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今日不用出门,又是刚起,只随性地披了一件青色的长衫,腰间不束玉带,用同色的布带打了个结。
看起来,倒不像是清贵的一国公子,更似一个英俊的书生。
阿福拱在他的怀里,盘成一团,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乖顺的很。
不由得,她有些吃味。
“阿福很喜欢你。”
谢致撸着幼猫光滑润泽的皮毛,越过她,朝寝殿去。
瞧见床榻边上的猫窝,脸黑了一瞬——
他都睡不上的寝殿,竟被这只猫儿霸占了。
她疑心是他拐跑她的阿福,正要问,却听他说,“你的猫太爱跑了,我早上刚打开门,它便蹿了进来。”
他望着她,说,“你往后,一定要看紧些。”
谢致将猫儿放在软榻上,阿福懒洋洋地探爪拱背,将身子长长地舒展开。
姜肆坐下,将阿福抱在怀中,抚摸它的毛,捏捏它柔软的肉垫。小阿福舒服也乐得亲近她,吐出红色的软舌,舔着她的手指。
“你放心,我不会叫它再乱跑的。”
话说得太满,打脸的时候就尤其疼。
第二天一早,阿福又去了偏殿,被在偏殿服侍的下人送回来。
姜肆捉着胖狸奴的两只前爪,恶狠狠地凶它,“你怎么又到处乱跑!”
阿福从她手心中挣脱,在榻上打个滚儿,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姜肆气消了,伸手薅了两把。
小胖猫格外喜欢谢致,越大越放肆,一天里,有半天时间要呆在偏殿。姜肆一开始还会让人去找,到后来,她索性不管了。
谢致留在王宫中的时候,会过来和她一起喂喂猫,进寝殿的日子,倒逐渐多起来。
琳琅乐见其成,对她道,“公主,既然阿福这般亲近姑爷,不如请姑爷回来住?这样,它也不会再乱跑了。”
姜肆心中有些别扭,不愿意。她总觉得,如果主动邀请谢致,就落了下乘。
到了七月,选妃有了结果。西晋国送去的三位贵女中,有两位中了选,被封了美人,永远留在了皇宫。
月底,董伯庸护送落选的那位贵女回到晋阳。
那女子入王宫谢恩,姜肆在宫道上碰见了,就要走开,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夫人……”
姜肆本是路过,转身去看,一位容貌娇好的女子,朝她走来。
“邱蔚萱见过夫人。”
听了这个名字,姜肆想起,这是三月里,董阿兄在街上救下的那位姑娘。
“你有事?”
邱蔚萱脸蛋红扑扑的,笑着说,“上次承蒙夫人搭救,却不知夫人身份,是我失礼了。今日见到,一定要向您问安的。”
她是过世的王后娘家的女儿,论亲缘,是谢致嫡亲的表妹。他们成婚那日她是见过新妇的,只是那日姜肆玉旒遮面,邱蔚萱没看见她长相。
姜肆点头。
“你这是要去见王上吧,赶紧去,莫让他等急了。”
她是在送客,邱蔚萱却以为是在担忧自己,对她喜爱之情更甚。
“夫人,我很喜欢你。我可以时常入宫来见你吗?”
在对面之人热烈的眼神中,她淡淡说,“公子不喜人多。”
邱蔚萱有些失望,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姜肆径自去了王宫中会客之所。
董伯庸早上一回晋阳,便差人递了消息给她,说有事相商。
回国之途,风尘仆仆,又疲于行路,董伯庸脸上长出厚厚的胡渣,但姜肆观他眼中带光,可知精神不错。
“公主。”
姜肆让他勿要多礼,又听他说了此行见闻。问道,“董阿兄,此番面圣,陛下身体如何?”
董伯庸笑着说,“我护送贵人们入京,并不敢直视天颜。只是觐见过后,陛下听闻我是江东国人,特意传召我入未央宫一见。我瞧着,陛下虽瘦些,但面色红润,精神还不错。”
姜肆这才放下心来。
“董阿兄一路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
董伯庸恭敬地说,“陛下还请我转达给公主,您上次给他的药囊,效果见轻了,让您得空再送一个去。”
这并非难事,姜肆应了。
董伯庸从怀中掏出一块生铁,放到桌上给她看,压低声音说,“公主,这便是从穹窿山上提炼出来的铁石。我父亲秘密告知我,这大半年里,已经采掘到足够制造上万把弓箭的量了。”
“有了他们,江东国,自保无虞。”
这可真的天大的好事,姜肆脸上露出明显笑意。
待董伯庸离开后,她命琳琅寻来太医,照着之前的方子制好新的药囊。
谢致回九华殿时,已是傍晚。
侍从伺候他脱了外衣,问他可要沐浴。
今日他一直在王宫中与官员们商讨政事,并未外出,便说,“先不必。”
侍从取出干净的衣裳,欲为他更衣。
“正殿那边,今日请了太医。”
听了侍从的话,他抬起的手臂忽地一顿。
“何故?”
