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偲回府后吩咐三五收拾行囊,隔日启程去明州。去明州的目的主要是视察赵偲在明州港的桴材造船厂,还有看看靖康之难后可能要用到的远航船制造的进度如何,顺便屯一些后面可能会用到的物资。
明州就是后来的宁波,位于浙江,距离河南的汴京有一段距离,幸而汴京航运发达,赵偲与三五乘船南下,不过几日便到了明州。
至明州码头后,赵偲与三五先寻了间干净的客邸安顿,将行囊放置好后,赵偲便带着三五前往明州港的桴材造船厂。
造船厂中满是木屑的气息,赵偲一走进去便不悦的掩住口鼻。
往斜处看港口停泊着好几艘刚制造好的渔船,几个渔民正和造船厂的伙计讨价还价,四下摆放的都是各类的木材,周围还有忙于手上木活的工匠。
造船厂的负责人朱老三听东家来了,急忙走出来迎接。赵偲向他点点头,询问远航船制作的进度如何。朱老三回道船身刚做好,其他的部件还在制作中,欲要引赵偲前去观看。赵偲点点头,随着负责人走。
绕过一个拐角,没想到造船厂后头还有一片大空地,上面放着的,便是远航船的半成品。船身周围有十来个工匠,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赵偲俯身拿起一些木板和部件观看,对做工十分满意。于是让朱老三给这些木匠加些工钱,又说不必催促工程,慢慢做便是。朱老三连连点头。赵偲看这朱老三老实巴交,心中也觉放心。于是在造船厂中逛了两圈便离开了。
赵偲没想到才至明州第一日,便完成了这次南下的主要任务。但既然远航船还在制作中,那采买物资的事情自然日后在办。不过难得来一趟两浙,赵偲不预备马上回汴京,寻思着要不要去临安瞧瞧,毕竟从没见过古时候的西湖,且两浙的风土人情与汴京大相径庭,下次再来不知何时,若不好好吃吃当地美食,看看两浙大好河山岂不枉费了此行。思此,赵偲便带着三五在明州街上吃吃逛逛。
三五是孩子心性,此地非是汴京,他自不必如在汴京时一般毕恭毕敬立于赵偲身后当个人肉背景。到了明州街上比赵偲还要兴奋百倍,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不一会儿便买了成堆的小吃回来与赵偲分享。
“郎君,这些都是明州这里的特色小吃,咱都给打包来了,你快尝尝。”
赵偲看三五这大包小包拿了一手赶忙接过几包,“够了够了,别买了。就你我二人,怎吃得完。”
“没事!郎君你先吃,剩下的咱都包了。”三五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赵偲一直便将三五看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三五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赵偲自然也倍感心欢。不过不知怎的,赵偲便想起远在汴京的清照了,若是她吃到这些小吃,想必会比三五笑得还开怀吧。
不知是否有吃食可以携带回京的?赵偲便让三五去瞧瞧有什么放置月余且不会坏的小吃。三五寻了一圈,除了一些饼类的吃食,其他的小吃隔了夜便不好吃了。赵偲只得放弃食物这个选项,寻思着带些小玩意儿回去给清照。于是带着三五至售卖小玩意儿的摊上瞧瞧。
赵偲正在小摊上翻看一些小玩意儿,忽地有个老伯神色慌张的走来与摊主说话:“老李啊!俺的儿!俺的儿快不行了啊!”
被唤作老李的摊主赶忙回道:“京绳子,你先别急。昨儿不是找了个京城大夫么,开的方没效?”
京绳子顿时捶胸顿足:“没效!不止没效!俺的儿吃了以后开始浑身发汗,还抽搐!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罢便掩面大泣。
老李赶忙安慰:“京绳子!你先别哭!我听说许知可先生正在咱们这个地方教书,要不我们去求求他?”
京绳子一脸迷茫:“许知可是何人?”
