登基称帝,彼此已是互通过心思。
故章惇此时可谓是成竹在胸,只待向太后来。
却说这向太后虽是连夜急诏诸臣公入殿议事,可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
待得子时更漏,向太后方才姗姗来迟。
只见她缓步踏入垂拱殿中,面上庄严情态自不必说,只是眼眶微微泛红,似是刚哭过一般。
之后内臣在殿中垂帘,又引向太后在帘后坐下,接受诸臣跪拜。
行礼事毕,向太后即刻向诸臣公宣布了赵煦驾崩的消息。
其实赵煦病了如此之久,诸臣公心中早有揣度,只是静候江山易主罢了。
但如今皇帝真的去了,殿中臣公依旧免不得作秀一场以示痛惜。
一、二品的大臣,如章惇、曾布,皆是眉头倒八,面含哀容。
而三、四、五品的大臣则是哭得个死去活来,竟还有抱住殿中漆金大柱痛哭流涕的。
殿下臣公如此表现,免不得惹向太后又落了一回泪,之后掩面含着泣声道:“皇帝已弃天下大行,却未有皇子,老身请问诸位臣公,眼下该当如何?”
向太后这番发问,倒似个消音弹一般。
方才还抱柱痛哭的那几个红袍大臣,如今简直安静如鸡。
正在鸦雀无声之时。
只见章惇自人堆中阔步出列,抱拳俯身道:“按照祖制律例:血缘近者当先,简王与大行皇帝乃母弟之亲,当立为嗣君!”
章惇说罢,殿中即无人赞同,亦无人反驳,似作壁上观而已。
少倾后,只听向太后于帘后发声道:“老身无子,所有的皇子皆庶出,何来血缘远近之说?章相公此言,未免有失道理。”
向太后一番话虽是说得平和无波,却是带着不输章惇的强硬。
章惇听向太后说他无理,顿时怒上心头,于是据理力争道:“有嫡立嫡,此乃祖制。臣何曾失理?”
章惇不曾想他这句“有嫡立嫡”,直让向太后抓出了漏洞来。
于是向太后一改方才的平和,厉声道:“章相公,你言简王是嫡?那么敢问老身是何人?你欲将本宫置于何地?”
自古以来唯有正宫所诞麟儿方可称作嫡子。
章惇方才一番辩驳中,竟将简王作嫡子。
若章惇坚持称简王为嫡,那么便是在说朱太妃才是正宫。
这让向太后如何自处?
章惇闻听向太后一番厉声问询,直吓出一背的汗来,不禁自悔言语未加斟酌便脱口而出。
可若要在现下败退,恐是大势已去。
章惇想着:既是不能立简王,立个听话好控制的也好。
于是章惇忙俯身道:“方才是老臣言语不当,望太后赎罪。”
说罢章惇故作思索一番又道:“既是无嫡,则立长,当立申王为嗣君。”
这个申王赵佖乃是神宗第九子,天生眇一目,是个独眼龙。
章惇眼看立简王不成,便想拉个好控制的软柿子来做皇帝。
可向太后怎会不知章惇算计。
只听向太后自帘后义正言辞道:“无嫡立长,此言不差。只是申王有目疾,非是嗣君上佳人选。依老身看来,当立端王为嗣君最为妥当。”
章惇此时立于殿下,听到向太后要立端王为嗣,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欲要发作。
正在章惇欲要再进言之时,向太后又道:“且老身方才还有一事未与诸公言明。”
章惇听向太后如此说,心中咯噔一声,可未待他有所反应,向太后已脱口而出道:“睦王在大行皇帝未去之前曾得大行皇帝口授遗诏:传位于端王赵佶。”
章惇听是睦王,立刻驳斥道:“只睦王一个听到,如何作数?且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章惇这一番话,可说是怒吼而出。
周围臣公见章惇咆哮朝殿,心中皆是一惊。
向太后眼看陷入僵局,索性跳过章惇向其他大臣问道:“敢问诸位臣公,意下如何?”
章惇见向太后向其他大臣征求意见,心中顿喜。
这满朝文武,哪个平时对自己不是溜须拍马?
而且他与尚书左丞蔡卞早已通过心思,想是必会站出来支持自己。
可章惇没想到的是蔡卞没有站出来,知枢密院事曾布却走了出来。
只见曾布睨了章惇一眼,而后抱拳道:“太后,章宰相事先从未与其他大臣商议过嗣君人选之事,可如今在朝殿之上,他竟突发议论,且这般强硬无礼,令人惊骇,真不知是何居心。”
曾布与章惇平日里似敌似友,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却狠狠的捅了章惇一刀。
章惇见曾布这番嘴脸,可谓是怒火中烧。
偏生在这个时候,向太后直问蔡卞道:“蔡左丞如何说?”
蔡卞这时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因为他既不想得罪向太后,亦不想得罪他的顶头上司章惇。
可向太后如今直揪住他问个好歹,蔡卞躲无可躲。
于是蔡卞权衡一番后道:“臣认为太后所言极是,臣愿意拥立端王为帝。”
蔡卞这一言,直把那章惇气得要哺血。
而向太后则是顿感身轻似羽。
只见向太后恢复了先时的和颜悦色,端直了身子向殿下问道:“诸位臣公,谁还有异议?”
殿下大臣哪里敢有异议,不过领命而已。
章惇见大势已去,只得颓然立于殿中,面上说不出的凄凉。
可向太后在此时却故意道:“方才有人说只睦王一人听得。其实不然。老身也曾听得大行皇帝说:皇弟端王某。先帝之子,朕之爱弟也。仁孝恭俭,闻于天下,宜授神器,以昭先人之光。可于柩前即皇帝位。”
如此。
皇位终归于谁家,不必多说。
“向太后决策立端王”之举,也拉开了北宋灭亡的序曲。
而在向太后召集臣公之时,赵偲与赵佶则在皇城中的另一处宫殿里静候。
此时赵偲仍沉浸在赵煦离世的悲痛之中,兀自倚着桌案发愣。
赵佶则是片刻不得安生的在房中来回走动,唯恐情况生变。
直到门外传三声清脆的扣门之音,赵佶方才心肝归腹。
可想而知,这扣门声定是向太后派人传来的暗语。
只见赵佶喜不自禁,直拉着赵偲欲要出殿。
正在跨出殿门之时,赵偲却猛拽住赵佶的衣袖道:“你莫要欣喜得太早。”
赵佶自入宫见到赵偲后,便觉赵偲像是七魄离了体一般,任是他如何言说,赵偲皆不言语。
现下圣人传了话来,赵偲却要他莫要欢喜,这是为何?
可还不待赵佶发问,只见赵偲敛眉道:“自古帝王继位,名正言顺四字可谓是重中之重。如今你既非嫡,又非长,定会遭人诟病一番。”
赵佶看过一些史书,当然知道赵偲此言非虚。
且他既然得了侥幸,自然想坐稳这个江山。
于是赵佶忙问赵偲道:“为之奈何?”
随后只见赵偲转身,看向那宫殿的匾额道:“便由此处开始正名。”
赵佶顺着赵偲的视线往匾额上一看。
只见匾上书着三个大字:迎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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