侍从只是日常报备夫人的事给公子听,并不敢擅自打探原因,说,“奴才不知。”
谢致微微蹙眉,接过衣裳自己穿了,匆匆往正殿去。
人至屋外,便听见里头传来笑声,悦耳银铃一般。
他眉头舒展开,放下心来,走了进去。
阿福闻到他的气息,从寝殿内跑出来迎接。绕着他的腿转了两圈,蓬松的尾巴勾着他的脚踝处,喵喵叫着求抱抱。
姜肆握着毛球追出来,正见他弯下腰,将阿福抄在怀中。
“我听说你今天叫了太医,何处不适?”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打量她。
姜肆极重打扮,平日在九华殿中尚且穿戴妥帖,今日要见娘家的客人,更是以盛装示人。长发挽做云髻,插了金簪,肩披轻纱帔,腰束石榴裙。
灿金的阳光洒落在身,朱颜皓齿,极是美丽。
知道她早上去见了谁,谢致心中,第一次尝到了悔恨交加的滋味。
平日里,她从未因他盛装打扮过。
他十分后悔,放那董伯庸入王宫。
姜肆不知他心中情绪翻涌,说,“之前我母亲为陛下做过药囊,而今方子在我这里,我便让太医过来再做一个。”
“阿月。”
谢致心里发苦,语气亦带了两分渴求,“你为什不能也待我好些?”
姜肆伸手想将阿福抱过来,听了这话,僵在原地。
“你能为远在邺城的姬旸制作药囊,也肯为了董伯庸向我示好,甚至愿意让一只猫睡在身边……却独独待我冷淡。”
“你何不待我更好些,至少,我名义上,还是你的夫婿。”
男人的声音,像是控诉,亦隐隐带了两分委屈。
姜肆的心微微一跳,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望着屋角高大的青花瓷画缸,里面放着一卷羊皮,是她临摹的江东国的地图。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里,她都会点亮灯火,细细描摹。
“你是尊贵的一国公子,是雄心勃勃的阴谋家,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何须我来待你好?”
“况且,你曾答应过我,会与我和离,让我回江东国的。”
“你我之间,不过逢场作戏。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有拈酸吃醋之嫌,不合适。”
姜肆回过头,扬起视线望着他的双眼,心一提,又问,“莫非,你想食言了?”
“你们出去。”
谢致出声呵退侍女,琳琅拉着翡翠出殿,从外将门阖拢。
室内一时静谧,连光线都暗下来。
谢致面上没有动怒,神色更加温和。
他比姜肆高,靠近她,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的双眸,说了一句话。
“对,我食言了。”
“你我既然已经成婚,实在没必要分得那么生疏。这半年里,我如何待你,你心知肚明。”
姜肆未料他如此直白,脑中一闪而过的,不是被表白后的羞怯,而是紧张。
今日董阿兄才传来好消息,他应该不至于发现江东国在暗中制造兵器的事。可若非此事被他知晓,他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你信不过我江东国?”
姜肆蹙眉。
“非也。”
谢致摇摇头,走到竹椅上将阿福放上去,坐在一旁抚着它光滑的皮毛,眼睛却是一直落在姜肆身上的。
“你的父亲,有勇有谋,君子风范,我自然信得过。”
“阿月,你信我能执掌天下,对不对?”
“自然。”
姜肆长在闺中,不懂政事,却信得过父亲的眼光。父亲既说他能,她就信他能。
“论文治武功,形貌气势,六国中,我属佼佼者。你离开我以后,再难寻得比我好的如意郎君。况且,等到那一日,我做了天子,纵然你我和离,又有谁,敢娶天子发妻?”
“阿月,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样选。”
“我不觉得有什么难选的,我回江东国去,继续做公主便是。余生里,不需要嫁给谁。”
谢致轻声笑了。
“倘若,江东国不存呢?”
姜肆立时紧张了。
“你什么意思?”
“阿月,或许你现在并不真心信我。但我的能耐,过些时日,你自会知晓。你若想保住你的江东国,不妨待我好些。”
重生至今已经两年,他在暗地里筹谋许多事,却是一点都不被外人知道过。而今,他为了能转变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惜流露出平日罕见的自信和傲然。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
姜肆望着男人面上含笑的表情,一时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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