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三千远南兵马在镇外列阵,张凉举刀高呼:“众位将士,随本将军去长垣坡驰援世子大人!”
“驰援世子大人——”远南兵应喝。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来报信的平西小兵被五花大绑捆在张凉脚边,他的双眸低垂着,饶是张凉拔刀出鞘,要拿他的血来祭死去的远南将士,他也纹丝不动,连眼都懒得眨一下。
他不害怕吗?
大难临头了,为什么不害怕?
除非……他原就是知道自己会死的。
他知道自己会被识破,打定主意来赴死的!
张凉高举长刀,刀色映着日辉发出耀目的光,我恍然大悟,高喊道:“等等!别杀他!”
然而已晚了,鲜血喷涌四溅,平西小兵的头颅已滚落在地上。
张凉看我一眼,顷刻道:“你添什么乱!”又吩咐,“罗渠,把她塞到马车上,带着你的人,沿途保护她,若是遇到险情……护送她先走!”
“可是咱们的人少原本就少,若我再分人去保护阿茱姑娘——”
“可是什么可是!”张凉的面色难看至极,“这是世子大人的命令!”
一旁的远南兵牵来了马车,张凉已率着将士起行,连绣姑都压低声音催我:“公主,快上马车吧。”
我闭上眼,努力将脑中思绪理清。
于闲止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这里是平西的地盘,他面对的是李有洛的八万军,他需要增援。
已来不及去细想于闲止为何一定要带着一万人对上八万人,心里被无以复加的担忧填满,我一把夺了身边罗统领的马,打马快行,追上张凉:“我们不能去于闲止那里!”
“你一个妇人——”
我抬手指向镇门口平西小兵的尸体:“他为什么来?”
不等张凉答,我又道:“他来时,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张凉的目色仍是又焦又躁的,却在这份焦躁中,生出了一丝迟虑,他勒停马,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我继续道:“这个平西小兵说,世子大人得胜,让你们过去汇合是不是?既然是汇合,你自然会带着三千兵马去长垣坡见于闲止,但你现在,也是带着三千兵马过去驰援,这两者之间,结果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不是废话吗!”张凉道,“去汇合与去救人,设防与不设防,自然不一样!”
“不对!这个平西兵是李有洛派来的,李有洛不是傻子,难道他会料不到这么一张生面孔会惹你生疑?他既料到了,为什么还要派他来?说明他就是想让你知道远南军的危情,让你带着全部兵马过去驰援。之所以让这小兵先报捷,就是等着你怀疑,你怀疑以后,才会更笃定远南军已遇到危险,才会刻不容缓地带兵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凉不耐烦道,“世子大人派来报信的人都被杀了,难道你想说,远南军还平安得很?!”
“我想说,李有洛才是千方百计让你带兵去驰援的那一个,而于闲止的命令,绝不是让你去长垣坡,而是让我们离开。”
张凉看着我,目色凉下来,顷刻,冷笑出声:“世子大人待你不薄,危急存亡的关头,你却只想着自己。”他勒马回身,看向大军,“听我号令,全力——”
“你现在带着三千人去长垣坡,就是送死!”我道,“于闲止有一万人,李有洛呢?李有洛手上有多少人?远南军陷入困境,何需你区区三千人去救?”
“眼下能救于闲止的大军只有一个,便是你们远南二公子与四公子所率的北伐军!”
“北伐军浩浩荡荡地挥师北上,他李有洛会不知道?”
张凉似终于将我的话听进去:“你的意思是——”
“是!”我道,“二公子四公子所率的北伐军已临近明月关,离长垣坡不算远,于闲止即便需要增援,也会派人去北伐军报信,而不是我们。二公子四公子的北伐军有十五万之众,一旦赶到长垣坡,平西便再无胜算可言。如果你是李有洛,你会怎么做?”
张凉默然片刻,缓缓道:“分人去拦着北伐军,先……将世子大人困死。”
我点头:“于闲止从来不是一个冒进之人,凡行事必胸有成竹,一步百思。我信他哪怕仅率着一万军对上李有洛,也有办法与之周旋。但李有洛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上的兵力远多过于闲止,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即使一时拿于闲止没办法,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一个一个的杀,哪怕以一命换一命,总有杀尽的时候是不是?毕竟只要斩了你们远南未来的王,纵是北伐军有十五万之众,也必定军心涣散,再不是平西军的对手。可是,眼下李有洛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因为北伐军就要兵临城下。”
“所以,”张凉沉了一口气,接过我的话,“李有洛一定是分派了一万人,不,也许两万人甚至三万人,阻在了北伐军去汇合的路上,哪怕用血躯来堵,只要能阻个一日、半日,都能为他争取到莫大的胜算。”
“这才是李有洛的打算,把我们直接骗去长垣坡,在派兵在路上伏击,这样,我们就无法去接应北伐军。”我道,“而于闲止的意思,则是让我们先与北伐军汇合,一起破阵。”
“破阵?”
“平西军既要半道阻人,难道不会列阵?”我沉默一下,想起当年在二哥府里,慕央府里看过的沙盘图,兵阵图,一时竟懊悔没有跟着他们仔细学过,“排兵布阵的那一套我不懂,想来都是些里应外合的道理。”
“是。”张凉点头,“两三万死士以血躯列阵,只要地形有利,便是阻上二十万人一整日都不成问题。若想破阵,的确要理应外合。二公子四公子的北伐军在平西军的正面,我们赶过去,则在平西军的背面。无论什么兵阵,都受不了腹背夹击。世子大人的意思,大约的确是让我们赶去与二公子四公子汇合,协力破阵,这样十五万北伐军才能尽早驰援世子大人。”
几名统领催马上来,问:“将军,阿茱姑娘,那咱们眼下该怎么办?不管陷在长垣坡的世子大人了吗?”
张凉没答话。
我心间潇潇,一时却想起于闲止曾说,你非但要跟在我身边,更要信我,不可疑我。
他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必须信他。
双手握紧缰绳,我道:“不管长垣坡了,直接去与北伐军汇合。”
“等等。”这时,张凉道,“还有一个难处。我要与二公子四公子的北伐军联合破阵,需得有人先把我的计划告诉二公子,这样才能前后合攻同一点,否则我们这里人太少,若力使不对地方,也是以卵击石。”
他似是犹豫,过了一会儿,又道,“也就是说,我需要一个人,绕道过去,提前把我的计划告诉二公子四公子。”
“这如何办到?”一名统领道,“这里都是平西的地界,只怕等我们赶过去,附近镇子早已设了禁障,不准人通行。我们要如何绕道?”
我看向张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平西守兵也许会阻男子,未必会阻女子。”
我点了一下头:“便由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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