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儿?”
刚睁开眼的时候夜翼还以为自己因为头部重击而双目失明,过了一阵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关在了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他试图活动手脚,却发现身上紧紧地缚着拘束带,这让他无法通过触碰检查自己所处的这个空间的情况。不能确认大小就不能保证氧气足量,于是夜翼尽力减少呼吸频次,在心里默念着数字计时。
数到几万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自己心跳之外的声音,女式皮鞋,软跟,落地轻快却有力。迪克看不到来者的情况,所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原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由此重回义警身前,并且停了下来。
他赌一碗麦片肯定是先前突袭夜翼和红头罩的Red。果不其然,这双鞋的主人开口讲话后熟悉的嗓音证实了迪克的猜测:
“我可爱的隔离舱。”
“什么隔离舱?”
女郎的声音尖利沙哑似指甲刮过砂纸,令人联想起给她种下病毒的丑角,但此刻她听起来没有多么疯狂,于是夜翼又提了一个问题,想要获得更多信息。
对方不知是没有看出他的意图还是并不在乎,居然真的解释道:
“我的亲亲隔离舱,或者你可以直接称呼它‘小黑屋’。你知道的,我虽然在实验室中作为研发者最后的心血诞生,但我的‘父母’们可没有耐心真像教育不听话的小女儿那样对待一个时常失控的‘武器’,所以更多时候他们只是用生物芯片停掉我除了维生系统以外的全部机能,然后把我关在这里,直至我耗尽储存的黄太阳光暂时变得虚弱无害,非常直接简单的处理方法。”
Red仿佛不过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轻松而毫无感情,“——但从没有真正起效,黄太阳光的消耗影响的只是来自氪星人的那小部分。现在的你大概能体会到一点儿我那时的感受吧,什么都看不见,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暗,我猜你有在数数,无法正确感知时间流逝是挺令人难受的,不过你还好啦,至少你只是听听心跳,没有毁灭日在你耳边昼夜不停地咆哮。”
她到底是在讲述自己“童年”中的“悲惨往事”,但义警现在没有余力对她展现同情。他感到一丝不妙,假如自己是被关在当初安置SD13的隔离舱,那就说明他现在正在制造出SD系列的实验室——可Red是怎么做到在这里如此出入自由的?不详的预感爬上夜翼心头。
义警的确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人型武器的视力似乎不受黑暗影响。大概读懂了夜翼脸上的隐忧,对方轻蔑地笑了笑:
“别担心我的好小鸟,我杀到这里时连根头发都没抓着,他们跑得比我这个氪星混种都快呢。”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夜翼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不过他们没能把所有东西都清走,我翻出了这个还能正常使用的隔离舱,这才知道它从外面看是什么样——啊对啦,这次‘回家’还有意外之喜来着,不过我该怎么称呼它们,我的弟弟妹妹?实在看不出来是弟弟还是妹妹,毕竟还只有一个形状。人类为什么就不知道吸取教训呢。所以我让它们解脱了,让它们不必顺从你们这群低级生物。”
夜翼刚想开口,突然有什么细细的东西攀上了他的脚踝。
“哦豁忘了告诉你了,你来之后没有多余的地方,我就叫它们腾出了一块,隔离舱原来只塞着它们的。对呀我是解脱了它们,但谁知道我的‘父母’这次制造出的到底是个什么呢,说不准还是有能动弹的;这样也好不是吗,黑暗中有‘人’做伴,可很不错嘛。”
他听到讥讽的冷笑,随后女式皮鞋轻快地踏过地面,迪克大声叫她,但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
“你到底想做什么!”
