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片黑蓝色的夜幕,零星坠了几颗星子。脑子里还有些昏沉,旁边似乎有火光,她慢慢转头,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殿下?”
“醒了就再休息一会,等下就可以吃饭了。”容婴忽然转开了视线,拿了手中的木条戳着前面的火堆。那上面烤着一大块肉,看那形状,应该是一只野禽,也不知是加了什么东西,烤的油滋滋的,冒着很香的味道。
岑茴咽了咽口水,抓紧了身上盖的衣服。
触感不同,她低头,这是男子的款式,蓝色的,底部破损很多,沾满了泥土。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鬓发凌乱,额前微汗,面容仍然俊美,盘腿坐在地上,但与整洁的上身相差甚大的是他脚上的鞋子已经被磨破了边。
他是怎么将两人安放下来的,任何人都可以猜到一二,她看向容婴,神情担忧:“你的腿?”
容婴微微低头,岑茴看不清他的表情,片刻他道:“无事,我没有感觉。”
他说的是真话,这双腿废了差不多有十几年,作为身份高贵的王爷,自然会有专人替他养护,使其不至于畸形。但即使这样,废了便是废了。
岑茴却是知道他的腿在后来还是有治好的的希望,只是时机没到罢了。
她慢慢坐起来,身体却隐隐感到一阵阵的刺痛,像是有人狠狠地重击了她的背部一样。
她恍然记起,掉下山崖的那一刻,她用鞭子拉住了容婴,然后两人一起挂在了崖边的一棵大树上,由于她之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容婴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与枝叶的摩擦,所以晕了过去。
一支插着烤肉的枝叉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岑茴愣愣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容婴的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他问:“不吃吗?”
“不,不是。”她连忙匆匆接过来。
咬下嘴边的一块肉,她又看着容婴。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在火上架着的烤肉上划了几下,再掏出一个小瓶里的粉末撒了下去。
“加了这个味道可以好一些。”他忽然说道。
岑茴微微点头,想起他是背对着自己,又答了一声:“嗯。”
他轻轻拨弄着火堆,露出一节手腕。肤色还是带着一丝的病态的苍白,可此时多了很多擦痕,破了皮,伤口处的血迹倒是已经干涸。
她的视线又移到了他的指尖,借着晕黄的火光,指上细细的刮擦的痕迹被映照得更加清晰,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殿下,我们是怎么到这儿的?”她轻轻开口。
她只看见容婴顿了一下,就听他道:“我们挂在崖边的一棵树上,你还记得吧。”
岑茴当然记得,于是应道:“我记得。”
“其实那棵树离地面不远,借着你的鞭子,稍稍费了些力气把我们两人一起弄了下来。”他扔过来一根软鞭,鞭尾断了一小截,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用的那条。
“这鞭子因我断了,日后还你一条。”容婴抿了抿唇。
岑茴摇摇头:“没关系的。”
青年不说话,只手中动作不停,显然十分熟练。
“殿下怎么会做这些粗活的?”她对此真的有些好奇,容婴虽说在皇帝手里过得比较艰难,可也是天潢贵胄,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那他是怎么学会的?
“我小时野得很,喜欢求着先皇去骑马打猎,有时在林中一呆就是好几天,时间长了也就学会了。”
听到涉及了他的过去,岑茴就有些后悔,作为了解整个故事大概情节的人,她当然知道容婴的过去对他来说是一个令人心痛的话题,她怎么就好死不死地提上了呢?
不过看他神情,好像没有生气。她赶忙转移话题:“殿下可真厉害!我到现在都只会甩甩鞭子呢。”
她语气轻快,脸上带着十五六岁少女的娇俏,眼睛亮亮的,似乎落满了星子,看着容婴的目光好像在看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耳尖有些热。
不,你的鞭子用得很好。他在心里说。
夜色更深,天空一片暗沉。
两人吃完了东西,把残渣给收拾好,篝火还在继续燃着。
“你为什么要跳下来?”容婴盯着眼前的火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明明当时那些匪徒的注意力都被他掉崖给吸引了,她可以有机会逃走的,为什么,反而跟着他跳下来?还有,刚开始为什么要以身范险来救他?叫人过来不是也可以吗?