老李骇道:“京绳子你怎么会不知道呐!许知可是咱两浙有名的大夫啊!年纪轻轻医术极高!而且他看病不收钱!好大夫哩!”
京绳子一听不收钱,红肿微凸的两眼中瞬间绽出光来:“那你快带俺去见这个许知可大夫!”说罢便抓着老李要走。
老李忙道:“你先别急,我把摊子收一下。”说罢对赵偲致歉,“这位郎君,不好意思啊,我这要带友人去寻大夫。今日生意做不成了,您下次再来吧。”
赵偲听到许知可这个名字,心中一跳,便问:“请问这许知可大夫,可是名叔微,字知可?”
老李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回道:“是啊,这许知可大夫医术可高明哩!”
赵偲心下顿感雀跃!许叔微,那可是中医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夫啊!他所著《伤寒百证歌》、《伤寒发微论》、《类证普济本事方》都是学中医者必读,若是能拜见本人,想必会有更大的收获。
想到这,赵偲连忙对老李作揖:“老伯,在下略通医术,亦对许知可大夫仰慕已久,可否让在下同行?”
老李看赵偲衣冠楚楚,且面向极善,于是同意赵偲同行。
老李带着京绳子及赵偲主仆至明州一处小型学堂,找到了在学堂中授课的许叔微。
许叔微,字知可。乃是江苏仪征县白沙人,宋代著名中医学大家。父母皆因病早逝,便发下大愿学医,且终生不收一分诊金。故平日里靠在学堂中授课以维持生计。
许叔微听说了老李的来意,当即离开学堂,与老李一行人前往京绳子的家中。
至京绳子家中后,众人入内。便看到患者蜷缩在床头,浑身抖动,直冒虚汗,嘴里还说着胡话。
许叔微问京绳子:“怎会病至如此?
京绳子看儿子如此痛苦,老泪又流了下来,叹道:“唉,一开始没这么重,只是有点怕风,身上微微爱出汗,后昨日请来位来自京城的大夫,给开了付麻黄汤,服后却未想会至此。”
许叔微遂问病人有什么症状。
京绳子含泪答道:“他不停地出汗,身上发烧,总是惊悸不安、说胡话,晚上不睡觉,还有个特殊的地方,就是身上的肉直跳,浑身抖动。许大夫,俺的儿还有救么?”
许叔微听了病症后沉吟片刻:“老伯您不要吓自己,我先给患者把个脉。”
说罢许叔微便上前为患者诊脉。诊过脉后,许叔微舒展眉头,向京绳子说:“我明白了,这汗就是因为误用了麻黄汤的缘故。”
京绳子急忙问道:“用麻黄汤是错的么?”
“令郎君的脉象很弱,像这种气血很弱的人是不应该骤然服用麻黄汤发汗的。因为令郎君体内的正气不足,贸然服用这些药力强烈的药,便导致了身体的紊乱。”
京绳子听许叔微这一番话,瞬间怒火冲天:“这王八蛋大夫!俺这就去找他算账!”说罢便要出门,许叔微与老李赶忙拦下京绳子。
“老伯!您先别着急。令郎君的病,若是医者没有好好研习《伤寒论》,是极其容易断错的。令郎君此症状,《伤寒论》中有载: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瞤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只要给令郎君服下真武汤,相信不日便会痊愈。”
许叔微说罢,便拿起纸笔将药方书于纸上,递于京绳子。却见京绳子拿着药方,神色犹豫,“俺的儿如今病成这样,这简单的方子真的能治好么?”
赵偲在一旁看了许久,这会儿便走上前来:“京绳子老伯,在下亦略通医术,可否让我为令郎君诊脉?”
京绳子看这位郎君慈眉善目,便也就应下了。
赵偲于是上前为患者诊脉,片刻后走至京绳子的面前道:“令郎君的病症确如许大夫所说。乃是脾肾阳虚,水气内停之症。若是老伯您愿意相信我与许大夫,相信约服三次真武汤,令郎君便能痊愈。明日若令郎君的病症没有减轻,在下愿意出资请其他大夫为令郎君诊治,如此可好?”
