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撩拨
顶层露台的烧烤区其实不大,毕竟不是真的对外营业, 只是供给顶层套房入住客人的小型聚会用。
绕着四四方方的烧烤台, 周围散落着的都是木质双人椅, 椅子两侧向下, 是木质支撑的三脚架。
如果老老实实双脚着地,当做普通双人椅坐着也成。
但如果摇晃起来,便像是浪漫又旖旎的双人秋千了。
此刻夜空无云无雨, 顶端的遮阳伞也收了起来, 往椅背上一靠,抬头虽已不能在繁华都市里见到星河璀璨, 但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倒也平添了几分缱绻之意。
蒋师夷让出了椅子, 笑道:“行了行了,让你和颜颜坐, 我去烤肉, 行了吧。文明小标兵这是长成了个陈年大醋桶了, 孔融让梨不懂吗?尊老敬老不懂吗?大哥来做客, 哎, 还让我当厨师啊。”
蒋凌西半点不和大哥客气, 毫不犹豫地就在颜钟意那双人木质秋千椅上坐下了, 严肃地指出来:“厨师和服务生是你自己赶走的。”
蒋师夷也不是真的要把难得一见的弟弟使唤得团团转, 调侃了两句,便真的接过了那盘子还带着血的生肉,打算去烧烤台那边客串厨师, 佯装叹气道:“见了媳妇忘了大哥啊,要不是你们俩这职业,我也不至于非把人赶走了。说是酒店安保严格,那要是人家真听我喝了酒多叭叭两句往事,回头在网上爆料,蒋导对女主角死缠烂打求而不得,可怎么办哟?”
蒋凌西其实是知道的,所以大哥说让他负责烤肉,让厨师和服务生们都下去了,他也就默认了。
但这不代表他乐意听大哥在这儿边喝啤酒边对着颜钟意追忆他没谱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蒋凌西把摇椅右侧木质隔板上那瓶喝了一半的冰啤酒塞进大哥手里,回道:“所以你少说没谱的话就行了,也少喝点酒,小心销假回去体检不合格。”
蒋师夷“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管东管西的。啤酒而已,吃烤肉能没有冰啤酒吗?给你烤牛肉行了吧。本来这烧烤架就小,就顾着烤鱼烤虾了,占地儿还不填肚子。”
然后大哥就拎着他的酒瓶子,端着他的肉盘子,转身去烧烤台忙碌了。
兄弟俩不“吵架”了,这会儿除了滋滋烤肉的声音,便只剩下夜风拂过旁边露台花园成片绿植的细微动静了。
蒋凌西和蒋师夷坐姿都差不多,笔挺端正,那头被压住了,颜钟意这摇椅就飘逸不起来了,晃动的幅度一下子就被镇压了,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当然了,说是双人椅,毕竟设置的目的是休闲娱乐,又不是公共交通运输,自然也不会把椅子设计得特别拥挤。
这椅子的宽度,来两个大胖子也能将将坐下,来两个瘦子,中间约莫还能坐下个孩子。
这会儿蒋凌西坐了下来,虽然坐姿和大哥相去不远,但和颜钟意之间的社交距离,却明显近多了。
之前蒋师夷同颜钟意喝着酒说话,原本是两人各据一侧,正好也方便把餐盘饮品搁在外侧的木质托盘上,中间几乎还能再坐下个苗条的瘦子。
蒋凌西坐下时,顶多也就是没挨蹭着,身体距离明显小于普通朋友。
但颜钟意也没什么不适。
她一时都没注意到这点细枝末节,眼睁睁看着在她身边坐下的蒋凌西,只是目不斜视地拿侧脸对着她,被大哥调侃童年糗事的那点脸红已经要渐渐褪下去了,她就管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了。
管不住就管不住吧。
颜钟意回身把右手中那盘蒋凌西细心给她剃好的鱼肉和虾肉放在了托板上,悄悄抬起手臂,伸手在蒋凌西的耳廓上轻轻捏了一下。
实在是她太知道怎么撩拨蒋凌西了。
颜钟意从一见面起,就喜欢逗他调戏他,看他窘迫脸红的样子。
但人是不会越长越青涩,越来越害羞的。耳鬓厮磨地亲密过了,怎么也不至于还被她一句故意断句的“我就喜欢你——”或者拿剧本轻佻地挑一下下巴,就立刻闹得脸红。
然而他就是耳朵敏感,百试百灵。
