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小说:约重来 作者:尔瞻
    赵偲在余杭玩了几日,游兴尽后也觉该回京去了,便与许叔微拜别。

    许叔微自是不舍,古人的离别,经常是一别之后,一生都再难相见。但许叔微又无挽留赵偲的理由,只能连饮三杯,祝赵偲归京一路顺风。

    赵偲又怎会感觉不到许叔微切切之意,于赵偲自己而言,许叔微亦是难得的知己,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京中亦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回去处理,尤是清照终身大事未定,她心中总是牵挂,只能把对许叔微那点淡淡的好感埋于心中。

    登船前,赵偲最后与许叔微说道:“知可兄,若有闲暇,便来汴京马行街北“回春堂”寻我。”

    许叔微听到后,笑着与赵偲点点头,双手抱拳对赵偲作揖。赵偲便也双手抱拳作揖回礼,而后进入客舱中,踏上回京的路途。

    船在水上走了几日,方才到了汴京。

    回到郡王府后,赵偲命三五将带回来的龙井茶送于赵佶与清照后本想清洗休息一番。不料宫中来人,宣赵偲入宫见官家。赵偲无奈,只得换上正式的衣服,入宫觐见赵煦。

    赵煦召赵偲进宫,主要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赵偲为他诊脉。赵偲摸过赵煦的脉后,心中了然,赵煦最近定是服用了一些短期内能达到强身健体,但副作用极强的汤药,所以表面上看着赵煦气色尚可,实际这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待时间一到,赵煦定是必死无疑。现今也只能开些续命的药方为赵煦吊着一口气了。赵偲思索片刻,开了个调气理气的方子,并嘱咐赵煦一定要多休息。

    赵煦笑着应是,并命人收下药方。正当赵偲想辞去时,不料赵煦开始问她:“听说十四郎近来去了余杭?”

    赵偲观赵煦面色如常,应只是随意寒暄,便回道:“回六哥,十四近来确实去了余杭。”

    赵煦突然来了兴趣,继续问道:“哦?那余杭风景如何?是否如苏子瞻诗词里说的那般美?”

    “余杭确是个好地方,承蒙六哥治国有方。余杭城内车水马龙、热闹非常;城外则是山明水秀、鸟语花香。十四此次去游玩了几日,实感不虚此行。”

    赵煦看赵偲回答得正正经经,忽然起了戏谑之意:“那余杭如此好景致,不知余杭的女子里,可有让十四郎满意的?”

    赵偲一听便知赵煦要旧事重提,忙回答道:“十四只顾着看风土人情,领略绿水青山。确是没有注意其他。”

    赵偲一边回答,一边偷偷看着赵煦,只见赵煦长吁一口气道:“十四郎,在兄弟里面,你最年幼,如今还未娶妻的也仅剩你一人,真的不要六哥为你指一个女子为妻?”

    赵煦话语中全是身为一个兄长的担忧,丝毫没有作为帝王的架子。

    赵偲也知赵煦一向待自己不薄,虽然赵煦如今纵情声色犬马,但确实是一个好兄长。赵偲见他如此为自己的婚事担忧,心中亦觉得温暖,于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十四知六哥心疼我,但十四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怕是......怕是六哥为十四指了婚,十四亦无法尽为人夫的责任。”

    赵偲说得如此直白,赵煦自然无法勉强于他,只能是将为赵偲指婚之事再作罢。

    不过赵偲请辞离去时,赵煦想起还有一事:“你有些日子没去太学了,有时间还是多去太学走动走动。近来太学中有些学子得了风寒,你便去给他们看看,也省得我再遣御医过去。”

    赵偲应是后,赵煦突然板起脸来:“还有,四月初一是什么日子十四郎可晓得?”