京绳子听赵偲这么说,心上也信了大半。于是拿上许叔微开的方子,出门抓药去了。
许叔微与赵偲这才得了空闲,互相搭起话来。
许叔微方才一心只顾着患者,没注意到随行人中还有这样一位少年,少年既未加冠,应未满二十,但身型修长,朗眉星目,只是面上较寻常男子来说略白了些,不过仍是让人观之便心生好感的美少年。
方才若不是此少年开口做保证,想那京绳子的郎君还要受几日病痛折磨。且观此少年诊脉之法,绝不是区区略懂医道。思此,许叔微主动向赵偲拱手道:“在下许知可,仪征县白沙人,敢为郎君尊姓大名?”
赵偲观许叔微,果如医史上所载,医术高超且医德高尚。
再观其容貌,五官柔和,身长八尺有余,头戴黑色布制的平式幞头,身着棕色粗布制的襕衫,脚上穿的只是普通的黑色布鞋。但穿着朴素亦盖不住文人的风骨与医者的仁爱之气。
而且这许叔微长得还颇似赵偲大学时候的某个学长,让赵偲不禁心生亲切之感。连忙也作揖回道:“在下赵桴材,汴京人士,久仰许大夫的医术,今日特来拜见。”
“久仰不干当,不过父老乡亲抬爱罢了。医术上我不足之处还有很多,还需要多多学习才是。”许叔微本就是谦虚之人。且现方才二十,行医不过几年,不敢自夸。
“许大夫不必自谦,便是医术上还有欠缺,君的医德也是世间少有,医治民众分文不取。桴材久闻之,且乐以循君之法。”赵偲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许叔微听赵偲如此说,便问:“赵郎亦行医?”
赵偲谦虚的回道:“在汴京开有一家医馆。”
许叔微观赵偲应未满二十,如此少年竟然在京城之地有自己的医馆,且还学自己不收诊金。许叔微心中甚是赞叹:“赵郎如此年轻,便有悬壶济世之心,真乃汴京百姓之幸。”
赵偲又拱手:“在下此番前来乃是想与许大夫探讨医道上的诸多困惑,不知许大夫可愿指点一二?”
许叔微学医一直是自学的状态,难得遇到能够探讨医道的友人,自是不会拒绝,“自然愿意,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容我为君诊一次脉。”
赵偲心中微讶,没想到许叔微的望诊也如此厉害,便微微点头。两人来到一旁坐下,许叔微当即便为赵偲诊脉。
只见许叔微先是眼睛未眯,后又皱了皱眉头。须臾后,许叔微收回了手说:“方才见君,便觉得君的脸色异于常人。可这脉象,却无大碍。”
赵偲轻笑,将挽起的袖口拉好,“多谢许大夫关心。我生来便体虚,阳气不足。故后来自修医术。后自己配药调养了这些年,倒也康健了不少。”
许叔微听赵偲如此说,心下倒是了然了:“原来如此,刚才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生来所带之疾。但既然此症能调理,我觉亦有痊愈之望,赵郎可愿意试试我开的方子?”
赵偲自然无不愿意之理:“许大夫愿意为我开方,自是求之不得。”说罢便让三五呈上纸笔。
许叔微细思许久,便提笔写上几个方子,而后递与赵偲。
赵偲观后,忽有豁然开朗之感。许叔微写的这几个方子,与自己配制的方子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份量调配和个别药材有不同。但许叔微选用的这几位药材明显略胜一筹。
赵偲顿时心悦诚服。正开口欲言,却见京绳子买药回来了。便先收回了话语,听许叔微交代京绳子如何煎药,并约好了明日再来复诊。而后京绳子便将许叔微与赵偲送出门去。
赵偲即邀许叔微至她下榻的客邸继续论医,许叔微兴而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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