再次被套上复古款式的罗宾装可不是什么回忆感动的体验,破碎的斗篷和衣料甚至还有烧焦的痕迹,这部分相比洒了他一身的假血而言有些失实。红头罩苏醒后发现自己侧倒在地、双手被缚在身后,他吃力地仰起头,发现这个房间的角落竟还放着一个蝙蝠侠的立牌,硬纸板印刷的双眼隔着一段距离遥望着他。
蹲在他身边的女郎闻言咧嘴露出一个歪曲的微笑。Red藻绿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未免太合衬这个场景了,特别当她眨动那双已经找不出丁点儿蓝色的绿眼睛时,杰森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愤怒与憎恶突破了绝望在他的胸膛中翻腾。要是再穿着什么紫色西装的话估计反英雄就是拼上命也要揍她一顿。
不过Red手里可没有撬棍,身上更是连点儿紫都不沾,她把自己裹进一身哥谭演话剧时才会用到的蝙蝠侠款舞台装,由此绷出的女性身形跟涂抹鲜红的嘴唇一样诡异。
“布景和道具可花了我一些工夫诶,我还以为至少你会欣赏我的幽默感。”
她蘸了蘸杰森身上的假血,然后把皮手套之下的这根手指伸进了他嘴里,酸中带甜,大概是稀释的蕃茄酱,红头罩啐掉它,低吼着又问了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吧,”女郎耸了耸肩,“还原现场是比语言描述更容易将人带回当时的场景。你生气了,非常生气,因为你以为我在拿这事跟你取笑。可你别忘了,小丑病毒只是将我变得疯狂,不是将我变成智障,我不会拿这事跟你取笑。”
说话间Red也侧躺了下来,正面对着杰森,对方凶狠地瞪视她面罩眼洞下露出的诡绿双眼。
“这是你的心结,你愤怒的来源。那一晚你倒了下去,那个疯子折磨虐待你,蝙蝠侠本来应该救你,但他的手刚摸到门把——他来迟了一步——我没有说错吧?”
红头罩咬牙,黑暗骑士的立牌站在角落。
“所以你恨他,恨到甚至想颠覆整个哥谭,”鲜红的嘴唇张阖,“但你并不是恨他没有救你,你恨的是当你回来后,却发现小丑依然活在这世间——你恨他不肯跨越那条虚伪的线亲手为你报仇。”
“你没有必要重述一遍,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红头罩跟着露出牙齿,“你没必要浪费口水强调自己有多欠揍,我已经决定好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了。”
这句话让眼前演技蹩脚的丑角笑出了声,好在她没忘自己该做什么。女郎敛了扭曲的表情,话锋一转:
“杰森,我说过的,我们真是相似,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我才是迟了一步的那个。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姐妹——我的家人——我的手足血亲被炸死在孤岛沉入海洋,而我连她们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没能找到……”
Red微微支起身子,凑过来,舌尖舐去沿着杰森侧脸线条淌下颊边的假血,在他耳边低语:
“我以为至少你该理解我,你觉得我也该像蝙蝠侠那样处理吗?把姐姐们的遗物摆在显眼的位置、每天都在懊悔与内疚中自我折磨,却不肯亲手替她们报仇,留着杀害她们的凶手放任他们的呼吸继续将空气污染浑浊——你那时那么恨蝙蝠侠,现在却会觉得我也该这么做吗?”
红头罩没有说话,但也曾被叫作“杰茜 托德”的那位感知到了他的微微动摇。
“是谁教我以牙还牙?是谁教我血债血偿?是谁教我刑罚必与罪责相当?谋杀难道因凶手众多便可称作正义?无人替我鸣冤我就不该自行伸张?”