岑茴没料到他直接问了出来,想着原主的性子,她带了一丝羞怯,还是直接说了出来:“因为我喜欢你。”
一阵静默。
她继续缓缓地说:“我知道殿下您看出来了,不然不会叫我不要再去茶楼。”
她握紧拳头,仿佛是要把所有的话一股脑的全都倒出来:“殿下既已经表意,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来。”
“可是人的心又岂是自己能够控制住的?我……我也并不想这样没脸没皮地赖着您,但是,但是……”
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说出来,容婴不可谓不吃惊,但一想到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又理解了。
少女微微垂着头,从容婴的角度正好瞧见昏黄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朦胧的勾起一丝迷离的美感,似乎连平日里明媚张扬的下巴弧度也变得柔和起来。
她咬着唇,好像把那红润的唇瓣当成了什么可恶的东西□□。
指尖有些湿润。
等他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伸出手去抚上了那被咬得通红的唇。
容婴愣愣低头,对上少女一双茫然无辜的水眸。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转开头。隔了一会却又偷偷地看过去,还是一字未言。
岑茴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明明刚刚她说了一大堆表白心意的话,加上原主是真的有喜欢过人的心情,她借来用了一下,虽然对象从二皇子变成了容婴,但也应该是大同小异的。
按理说作为这个时代的一个贵女,这样直接大胆地对人表白,是已经算非常出格的。即使跟原主平时的行为来看,这也是一件不可与之相比的事情。
可偏偏对这两者,容婴倒是半点反应没有,还是淡淡的表情,一句话没有,只刚才那一下动作还有些不一样。
可,这算什么?
他不开口,岑茴也不好再说,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原主的身份在那摆着,再怎样也不可能继续贴上去。
她心下有些失望,但想必原主父亲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消息,按原剧情推算,离他们找过来还有一段时间,她还有机会。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上。
容婴是一贯如此,寡言冷清,但今日却也不同,目光长久地盯着某一处,明显走神了。而岑茴则是不停用树枝戳着地面的草叶,心情焦躁。
刚才是容婴时不时地看她一下,现在这个角色变成了她自己,岑茴有些心塞。
之前那一番话,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不管怎样多少都会给些回应,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总之表了态。但容婴就是没有反应,岑茴也试图又找话来跟他说,可他心不在焉,每次都草草结束。
她心里忐忑,她可以感觉得到,容婴对她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信任她了,但她还是不知道对方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么折腾了一天,又累又忧心,岑茴也渐渐支持不住,睡意一时间全部冲上了脑袋,她半眯着眼,慢慢就睡了过去。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从她身上滑落的披着的衣服重新小心翼翼地盖了上去。
容婴不动声色地瞅着面前睡脸迷茫的姑娘,眼里的情绪变化不定,最终却还是凝成了一抹深深的温柔。
他抬头看着幽蓝的天幕,上面没有一颗星子。
细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他嘴唇无声地动着,仿佛在与谁窃窃私语,做下保证。
岑茴做了个梦。
她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家四口坐在客厅里吃饭,聊着新的工作环境,周围的朋友亲人之间的趣事。
她一直在笑,但心里却是一直悬着,不上不下,难受得很,像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一样,可她想不起来。
家人之间的温暖让她一时忘记了这件事。
“小茴,多吃点,你就只顾着工作了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妈妈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她的碗里,嘴里还在不免嘀咕着心疼她的话。
岑茴扒了一口饭,无奈地说:“妈,我已经吃得够多了,再说我也不瘦啊,你就别担心了,你女儿我是不会饿着自己的。”
“什么不瘦,你看看自己,都快成一把骨头了。”妈妈是有些真的生气了。
爸爸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弟弟也时不时地说几句讨好的话。
她只笑着不答话。大约在母亲们的眼里,儿女总是太瘦了吧,她们总是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会吃不饱,穿不暖。
她忽然就想落下泪来,却抬眼看见刚才还嘻嘻笑笑的家人们全都惊恐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她想开口,可一句话都出不了声。
这是怎么了?她想大声地问。
直到眼前有血色弥漫,她眨了眨眼,那血雾扩散得更开。
她想到什么,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满手刺目的血红。
头痛欲裂,她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画面一转,白色的房间,满屋子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看见憔悴的母亲在床边垂泪,父亲坐在桌边一脸愁云地叹气,眼泛泪光,而弟弟在外面忙前忙后的奔跑。
她跑过去大喊,但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的话。
床上躺了个人,她走过去。
苍白的脸,纤瘦的身子隐藏在白色的薄被下面。
她瞪大了眼。
这是她自己。
记忆回笼,天旋地转。
冰冷无机质的机器声在她耳边响起:“经系统ZW123检测,宿主岑茴未完成消除女配怨气任务,现执行惩罚措施,灵魂抹杀。”
什么?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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