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辰明灭闪烁的寒夜之中,他想了许多,渐渐入睡而去。
今夜,他却没有再梦到那与自己缘薄的爹娘,而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
梦中灯火阑珊,热闹非凡,可自己眼中只有那一人的身影,他背对自己,面容模糊,只知道手中拖着莲花灯,往水中放去,直游入天涯海角。
这一刻似曾相识。
可是,却不记得那是谁了。
“小忘川,太阳晒屁股咯!”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有些不悦地醒了,可真是困煞他了。
早知道人有七情和六欲活的就不自在,心头有事,脑里想法多,只会让自己命苦,那些都该抛之脑后的。
别人的事,梦中的场景,跟他有几分干系呢?
“怎么,未曾睡好?这般困乏的样子。”清余在他房中站着,仔细盘点了一下乾坤袋里的法器,准备今日就把事情了了,瞧见他那熊猫似的眼睛,关心了起来。
“没,只是做了个梦。”他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了泪珠子。
“什么梦?”清河好奇地问着。
“忘了……”他眼珠子朝天翻去。
确实,他是真的忘却了。
他忘了那人的模样,那人的名姓,可没想到往后的年月里,他们不断梦中相见。
南忘川揉了揉眼睛,“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清河转了转眼珠,“哦!你是说师叔和林秋霜前辈吗?昨日师叔已帮他调理,此时已去休憩。林秋霜掌门似乎也好了许多。”
他从手中的褐纸上递给他一只包子。
“下了山吃过最好吃的了,你来一个。”
他接过手来,软软的,还冒着热气,吃了一口,顿觉开心。
“好吃……”
两人傻呵呵地笑着,清余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客栈外头的灯笼高高挂着,忽地一阵阵狂风几经要把它们吹断在地。
几个小摊贩们瞅了瞅天色不对,赶紧把东西收了收,有的推着木摊子一起走了,有的摊子大的很,无法在短时间内带走,便只捞了东西,弃了摊位,直接带东西回去了。
“快了快了,再不快点这急雨就要落下了。”
那阵风越来越肆虐,吹的窗子抖动嗡嗡作响。
“看来今日是要来一场大雨。”
他们望着窗外阴云笼罩,天色骤变,不禁有些焦虑,清兰前不久刚一人出去,看看那两个“花魁”娘子安然回去了没有,这会儿却突然变天。清余上前关上了窗子,那呼啸的风声像是厉鬼的爪子附上了,一直在拉扯。
天色阴沉,加之关了窗,未点燃烛火,房间异常晦暗。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怕南忘川怕黑,清余就去拿了燃火石点亮了蜡烛,忽地又想到了师叔正在凝神修养,便想把他房间的窗户也合上了去。
“那咱们也去看看林秋霜前辈如何了吧?”
清余想了想,那林秋霜昨日只吊了一口气,纳了灵丹又盈溢经脉,状况十分之差,虽有师叔帮忙,可不知道是否有所反复,现在师叔已安静打坐去了,不好再让他多操心。
他们来到林秋霜的房门外,礼叩三声,未曾开口,林秋霜就许了他们进来,先道了一声谢。
“多谢各位。”
“前辈,您可下床了?”
林秋霜淡然自若地坐在那桌边,梳理了发,换了得体衣裳,气色也好了许多,显然好的差无几多了,昨日濒死之态的他今日竟能如此意气风发了,实在令人惊讶。
只是他眼中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哀情。
“早闻离雀碎星宫宫主是千年一遇的人才,如今得见,果真如此。”
他言外之意便是讲这一切都是沈恨真的功劳。
两位师侄自是十分的认可,也不谦虚客套什么。
“他助我甚多,现下应是急需修养,这儿有颗灵丹,能令他心绪平静,恐遭噬体。”
他摊开手心,立着那么一个青色药丸。
清余从他话中感到了不妥,作揖道谢后问道:“林前辈这话听不太明白,师叔看起来似乎并未有任何异样,只是在普通打坐调养而已。”
林秋霜看了一眼别处,又笑了笑看向他。
“自是我多虑了,他资质修为均在我之上,不该多度担忧,只是觉着应当以防万一而已。”
说罢,他依旧眼中波澜,不仅是哀还有叹。
这林秋霜看来也是个谦虚之人,也真真一表人材,不似别的门派掌门鹤发白须,依旧是英俊潇洒的男子,气宇不凡,多半跟自家掌门差不多,已经是离仙神途路半步之遥了。
“前辈哪里的话,那就谢过前辈了。”
他尚且恢复不久,还需得静养,他们也就不过多打扰,回了各自房间,而南忘川路过沈恨真的那间,不由得往那门隙中瞅了几眼。
鬼鬼祟祟了好一会儿,就见清兰从师叔房中出来,想必是交代了一下事情,只是脸上挂着少见的低落,喊她也没有多大反应。
她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房。
究竟怎么一回事,也不好猜。
南忘川心想:“八成是被那个师叔训了吧?”
清兰姐姐对他很好,他是该安慰安慰,
他悄悄推开门。
“清兰姐姐……”
见是忘川进来,她松了一口气。
“小忘川来了?你这眼睛是叫谁打肿了吗……”她微微伏下了身子,用拇指摸了摸他眼圈周围,忽而掩面笑了起来,“你这是没睡好啊?”
这个表情像极了刚刚那林秋霜的表情,虽然假装无事,却很明显带着难过,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
“是没睡好。”他用无辜天真的表情看着她。“姐姐眼睛怎么有点红红的?”
也许觉着他只是个孩子,又无法向那俩师兄弟倾诉,她便有点想要开口了。
“我……”
“你觉得,我是不是哪里不太好?”