女郎撕碎了黑暗骑士的戏服,这次翔于人类夜空的该是一只血红的蝙蝠。
“你劫持我们要挟蝙蝠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红罗宾平静地问道。他看到原本背对着他的Red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随即她鼓起了掌,不加掩饰地夸赞他真是最聪明的那只小鸟。
道理很简单,红罗宾不觉得Red如此费心筹划、趁着他在任务中和泰坦们分头行动的机会偷袭将他活捉,只是为了把他这个泰坦的领队捆好手脚绑在椅子上晾在一旁;提姆也不觉得一个在联合国大厦前扬言要向全人类复仇的家伙只是想跟泰坦找不自在,她只绑走了他,并没有接着带来他在泰坦的同伴,这都说明红罗宾在考虑自己对Red的利用价值时不应局限在“泰坦的范围”之中。
提姆望着女郎诡绿的双眼,瘦削的苍白人影,很肯定这次哪怕没有直接证据他也已锁定了答案。
更何况,他发现Red这次来“探视”时外衣明显是被某种利器削掉一角,某种比如WS刀的利器。
红罗宾可不会为自己和罗宾单开一个组,于是他猜测这又该是以“四”为基调的袭击。那么将四只小鸟捉进同一个笼子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是什么,会令Red觉得仅有一只知更鸟可能不足以招引来吓人的蝙蝠?
“你真是超级聪明,我们应该再早认识一会儿,你的小脑袋瓜要是能送给我多好,如果能只留下一个,是你该多好。”
女郎脸上的表情非常真诚,但她说的话可不是,所以红罗宾就直接替她点明,“而你可不会‘留下一个’。”
“你又猜对了,谁会不追求完美落幕呢?这将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的复仇戏码,我可不打算留个败笔。现在请恕我失陪,你提醒了我。”
Red摘下并不存在的帽子,朝红罗宾鞠了一躬。“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提姆追问,但女郎只是用指尖轻触唇瓣,回身丢出一个飞吻。
“你会付出代价!”
“啧你啊,”Red在罗宾嘴边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都说了你可以提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用这句话浪费机会呢?”
“对你没有什么好问的!”达米安忿忿地骂道。
Red撇了撇嘴,突然伸手推了一把,被捆好了吊在天花板上的罗宾立刻荡起了“秋千”,于是她多推了几下。这并不好玩,至少达米安已经羞恼地涨红了脸,Red倒无所谓,她接着握住吊着罗宾的那根绳子,任它慢悠悠地绞紧,又突然松手,最小的小鸟便以极快的速度反方向旋转。
“够了!”男孩低吼。
女郎这才停止取乐。她的手滑下,抚过罗宾还没完全褪掉婴儿肥的脸颊,达米安几次试图甩开她。在罗宾成功地一口咬住Red手指的时候,他的犬牙立刻深陷进去,但没有鲜血流出,人类的牙齿无法撕开人型武器的皮肉。于是男孩很快放弃,把Red的手指吐了出来,像嚼到石头。
“我猜只用你,或者你的任意一个义兄,都足够把你的父亲吸引过来。”
Red终于舍得提供点儿有用信息。
“但那样就没意思了不是吗,我也好奇他面对有四个选项的选择题时是否非要填上其它答案。”
达米安皱起眉,他觉得自己似乎听Red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是之前那个随时间线一同消失在月光下的“Red”。但还不等他开口,就像女郎提到的,他已经浪费了发问的机会,所以罗宾嘴里被塞了他先前打斗中削掉的Red外衣的衣角。
“而且那么做的话,你们兄弟中的一个也会跟着当场死亡,”残忍的笑意在那片诡绿色中化开,像毒蛇张开瞳孔,“那可不行,我可是希望蝙蝠侠的葬礼上所有小鸟都到场。”
Red拎起那件紫色的外衣,为自己披上。
蝙蝠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是已经见怪不怪,但身边第一次见到这种异常的女孩紧张地一把握住了他开始变得透明的手。
他并不能感觉到詹妮,或者说是杰茜的触碰。
“达米安,你的手?”
“有时就会这样。”
杰茜想紧紧握着他的手,但在青年手掌生长的地方现在看起来仿佛只有一团模糊的气体,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因此出现痛苦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才渐渐重新线条清晰,血肉骨头一切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女孩用双手包覆上蝙蝠侠这只刚刚消失又重现的手掌,直到熟悉的体温从她的指尖传来,杰茜才终于小松了口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清楚。不过我曾见过类似的情况,大概是‘过去’发生的什么事影响到了时间线,所以我的存在便时常不稳定。”
达米安说得云淡风轻,但听他这么一讲杰茜又开始不平静了,“喂你怎么表现得‘今天走路摔了一跤’似的稀松平常啊!所以你总是这样一会儿有一会儿没吗?!”
