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什么时候……12呢，她在哪儿？”那个兄长果然最先关心他偏爱的妹妹。我笑了笑，回答：“放心，她很好——考虑到她曾打碎了我一半的骨头，她现在的状况，算很好了。”
——SD12是我遇过的最难缠的对手。我趁她从孤独堡垒返回布鲁德海文的时候从空中发起偷袭，情况对我应该非常有利，我却还是经历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艰难的一战。力量上我和她不分伯仲，基因上的先天优势也并不明显，我能赢完全是因为她真的是个养在温室里的花骨朵、缺乏实战经验，而我早已在黑暗小巷中摸爬滚打多年。我们两个从空中坠下，狠狠摔落在地，我不得不折断了她的四肢，但我看起来可比她凄惨得多。
为什么说她难缠呢？因为她的可怕之处并不是那具身体有多无坚不摧。我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从地面撑起就被裹进了一片淡蓝色的光雾，梦幻真实得几乎要让我相信那就是我的记忆：我看见了当初红头罩和血痕镇住东区的场景，还有血痕和罗宾一起吃过晚饭夜巡，不是什么穿着小版制服的十岁小丫头，而是本来的我。SD12低声在我耳边絮语，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杰茜 托德，我有能力让你再回到最开始的生活中去，不会有谁怀疑。
我最终还是挣脱了出来，一拳打晕了她。并非我意志力惊人，只是SD12没有说到点子上：我最开始的生活没有出生入死，我本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大学生，有爱我的父母与朋友；而且我很清楚一点，很多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戈尔德松了口气，然后才重拾状态，又是那副礼貌却疏远的样子。
“好久不见，13。你不该那么对你的姐姐们。”
我朝他摆了摆手，“用不着这样，红头罩知道，红罗宾也知道了。你也知道。我是杰茜，不是SD13，我是被她从其他世界拉来的，可以把我理解成是一个意识甚至一缕幽魂。我只是个人类，所以你拿来攻击我的说什么SD13会失控的鬼话压根就不成立，他们早不相信你了，没想到吧。”
他倒是无动于衷，我也挺气定神闲。同家兄妹把红头罩拎来那次我可是跟杰森聊了很多，之前利用父盒潜进少年泰坦秘密会见红罗宾的时候也已经把话说开。他们接受良好，我如释重负。说来可笑，我当初为什么要像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拼命掩饰我并非属于这个时空的事实啊？是因为怕被当成异类吗？可我窝在一具氪星人与毁灭日基因结合培育出的人型武器中，本来就没被视作人类。大概我那时脑子里有水吧。余光望向带蝙蝠标志的那边，罗宾也只是惊讶了一小下，果然我就该早掉马甲，还省得背几口SD13给我扣的大锅。
“好吧。”SD01再次蹲下身子。察看杰莉的伤势是一方面，示弱是另一方面，他没有再看着我的眼睛，“你成功了，杰茜，把我引了出来，这样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不过我自知没有对抗你的力量，不会试图挣逃，你甚至没必要费力抓我。你已经拿下了我所有的妹妹，你赢了，杰茜。但你没法关押我们，所以让我们离开吧。我们不会再做什么了。”
他说得不错。现在整个SD系列除了SD13外都在我的掌控之下，SD01都被揪了出来，离了这些妹妹他对我来说就构不成威胁，按理来说我已经成功，是该鸣金收兵了。杰芙来找我时就是这个目标：引出SD01，制伏SD系列。她的想法极其简单，SD系列失去反抗能力的话也就没办法再姐妹相残，这样她就算用自己的生命保下了SD13——杰芙很单纯——是我诱导她这么去理解的。
“放你们走？当然可以。但我冒着和所有人决裂的风险、在哥谭闹出了这么大阵仗，戈尔德，你好歹是个‘指挥官’，你觉得我会只是抓住你们就算了吗？”
SD01说得不错，他敢说出要我直接让他们离开的话不无道理，因为我确实没辙。SD系列13个危险的人型武器，又算政府财产，别说是蝙蝠侠，就是正义联盟也没法扣押他们。可如果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无疑是前功尽弃，戈尔德说他们不会再做什么了，谁信？