    赵偲笑答:“怎会不知,四月初一乃是六哥的诞辰。”

    赵煦听到赵偲还记得自己的诞辰,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四月初三那日,宰执、亲王、宗室及百官都会入宫为我祝寿。你今年可别像往年一般,贺礼到了人却没来。你六哥坐拥天下,还有什么稀世珍宝是我没见过的?只有见到至亲手足,我方才开怀。”

    赵偲听赵煦如此说,真是推脱不得,可她本就不善官场社交,每每参加此类酒筵歌席都如坐针毡,恨不得时光飞逝才好,故能推脱的都让三五替她推脱了去。去年赵煦生日,赵偲便赠了一株东海红珊瑚树,但宫中设宴之日她并没有去。那时觉得赵煦祝寿宴上人数众多,少一个自己应不打紧。如今看来皇帝对她去年没有赴宴还是心存不满,便是没法子了,只能对赵煦乖巧恭敬作揖道:“十四晓得了,四月初三定会赴宴。

    赵煦这才满意,挥挥手让他回府休息。

    隔日,赵偲清晨起身,去处理药铺和酒楼的诸多事务,待处理完毕后方才去了太学。

    一踏入太学,赵偲便见学子们凑坐在一起,想必现在正是课间休息时间。赵偲于是上前去,却见一学子拿着一纸红笺,对众人唤道:“李小娘子又作新词啦!

    众学子们都颇有兴趣,让他赶紧念来与大家听听。

    只见那学子不慌不忙的对着红笺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众学子们听罢后,有的频频点头,有的做思索状。

    其中有个学子不以为意道:此词不过化用了唐韩偓《懒起》中的“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的词意。依我所见这李小娘子,不过尔尔。”

    此时朱梦说与赵明诚亦坐在人群中,听到这位学子口出不屑之语,两人面上皆是了了之色。

    于是朱梦说先笑着开口道:“此词虽化用了唐韩偓的《懒起》,但意境上却是截然不同。此乃”无我之境“与“有我之境”之别,怎能等同论之。依在下所见,李娘子的词语新意隽,更有丰情。

    赵明诚平时素不太爱与人交道,一心醉于金石研究。但此时亦有话要说:“此词不仅让人深感一片伤心,且含缠绵泣咽的惜花之意。虽化用前人之语,却是标新立异,在下也认为不可相较之。”

    朱梦说与赵明诚也算得上是太学里的优等生。一位虽出身平民,但德才兼备,备受太学中的学官青睐;另一位父亲身居高位,但本人丝毫无纨绔之气,且学有专攻,假以时日必也是栋梁之才。

    刚才那位口出不屑之语的学子见朱梦说与赵明诚都替清照说话,霎时变成了斗败的公鸡一般,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了座位。

    朱梦说与赵明诚倒是相视一笑,但赵偲从他们的眼中确是看不到笑意的,隐隐还有竞争之意。赵偲未曾想到这朱梦说与赵明诚都钦慕清照之才,这下都不需要她给朱梦说做媒了,只要让清照喜欢上朱梦说便可。得好好找个时机,让他们相识。可这太学,一月中只初一与十五这两日放假,而清照何时能出宅更是未可知,只能尽量安排了。

    赵偲顺手拈拈带着的一块玉制手把件,思绪又飞回了刚才太学生念的那阙词中。若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清照所作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她第一次读到这阙词之时应是在初中,那会儿也只是背诵了,并没有深究词意。如今心中默念此词,却百感交集。“昨夜雨疏风骤”,不知是她离开汴京后的哪一夜雨疏而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这丫头又偷喝酒了,不知是不是风声太大刮得她不得安眠,才需要借酒助眠;“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这卷帘人当是盈盈了吧。赵偲都能脑补出清照刚睡醒,迷迷糊糊的问盈盈庭中海棠花怎么样了?盈盈定是一脸不在意的回答清照:“小娘子,海棠花好着呢,和昨天一样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清照这丫头啊,一定是愠怒的嘟着嘴,呵斥盈盈道:“胡说八道,一夜风雨,海棠怎能依旧,定是绿肥红瘦!”。然后还会一边生气,一边让盈盈给她研墨,手执着羊毛小楷,就着红笺,写下能流芳百世的一阙。

    赵偲觉得自己确是不像朱梦说与赵明诚一般,能说出清照写的词哪里好,有多好。她只能通过这一字一句,去想象词中人一嗔一怒,去感受一个与在她面前大不相同的,饱含诗意的,又带着些多愁善感的李清照。不禁想,清照下笔时在想些什么呢?为何一觉醒来,一心挂念的,却是庭中的海棠花呢?