蒋凌西原本只是绷着清俊的容颜,都没回头看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这会儿被颜钟意捏了捏耳廓,原本已经要消褪下去不甚明显的脸红,肉眼可见地升了温,甚至迅速从侧脸往耳根脖颈蔓延开来。
颜钟意笑弯了眼,眸光透亮,就像是个寒冬时分躺进了蒸腾温泉池畔的旅人,也像是偷偷用独家窍门撩炸了一只独属于她的宠物,异常的满足。
而后利索地就要缩手。
但蒋凌西现在这脸红,只能算是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如果是当年的蒋凌西,大概会不由自主地后仰试图躲开,而后硬生生止住,绷紧了脊背和下颌的线条,红着脸低声让她“别闹”。
毕竟这都不算是私下里的二人世界,大哥还低着头哼着歌儿在给烤肉刷酱料呢。
而现在的蒋凌西,被颜钟意一闹,不受控制的脸红归脸红,不仅没有躲开,反而在颜钟意要缩手回去的时候,迅速又准确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确实不是从前那个青涩的蒋凌西了。
他扭头过来凝望的目光,都亮得发烫,大有一副既然你主动破了戒,我就要一把撕掉自己许诺的清规戒律的架势。
颜钟意轻轻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腕,但蒋凌西虽然箍得不疼,却也不肯松手。
温热的手掌和微茧的虎口紧紧地圈住了她细细的手腕,颜钟意身上那点淡淡的香水尾调,便幽幽地顺着手腕内侧动脉的搏动,无声无息地浮动了起来。
蒋凌西对香水的所有认知,基本全部来自于颜钟意。她喜好的,她用过的,她常买的。
夜深人静,缠绵之后,颜钟意趴在他胸口,时常眉眼弯弯言笑晏晏地说他傻,嗅觉迟钝、言辞匮乏、不懂形容,然后把手腕放在他鼻尖,问他,她现在是什么味道的。
两年半过去了,仍旧历历在目,念念不忘。
蒋凌西的嗅觉记忆依然能帮他准确地作答。
颜钟意偏好花香调,此刻夜间露台的木质摇椅之间,中调的玫瑰花香已经扩散得差不多了,尾调里隐约混合的是木兰与芍药香。
颜钟意轻轻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不置可否地抬眸望着耳根发红、却眼神坚定且不肯松手的蒋凌西,依稀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莫名想起了小时候。
时常忙碌不能天天陪伴孩子的张明远心中愧疚,问女儿要不要可爱的小猫小狗小兔子当宠物。
小颜钟意眼巴巴地瞅一眼去年爸爸妈妈陪她去看动物大迁徙的照片墙,说自己喜欢小豹子小狮子小老虎。
还要永远不会长大的那种。
前者倒是好实现,可以在境外给女儿弄个小型的私人动物园。但是后者就不好实现了。
不过张明远还是拍胸脯,说包在爸爸身上。
可惜小颜钟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颜书一盆冷水扑灭了念头。
颜书问她,你拿人家当宠物养,养一年,长大了,你还喜欢么?
小颜钟意把长发甩得呼呼的,拒绝让小幼崽长大。她就只喜欢猛兽幼崽,觉得奶凶奶凶的,又小小一只,那眼神水汪汪的,可爱爆了。
长大了就不可爱了。毕竟是猛兽,只会想远离。
张明远说那好办,长大了就转给别的动物园,再给你弄一只小的回来养呗。
但家里颜书教授说了算,她说不行就不行,小颜钟意的美好愿望,未足一刻,无疾而终,只好泪眼汪汪地嘀咕着空口许诺的爸爸是骗子。
爸爸心虚,尤其见不得宝贝女儿掉眼泪,揽着夫人撒娇,说她破坏父女感情,快帮忙把女儿哄好。
颜书把五六岁的女儿抱了起来,跟她说:“那我只喜欢小宝宝,把你养到十岁,你长大了,不可爱了,不奶萌了,我不喜欢了,扔了你,再换一个,行吗?”
小颜钟意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嘟嘴巴:“不准扔了我!不许换一个!”
妈妈还没完呢,继续暴击她:“那你天生就活得好好的,特自由,想撒欢撒欢,想奔跑奔跑,但我太喜欢你了,决定找个卧室把你锁起来,让你只属于我,等我有空的时候我才去看看你,陪你玩,行吗?”
