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跃者联盟的其他成员站在一起，Tela被他们围在中间挡着，还没从灰皮红眼天启星人状态下恢复的小女孩抹着眼泪，小声抽答。同灵低着头，但是这次同陵没有念起往生咒。夭罔把手轻轻搭在联盟小妹妹肩上，和阿伊达交换了下眼神。他们最后望了一眼瑟琳特，从地下金库撤了出去，留下带着蝙蝠标志的几人。
“……还是把她葬在公墓那里吗？”
罗宾捻了一下多米诺面具的边缘，像是怕它因为什么变得不再服帖。他背对着，蝙蝠侠把外套盖了回去，完成了一次粗略的尸检。氪星人与毁灭日的混血有着堪称可怕的硬皮与自愈力，但当它们都被攻破时，就像钻石，钻石不会轻易产生裂缝，但只要被震出第一道，接下来的便是塌裂般的崩碎。
蝙蝠侠站了起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她的尸体可能还会被窃走。蝙蝠洞下面的地下室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谈论着这些时杰森一言不发。他就站在瑟琳特旁边，低着头，沉默地让人想起当初他迟了一步、将脸埋入杰茜饱浸鲜血的黑发的时候，但这次失了头盔的阻挡，他脸上沉思的表情一览无遗，却连蝙蝠侠都看不出他在思索什么。红头罩终于抬起头，不过不是因为一样沉默下来的那对父子注视的目光，他看向地下金库外墙之前被时跃者们打出的破洞，SD01正从那儿走进，杰芙紧跟着，然后立刻又闪入了阴影之中。
“我要带走她。”戈尔德说。
他环视一圈，扫过三人下弯的唇角与紧锁的眉头，于是他微笑着“宽慰”道：
“我的母亲会埋入机械电路，SD13的身体很快又能活动起来，它会更强、更听话，而我会试着让它看上去能更……‘自然’一些。”
SD01说话时依旧是微笑着的，好像没有什么能将这个表情从他的脸皮上刮去一样。于是罗宾十足地暴怒了，他的刀背狠狠敲了过去，这震得他虎口生疼，但他还是紧紧握住刀柄，尽管他清楚就是用上刀刃也够呛伤得了这位分毫。
“她是你的妹妹，你最小的妹妹！你怎么真能做到如此冷酷无情？！你指派你的那些妹妹来杀她，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观看，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你出来了，你说出这种话！你正站在你妹妹的尸体旁！”
红头罩握紧拳头，眼睛红得可怕。他的枪被杰莉毁了，氪弹也成了她鞋底的粉尘，但带着蝙蝠烙印的他永远有备用的。如果可以他会再取出一颗氪弹，用他藏在袖子里的备枪送入戈尔德没有一丝皱纹的眉心，他会这么做的。但他又迫使自己松开了拳头。
男孩的咆哮让他脸上这副多米诺面具严重变形，皱起鼻子像怒吼的小狮子。SD01低头望向了罗宾，身遭一瞬爆发出危险的气息。蝙蝠镖立刻对准了他。但几乎又是同时，戈尔德微笑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洗掉了自己的感情，只剩下两种：保护人类，和保护妹妹。”人型武器耐心地向人类解释。
“你管这叫保护哈。”罗宾冷嘲热讽。
“这是理性选择的结果。”
戈尔德微笑，眼底从来没有笑意。
*****
他的记忆始于瓶瓶罐罐，一个穿着研究服的女人给了他一个人类的名字，“Guard Haywood”，但她和同事们却仍只是用代号叫他，那时他是“Superdoom”。
他学习人类的语言，学习融入人类生活，他被带到外面学习人类的世界，但他很快感觉出了自己的格格不入。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中的一员，他观看过自己在实验室中诞生的过程。他几乎全部基因的来源者曾在天空中划过红蓝的光影，他却只能站在地上，用自己那双晴空般的眸子望着天空。他感到无比孤独。
他是被秘密设计来代替超人的，但他并没有超人那么强大，所以领导他制造者的那些人非常不满。他惶恐地过了一段时间，好几个噩梦中都是那个巨大的焚化炉，实验室中的失败品的去处。然后有一天，他的“母亲”突然通知他，他将拥有“妹妹”。
妹妹。
这个词让他欣喜若狂，他反复咀嚼着它，眼底第一次有了笑意。他终于不再孑然一身，还能有同他相似的造物，聆听他的苦恼，分享他的欢乐，不惧他的拥抱——他从不把心事提起，因为他的制造者只是想要一个忠诚的武器，感情是副作用一样的衍生；当然也因为他那黄太阳光下天生的力量，他不被允许触碰别人，更别提一个拥抱。
妹妹。
他从“Superdoom”改成了“SD01”，这个代号让他好奇无比，他会有几个妹妹，一个？两个？无论几个，他都保证会一样去爱，那可是他的妹妹啊。
结果有十二个。
他承认他刚被带入他当年也待过的“婴儿房”时，着实吓了一跳，恐怕比哪个哥哥都惊慌。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她们可是他的妹妹啊。
他挨个绕过十几张冰冷金属制成的“婴儿床”，端详着她们的面容，尽管她们几乎都长得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一个——避开那些精密的仪器和层叠的导线——但很快就小心翼翼地放下。妹妹们还没有照过黄太阳光，他为她们的娇小柔软紧张心跳。