我回以微笑，再不是从前故意做作出的灿烂：“你们太危险了，SD01。制造出如此可怖的生化武器，又是一支极可能变质成私人武装的统治工具，民众有权知道SD计划背后隐藏的真相。一位得过普利策奖的名记者采访了我、后来便同她的摄影搭档一道潜伏在哥谭城记录下你们是如何渗透进民众生活；红罗宾黑来了不少绝密文件，他伪装成SD06混在你们之中也取得了不少一手材料；我也加上了我的部分，毕竟我本身算是SD系列的力量用在不当之处会走到何种地步的佐证。除此之外，作为SD12时我可能听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保护人类？因为……’，啊哈？”
戈尔德脸色发白，我冲他眨眨眼，“别担心，我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我整理出了一份新闻稿，存进了一个联网的手机。”
我一拍放双棍的装置，暗格落下一部手机。“不是这部，那个在SD05的牢房里。红罗宾只能帮我把材料黑到手，但那些层层加密的文件无法就这么通过网络传播出去，而少了它们，我的新闻稿就会被敲定成废话连篇的主观讹诈，我太懂舆论管控那套了。我需要SD05干涉网络的能力，不过这似乎需要取得‘指挥官’的许可。”
——这才是我的计划：利用网络把满是爆料的新闻稿投递到所有联网的设备。SD系列太危险了，每个人都有权知晓这所谓绝密的SD计划；并且这个事闹大后，SD计划必定会停摆，他们这才是“不会再做什么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正面对抗我自知不是对手，但我有专业知识，懂得怎么利用媒体和舆论的力量达成目标实现自保，真没想到学校里的课程有一天真的会派上用场。
当然了，我真的是冠冕堂皇地只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就着手实施曝光SD计划吗，还是为了报复SD系列对我造成的那一切伤痛？事到如今我也分不清了，也许，这世上已没那么多泾渭分明。
“那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就会下令帮你曝光我们的事呢？”SD01反讥。
“噢我想你会这么做的。”
我用另一只手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加塞的试管，里面的液体呈现污秽的绿色。拉撒路洗澡水，从Mermaid的水缸里盛的。杰芙不是完全体利爪，但她的身体里有酒神因子，这让对人型武器无效的池水对她能网开一面。只需要浇上去，杰芙便能回来。
SD01看了看脚边盖着外套的尸体，眼中闪过惊喜的情绪。但他果然没有杰芙她们那么单纯，立刻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利用SD06？！”
“我只是向她隐瞒了最后的这部分计划。她以为自己是为了阻止你们手足相残，所以甘愿赴死，但我可不是仅要她把你引出来就够了，那太浪费了不是吗——没错，我是在利用她。”
——如果我还能感到一丝愧疚，大概在于我利用了杰芙。
我从杰芙那里了解到了SD系列之间的羁绊有多深，SD01深爱着他的妹妹们，妹妹们也怀抱着同样的感情。那么，既然一向小心谨慎的戈尔德会因为杰芙的死亡而现身，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地利用这点呢？不过杰芙要是知道我会用将她复活的条件来要挟SD01的话，肯定当时扭头就走，所以我没有把她死之后的计划告知。SD06很单纯，她甚至没有怀疑过我。
我感到可耻与厌恶。我本来是个连打死飞蛾都不敢看的家伙，如今却能冷漠地将一个生命作筹码赌博，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可能哥谭的阴冷终于还是感染了我。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见戈尔德沉默不语，我摇了摇试管，接着弹开塞子，作势倾倒。“真的不打算合作吗？只要一句话就能换SD06复生，兄妹团聚一个不少不是很好吗？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去舀拉撒路池水，不过考虑到你并不会飞，估计到时候就错过了治疗时间，而且，我不会给你保留她的尸体让你去复活。”
秽绿的液体在地上汇成一泊，泛起肮脏的泡沫。SD01大声叫我停手，我直起试管，却没有盖回塞子。他少见得激动，听说他被洗得不剩多少感情，看来这是已经在崩溃边缘。但他还有些犹豫，巧的是，我很擅长添油加醋：
“哦我懂了，你觉得这个价格还不值得你掏腰包？那我当然有赠品相送。要困住你的那些妹妹，光有红太阳光怎么行，还要有氪石啊～但你也知道，氪石可不仅仅能用来让你们发痛——我会一个一个杀·死·你·的·妹·妹，当·着·你·的·面。”
戈尔德的瞳孔瞬间紧缩。