“不太好?怎么会呢!清兰姐姐人如高岭之花,声如空山鸣蝉,还很会照顾人,而且也很厉害,哪里都好啊!”
清兰被他逗地笑了几声。
“你呀,哪里学的这些?若他也如此觉得,是否……”
她说不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南忘川不懂。
“我说你呀,将来肯定是个祸害姑娘的俊俏男儿!”她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哄女人。”
“才没有……”
他觉得冤枉,明明自己只哄过一个人而已。
“乖,等天一晴,林前辈应当便会回山顶,你可留在那好好修仙了。”
“……”
南忘川抿起了嘴。
他不太想去什么丹华派。
那里确实很不错,地方很大,又干净,还有许多修仙人,山脚的城里还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可是……他觉得那不是他最想要的。
不知怎的,他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景象,那高耸的仙山被常年的云雾缭绕,望不尽苍天,有一人在天端处朝他而来。
他不由得感到了困惑,不知自己哪来的想法。
“清兰姐姐,我还有些困,想再去睡一觉。”
“去吧,等天放晴了,我再来喊你。”
回到房内。
窗门紧闭,烛光颇亮,周围却依旧是黯淡的。
本来就不谙世事的他不知道有什么可想的,觉得要不到时候还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回满月村得了。
想着想着,他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
“师叔,这是林前辈让我们给你的灵药。为何从他话中感到师叔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清余将放着药粒的小瓷瓶放在桌上。
“无碍。”
“师叔分明一点大碍都没有啊,师兄总是想得很多!”
是吗……
“还有何事?”
见他们迟迟不再说什么,却也没有离开,沈恨真才睁开眼,看他们。
他的眼睛沉没在黑暗之中,异样的气息充斥着。
“忘川那小子,是否要交给林前辈带着了?”
“造化由天,他自有定夺。”
瞧师叔还是那番不为任何所动的样子,他俩也没想再多说什么。
“师叔,那我们也都先回房了,你再好好休息吧。”
关上门后。
“师兄,师叔真的好冷啊!”清河抱了抱自己的臂膀,抖了抖。
何止冷……
当他睁眼时,清余一瞬间有了奇怪的感觉,为何有股可怕的……气息……
房中,沈恨真拿起那瓶药,取出药粒吞进了腹中,运了一会儿真气,方才静了下来。
他坐在榻边,青丝垂落在床上,那眼中的光暗随着烛火忽闪,他低着头,冰冷的手指拂过自己的额头,脑中不断闪过一些画面、一些人,他不知是做了那事之后的后遗症,还是什么预兆,一时之间,他竟也迷茫了起来,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徘徊着思绪。
前不久清兰帮他合窗,似是经过了那幻象的作用下,她有些羞涩娇柔,斟酌许久,对他诉说了自己的爱意。
可他莫名心燥,说了些无情的话,语气也不轻。
可他确实没有任何情意。
脑里只是有支离破碎的片段不断断裂连接,可拼凑不起一块整的,他抗拒十分,那占卜星辰之术让他预见不少,可过去的一切他都不再记起,化为空洞的梦靥侵蚀着。
沈恨真躺了下去,那星罗万象般的绫罗铺了开来,像天边的夜景,那幽幽蓝色的眼眸渐渐被合上。
……
第二日。
“林前辈,你觉着这娃儿如何?”
几人一早围坐在桌前,带了南忘川,想是为了让他能被林掌门看上带去丹华,特地多说了几句。
“这娃儿我们师叔见了都觉得聪颖过人,根骨说清奇却又普通,普通可又十分清奇。”清河说得有模有样,清余想了几回都没想起师叔何时曾说过这样的话。
再者,师叔会夸人?
这家伙铁定是以为师叔还休息着,打着师叔的幌子,反正想让他到自己门派中已是不可能,这也是为了小忘川好,却不料那温雅又冷面的人早已踱步至他身后,无声无息。
他还故作玄虚地讲着南忘川的过人之处,唾沫横飞,口舌干燥,比得上那些个说书的,有板有眼,不知“死”到临头,清余拼命给了他几个眼神,都被他忽略了,而南忘川的目光已经定在了沈恨真脸上。
他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只动眼珠,横过去看讲的起劲的清河,喉间嚅动了一下,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小忘川,大人说话,你先安分点。”清河撇开了他的手。
“所以……你是想让我收他做我门下弟子?”林秋霜低笑了一声,觉得这离雀似乎也不是流传的那般“正儿八经”,“可不知你师叔愿不愿意让我带走这么一个好资质的人儿。”
“师叔?……”他暗暗想着不好,既然师叔如此夸他,他又是个如此上等苗子,确实有什么理由要大老远把他送来绿萝山呢……
他刚斟了一杯茶想要喝之入腹,拖一拖时间好想想回话。
“师侄所言,让林前辈见笑了,如此好苗子,我自然是要带回离雀亲自好好教导的。”那清冷无度的声音从脑后勺上方响起,他一抖,全洒在了裤.裆口处,是连椅子都坐不住了。
“噗——”
师……师叔……
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但,现下又是什么意思,师叔的话是什么意思?
清河脑子一坨浆糊。
他一时想不明白,可南忘川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要带他回昆仑?
“我自入门以来从未曾收过弟子,掌门师兄总是说这碎星宫的人零星点点,劝我桃李满天下才好。如今我与他相遇,也可是一种缘分。”他微微思量了一番,看着南忘川出神,“当年我被掌门师兄救下的时候,也不过他那么大,如今……已是三百多年了……”零星点点,分明……只有他一人而已。
三百多年?
却长得如此一副容貌?
南忘川心里已经被惊到了。
那一瞬间只想磕头拜师,说一声:请您把绝世技艺都传授于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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