走路摔跤对我来说才不稀松平常。蝙蝠侠只在心里想想,还是点了点头。女孩继续对此“大惊小怪”,不停问一些“不会痛吗”“发生得没有规律吗”之类的蠢问题。达米安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包扎伤口修整装备,等着这人冷静下来。但说句实话,即使是达米安韦恩,也会想念有人关心的生活。上一次有人在他耳边这么唧唧喳喳是什么时候来着,仿佛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果然不闹了。蝙蝠侠背对着女孩,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这不是件小事,达米安,如果你是在和类魔搏斗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一部分呢?”
“我遭遇过,应付得来。”
“我当然知道更糟糕的情况都难不住你,可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彻底消失不见了呢?”杰茜顿了顿,“那个时候,你要让我独自留在这里吗?”
达米安手上动作一滞,女孩感觉到她掌下的肌肉绷紧了一瞬。
“如果我消失彻底,说明时间线整个变动,或许情况就不会是眼下这样。”蝙蝠侠回答。
“谁都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也许时间线会跳到好的那一边,也许不会,也有可能某一天你突然原地消失、类魔却还在洞口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依旧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达米安打断了她。哪怕过去了几十年他也自认能猜出杰茜的意图。
“还是我说过的,”女孩也放弃了铺垫,“让我帮你。”
“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我一直只是个普通人。”
她绕到蝙蝠侠身前,仰起脸望向现在比自己年长高大的青年,“你不记得了吗,你当时说,‘等我接任蝙蝠侠后你就来当罗宾’,你忘了吗?”
达米安低头看着杰茜,她现在又是一双蓝眼睛,让他恍惚回忆起了几十年前在他还是罗宾的时候、是如何失控地把那个家伙摁到墙上质问为何要对红头罩念念不忘。如今他真的已接任蝙蝠侠,从战死的父亲与兄长手中接过了披风。青年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
“别,别让我想起几十年前的傻事。”
女孩摇头。
“不是罗宾。达米安,我也说过‘我不能成为你的罗宾’。但这一次,我会是蝙蝠侠的‘血痕’。”
那个熟悉的名词再次提起时杰茜说得艰难,但她的犹豫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是罗宾,是血痕。
走入哥谭黑暗的血痕。
达米安望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杰茜深呼吸了一口,劲大得让她咳嗽。她站起身,从首领的房间走了出去,蝙蝠侠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女孩走进事先被召集起来的人群之中。
“你们中的一个,或是几个,才是杀死那个女人的凶手,连我都能看出来那些伤口是人类的手指才能抠挖出来的,”杰茜率先开始发难,“所以你们也配称作是个人吗?!杀害同伴、分食尸体,就为了自己能得片刻苟活?!”
人群默不作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似乎是准备好了迎接这个小姑娘随后的谴责。然而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却在众人的目光下笑了起来,一种并不代表喜悦快乐的虚假笑意拿捏恰当地从她唇角漾开,简直连那几粒青涩的雀斑都争着要表现得老道世故——
“但我并不是想骂你们。我只跟好人讲道理,而你们,恕我直言,能活到现在的人,恐怕是早就丢弃了起码的道德。”
“抛弃父母。出卖朋友。看着爱人被类魔撕碎却只顾自己逃命。”
杰茜舞蹈一般轻快地从人群之前走过,有意无意地在几个特定的人前稍作停留,在他们恼羞成怒地扑过来之前又旋转脚步走开。
“你们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可是看看你们呀,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钻钻法律的空子就能衣食无忧;现在呢,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做出如此低劣的事情,结果也只是在这地下污浊的空气里多喘上几口。你们不会感到不甘心吗,反正这要是我,就会觉得血亏不赚。”
她眯起眼睛:
“想想看,这里是哥谭,哥谭最擅长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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