“不信吗？我是不杀人，可你们也不是人类啊。以为我不会这么做吗？你怀里那个算不上个证明？你不会想知道刚才金库里那么短的时间内我都对她做了什么的。我很记仇，还记得吗？”
杰莉的手还紧捂喉间，恶狠狠地瞪着我。当初她几乎把我的脑袋撕下来，现在换她有段时间无法说话。SD01紧了紧抱着她的双臂。人在崩溃之前情绪会有最后一次的剧烈波动，没想到，人型武器和人类一样也是表现出愤怒：
“你怎么敢用我妹妹的生命威胁我？！”
“不，你可是误会我了，”我的双眼开始发热，在他眼中已经慢慢变成暴烈的红色，“我可不是在威胁。”
热视线能灼伤SD系列，这是我从杰莉那里学到的，她灼掉了杰芙新生的血肉，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戈尔德拼命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而我早就学会如何熟练而精巧地使用这dirty look。不过，我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毕竟没必要做到杀掉杰莉来让戈尔德相信我下得去手。
他已经信了。估计现在只有我心里清楚其实我不会杀死SD系列，她们是无辜的。而且这充满了风险，一旦超过某个度，戈尔德就会觉得反正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妹妹而麻木，我的计划便会失败。我不会杀死她们。
……大概吧。当一只小虫子的性命完全由你掌控时，有多少人不会就那么随手一捻？我还当血痕时就在担心会不会像红头罩那样逾界，也许我该担心的是，我还能做到多绝。
用家人的安危来要挟他人，即使是在哥谭的污垢里也是最脏的那块，带蝙蝠标志的那帮果然会看不过去。“Jacy Todd！”红头罩怒喝我的名字，我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红头罩，你我合作的部分已经结束，现在是我和他们的事，请你不要干涉。”
至于义警，则要说别的。“你们一向多管闲事，不过我建议不要轻举妄动，我的朋友们并没有走远。反正对我来说，如果SD系列全被杀掉的话，曝不曝光SD计划也就无所谓了。不过放心，我不会动你的，戈尔德，你将会活下去，重回孤独，别忘了好好享受久违的滋味。”
“你的朋友……？”
“我很抱歉，罗宾，”我没有回头，不敢看男孩的眼睛，“我是说过‘只有你能是朋友’……但咱们毕竟太过不同。”
我努力使声音听上去残忍冷酷。
我推了SD01最后一把。
“告诉我，SD01，杀死多少个妹妹能帮你下定决心？”
他低下头。杰莉用力拉扯他的衣服，唔唔地却发不出声音，戈尔德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中任一个。”
——手机一阵震动，我看了一眼，一封强制发送的邮件占满屏幕，“SD计划”。
欢迎来到‘棱镜门’，亲爱的戈尔德。
*****
就像被撕裂又被填满，杰芙尖叫着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被谁牢牢抱住，刚要出于刺客本能反击，看清是戈尔德后瞬间软下身子。她不知道本该永恒的黑暗为何还能迎来一道错误的曙光，也不知道兄长手中为什么会握着一个奇怪的试管。
“你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戈尔德的声音听起来在颤抖。杰芙吓了一跳，以为他只是在责备她选择与杰茜合作的事，不知所措地小声嗫嚅，毕竟她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SD01不再多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像是怕她再被夺走。兄长的力道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少女渐渐放松下来。接着她看到杰莉站在不远的地方，刘海儿在脸上投下阴影，杰芙朝她招了招手，温柔地笑着。
“我重新设置了，牢笼门锁的钥匙改成了SD10的声纹，等她又能说话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妹妹们离开。在你等待的时候我要去处理些私事，然后就是SD13过来跟你会和了。”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杰芙抬头，杰茜脸上淡漠的神情令她一阵心疼。她没有要把她们都抓起来的意思，而是转身朝红头罩他们走去。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杰芙感到困惑，不过似乎她们终于能兄妹团聚，所以少女不再费心思索这些。