    赵偲于此陷入深思时,那边太学的学正却看到了永宁郡王在此,赶忙上来行礼。

    学正昨日便接到了赵煦的命令,知道永宁郡王会过来给学生们诊脉,只是未曾想隔日永宁郡王便来了。

    赵偲忙收起思绪,让学正免礼,并让他安排一下,让学生们都列好队,一个一个按顺序让她诊脉。当然,得了风寒的那几个学生优先。

    学正不敢怠慢,马上开始着手安排。

    赵偲先为几个伤风的学生诊了脉,确实只是风寒后互相传染,但几个人伤寒的程度都不同,不能用一个方子来治疗,赵偲于是按着每个人不同的病情开了药方,并令学正注意太学内学舍的通风、还有组织学生课余时间给太学做做大清扫。

    学正听后面有难色:“郡王,这在太学中的皆是朝廷栋梁之才,怎可让他们做洒扫这些活计。”

    赵偲自是听不得学正这些迂腐的话语:“古人亦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太学子弟,乃朝廷之栋梁。现今如此弱不禁风,区区风寒便病倒了十有其三。若是闲暇之余多做做洒扫之事,不是正好有利于健体么?若是学正认为此法不可行,那吾为了这些太学子弟的身体康健,便是每日都来太学做洒扫,学正意下如何?”

    学正平时见这永宁郡王皆是慈眉善目、弱不禁风之态,何时见过他如此咄咄逼人,赶忙低头拱手连说:“下官不敢,是下官失言,请郡王息怒。”

    此时站在一旁的朱梦说见此状,便主动出列拱手对赵偲说:“郡王息怒,学正只是忧心洒扫活计耽误我等习书知礼。郡王若信得过,学生愿意协助学正一同安排洒扫诸事宜。”

    赵偲见朱梦说确是个有胆识之人,心下对朱梦说好感更多了一分,且她本就是威慑一下学官,并不真要与他为难,便说:“即是如此,那此事就交由你与学正去办罢。学正,你可听清了?”

    学正暗暗拭下额边的冷汗,连连应是。

    赵偲便也不再多言,继续为太学生们诊脉。

    待诊到朱梦说时,赵偲观朱梦说脉象有力,且面色过于红润,应是体内有热。赵偲便交代朱梦说近日应如何调整饮食与作息,并嘱咐他下月太学休沐时来“回春堂”一趟,拿些下火的药材与他,朱梦说含笑应是。

    而排在朱梦说后面的便是赵明诚,赵偲搭过赵明诚的脉搏,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暗骇,这赵明诚竟有男性的隐疾,莫怪历史上李清照与赵明诚后面蓄养的几位侍妾均未给他生下孩子,原来是赵明诚本就不是康健之躯。

    不过若是赵偲愿意,倒也是能为这赵明诚调理一二的,只可惜她实在不喜赵明诚这个人。且这种隐疾除了会没子嗣之外,并无其他影响。于是赵偲便对赵明诚说:“君身体甚康健,平日多活动身体便可。”

    赵明诚对赵偲的印象本也就平平,他知永宁郡王乃是贤王,为汴京百姓做了不少事情。但平日里见他来太学听课之时皆是恹恹之态,看起来对学问不甚感兴趣。倒是之前经常与他一起的遂宁王乃是有大才之人,甚善于书法字画。赵明诚乃是一介文人,文人自然更愿意与文人相交。对于自己来说,赵偲像是个圈外人一般,聊不到一起去。

    于是赵明诚拱手向赵偲道谢后,便转身离去。

    赵偲自然对赵明诚的态度不以为然,依旧是替剩下的学生一一诊脉。待诊完最后一个学生,太阳早已落山。

    赵偲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后便离开了太学,回了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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