小颜钟意垂头丧气,举手投降,表示爸爸从来吵不赢妈妈,一定是有道理的。教书的,一定都特别特别会吵架。
此刻颜钟意看着这个混合了她最爱的青涩状态、却又突兀地露出一点她不喜欢的棱角的蒋凌西,突然地就想起了幼时的往事。
当然了,她没养过蒋凌西,蒋凌西不是她的宠物,也不是她的儿子,如果真的不爱了,没有道理为了责任也得把恋爱谈到天荒地老。
但她就是莫名想起了这段往事。
她喜欢蒋凌西,尤其喜欢初识那半年的蒋凌西,又青涩,会脸红,任她游刃有余地调戏也不反抗,恋爱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新鲜又快乐的。
但不代表她最喜欢的这种状态可以永恒,也不代表蒋凌西能永远地停留在她最喜欢的那个状态之上。
当蒋凌西想要更多,隐约让她觉得脱离控制的时候,她就撤退了。
这感觉微妙的有点相似。
还是她当初喜欢的那只幼崽,但是崽会长大,不会永远都是那个任她盘弄的幼兽,会开始试图翻身争夺关系里的主控权,也会开始有他想要的但她不想要的东西,对未来的期望和计划也会不一致了。
颜钟意不相信真爱论,这世上大几十亿人口,怎么可能有且只有那么恰恰好的一个人,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的,是你严丝合缝的那个半圆。
如果真的有 ,大概率是这辈子也没见过对方。
蒋凌西自然不是她严丝合缝的那个半圆,她也不认为会有严丝合缝的那个半圆。
但喜欢是真的,回忆是真的,吸引也是真的。
但磨合很痛苦,也是真的。
告诉对方,我只喜欢这样的你,也只喜欢你这样,是很残忍的。
而空口白话地说一句,不论如何,我都喜欢你的一切,那是骗人骗己的妄言。
她不喜欢蒋凌西抽烟,不喜欢蒋凌西的强势,不喜欢蒋凌西干涉她,不喜欢蒋凌西独占欲过强,不想考虑承诺与婚姻。
蒋凌西不喜欢她过于自由,不喜欢她接爱情戏,不喜欢她选择两人异地,不喜欢她的分手还是朋友,不喜欢她不考虑承诺与婚姻。
有了不舒服的地方,颜钟意选择放手选择得很痛快。
蒋凌西用他的坚持证明了,他的底线是不分手,别的都可以谈。
此刻颜钟意晃悠在混合着烤肉香气的夜风里,瞥了眼旁边托盘上剃刺去壳的鱼虾,想想明明很相爱,但也曾经被妈妈训哭的自己,也常惹妈妈生气的爸爸,唇角微微翘了翘,轻声问蒋凌西道:“不让我吃饭了啊?”
蒋凌西扣住颜钟意腕骨的手掌,便稍稍松了点力度。
但等到颜钟意把手往外抽,她的手背和蒋凌西的掌心相错而过、被动地轻轻摩挲时,又被蒋凌西一把握住了手。
蒋凌西的表现就像是当初片场拍第一场吻戏时一样,死活不肯松手,颜钟意也没生气,她似笑非笑地横了蒋凌西一眼,说话声音都懒洋洋的,既温且软:“捏了一下耳朵而已,这就算追到啦?蒋凌西,你这个正正经经的追求,未免也太容易了。”
听到颜钟意说她只是“捏了一下耳朵而已”,蒋凌西沉默无言地望着她,忍不住轻轻回捏了一下颜钟意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纤细手指。
她那真不叫捏,是轻轻柔柔地拿手指指尖连着温热柔软的掌侧边缘,捂了上来,沿着他的耳廓从上到下、半蹭不蹭地抚弄而过。
要不是她一触即走,没有再多停留片刻,他的生理反应恐怕就不只是不受控制的脸红而已了。
“太恶劣了啊。”蒋凌西无奈道,但还是松开了颜钟意的手,放她去拿餐盘吃东西了,“那我捏你耳朵一下?”
“你不是说追求是个单方面的行动,不用被批准么?”颜钟意拿叉子叉起来一只被蒋凌西烤熟又解体的大虾残躯,隔空轻轻点了点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也是单方面不平等条约。我可以,你不行。”
行吧,蒋凌西默默叹口气。
如今他算是慢慢摸准了颜钟意的脉,同样的一颗果子,明明是颜钟意喜欢的,想要的,可要是果子拼了命地无视她的饱腹程度,往她嘴里塞,她也宁可当自己不喜欢,再也不碰了。
她就喜欢主动,喜欢自己伸手来摘果子。
果子太主动了,她还不乐意。
当然也不妨碍果子主动跳得离她手边近一点。
要拿追求人比喻成钓鱼,颜钟意肯定不是为了爱情舍了嗓音也要上岸的小美人鱼。
她大概是条鲨鱼。
休想拿诱饵把她勾到船上来,从此以后让她辛辛苦苦地融入到人类世界里生活。
你要是爱她,那就只有被她连人带饵地拖下去,陪她一起去海中世界生活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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