杰茜朝红头罩他们走去，看起来没有准备说什么的意思，似乎是要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但她停了停，抬手撕下了胸前夜莺的标志，向罗宾递去。
——或许轻快掠过枝梢的雀鸟不是自愿投入这片泥淖，但沾染了污秽的羽毛注定再也不能用来飞翔。她自知再配不上那个夜翼给小助手设计的徽标。
罗宾没有接，她也没有硬塞到男孩握紧的拳头。在那块布料掉在地上被玷污前，黑色的火焰燃尽了它。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替我给迪克带句抱歉。”
杰茜低声说道。然后她与他们擦肩而过，跃起飞向了远方。
*****
“用父盒会更快。”
真难得SD13会主动这么跟我平心静气地说话。我弯了下唇角，看来成功了：我给SD01还准备了一个惊喜，挨个灌了SD12的信息素后，那些女孩子们眼中不再毫无光彩。SD13也是如此，看起来，她本来更像个阴沉少言的小丫头而非恣意妄为的疯子。
“我需要冷静一下。”我回答。
“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那些。”SD13沉默片刻，又冒出来这么一句。
“没有想到吗？”我耸耸肩，云气擦过脸颊，“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没冒出来阻止我，你还是觉得，‘怪物不该存在于世’吗？”
“是的，她们是怪物，不应该存在……不，她们是我的姐姐……可……”
SD13的声音在我脑海中消失了片刻，显然刚找回感情的人型武器还不能应付复杂的情感。我清楚她一方面会恨她的兄长和姐姐，毕竟他们算是抛弃了她；另一方面她却还是深爱着他们，毕竟那是她的兄长和姐姐。
于是我索性开口道：“所有人都害怕你的力量，包括你自己。但你仍希望像姐姐们那样被兄长关爱，于是你改而向人类学习怎么讨人喜欢，这让你产生了想成为一个人类的错觉。在被洗掉感情前你一连拉了好几个人类过来，最终我被选中；你让我接管你的身体，不只是为了‘偷’我的情绪来维系你已失去的感情，也是怕就那么放任自行的话，真的会伤到别人。”
云层之上的天空，蓝得像她曾经的双眸。
“你从来不想伤害谁，对吗，13？”
她闹了一会儿别扭，不想我多谈她，很明显她也不理解我想把话题往她身上而不是我身上的用意。“我也相信你不会真那么做。”就这一句话，让疲惫再次朝我涌了过来。
“我太累了，休息一会儿。交给你了。”
——我现在还能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吗？
哥谭的普通人吧。
——我变坏了吗？
我只是不再care。
*****
时跃者联盟除同家兄妹外的几个成员都已经在铁骑岛等候。按照约定，只要他们帮忙，杰茜就会说服SD13送大家回去。其实SD13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但是杰茜耍了个心眼，不过那时的SD13只是报以一声冷笑，懒得揭穿。
“SD13？”Mermaid试探地问了一句，落到他们面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曾经区别杰茜和SD13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那是被放在Red上的杰茜栽进自造空间以前的事了。
“你们决定好了吗？”
“我留下。”阿伊达回答，他不想回到原来那个世界。
“我也，”夭罔附和，“我不能走。我走了的话阑夜铁骑这么多人怎么办，刺客联盟还盯着我们，我不能说声解散就挥挥衣袖跑路。”
SD13又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是三个走两个留。我会把你们送回到把你们拉来的那个时间。”
她抬手向前一指，看不见的巨大力量从指尖迸出撕裂了时空，在人类眼中折射成天地间一道流淌的狭缝。人鱼同其他人拥抱，安慰着哭泣的Tela大家还有机会相遇，便带着她跃进那道裂隙。夭罔犹豫了片刻，问道：
“杰茜……也要走吗？”
“当然。”SD13眨眨眼睛，“你为什么一副失策的表情？”
雇佣兵头目立刻摇头，她不解地跟着摇了摇头，便走到裂隙之前。阿伊达和夭罔只见白光一闪，狭缝闭合了，而小丫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飞回。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