有一个妹妹最不寻常，最小的那一个，一个大胆却不自量力的产物。她像个怪物，在其他长得与人类婴儿无异的姐姐当中，大声哭闹起来。那一定很痛，那些骨刺穿破柔嫩的皮肤，所以她才会哭。她想过去安慰，却被制造者们斥走，他在被赶出去之前看到他们罔顾她天生的苦痛而一味注射麻醉。他的制造者们一致同意SD13长相骇人，他却只觉得她就像朵奇异的带刺蔷薇。她可是他的妹妹啊，而且他清楚，自己也不过是这样的“怪物”。
妹妹们的婴儿期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上面要的是武器而不是孩子。生长素和黄太阳光，让妹妹们和他一样跳过了成长的过程，最大的SD02甚至看起来已经和他差不多年纪。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妹妹们围绕着大哥，听他讲起外面的世界：在她们的训练室与培训室外，人类的世界光怪陆离。
他没想到他同妹妹们这自然的亲密会招来灾难性的后果。
“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SD01失控反叛人类，你们站在哪一边？”
妹妹们犹豫了。
她们没有通过忠诚度测试。
上面要的是忠心不二的完美武器，不是腻着哥哥的危险份子。
他第一次打断制造者们的商谈，冒失地冲进会议室，在几个人类的目光下浑身战栗。他不能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出了会议室，然后他去到了收容妹妹们的房间。
“不，我不能这么做，这，这是……这是杀了她们啊！”
“听着SD12，只有你能做到，你必须这么做！你必须相信我！”
他握着唯一被赋予洗脑能力的那个妹妹的手，语气少见得强硬，SD12哭着拼命摇头，但还是抽泣着，把他们淹没在自己淡蓝色的信息素中……等到制造者们发现时，这里只剩十二个面无表情的女孩，眼底再无笑意的他，冲他们微笑着。
为了不让妹妹们的身体在焚化炉中燃烧，他在人格上杀掉了妹妹。
被抹掉感情的妹妹们成了绝对忠诚的杀戮机器，他也一样，他们之间变成了上下级关系，他是SD系列的指挥官，她们只是士兵。只有他仍知道他们应该是兄妹，但他必须命令妹妹们跪下听从指令。不准自己轻吻她们的脸颊，不准拥抱，不准亲密。
当时他还天真，以为这样过段时间，上面就会因为她们的乖巧，而允许他唤回妹妹。
然而现实中不会有他讲给妹妹们那样的童话。
实验室中的训练陷入瓶颈，她们越来越只像平庸的士兵，赋予每个人型武器的不同才能更得不到锻炼余地。除此之外，他最小的妹妹终于敌不过耳畔昼夜不停的低语，她曾向他抱怨过这与生俱来的血脉诅咒、可她的兄长也无能为力，于是她终于崩溃发狂，袭击制造者们，还几乎把前来阻拦的SD05撕成碎片。她最后被降服住，但苦难没有结束。
按照上面的指示，他这次命SD12抹去她们的记忆，令她们陷入沉睡，植入生物芯片，投放到世界各地，以期能将SD系列打磨成更好的武器并抹平SD13的暴戾。出于私心，他留下了SD12在身边，谎称她的特殊能力需要严加看管，他也只是害怕重回当年的孤独中去。
时间慢慢过去，局面渐渐失控。
失踪已久的超人突然现身，SD13又一次脱离管控，上面决定利用她把超人感染成“毁灭日”的机会。SD01被指示吸食氪石，这很痛，这让他晴空般的蓝眼睛一度也蒙了绿色的阴翳，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短暂地也获得了几乎媲美超人的力量，他穿上红蓝的制服，终于达成了当初被设计制造出来的目的。当然他体内那一小部分的毁灭日基因很快就清掉了氪石的影响，但是至少，他终于不再只能远远地望着——那片天空曾是那么遥不可及。
但他因为飞翔而获得的短暂的满足很快便因为妹妹们的遭遇而变得无足轻重。
她们被推了出来，展示在大众面前。这太仓促，所以他明白要妹妹们集结绝不是出于什么“时间紧迫”的原因。SD13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威胁，上面想看的可不只是SD系列的成果展示。这是又一次对忠诚度的再度测验，而这次，不再有宽恕。
SD01在孤独堡垒门口坐了一夜。
然后他叫来了SD12，这一次，他也从人格上杀掉了自己。
*****
“牺牲掉一个，不然就亲手送十二个妹妹进焚化炉，是你的话会怎么选择？”
SD01微笑地问道，罗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嫌恶地看向了一边。戈尔德又微笑地望向红头罩，对方知道得更多，所以也避开了他的目光。黑暗骑士收拢起斗篷，明显不想交谈。于是他把视线重新投回地上那件外套。下面露出的手腕碳化变形，他双眼一红，但他立刻熄灭那股怒焰，蓝色的眸子空洞无神。如果不这么做，他面对的将不只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黑夜里的斗士会选择奋起反抗的吧，但有些家伙，只被允许高呼着“人类至上”。
——不过很可惜，这一次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他的制造者们很聪明，知道感情对人型武器来说只是副作用般的衍生品。因为感情会让刀刃软弱变钝，感情也能让枪械上膛忤逆。
只剩下两种，一是保护人类——这样他便能做出最理性最残酷的选择保全其他姐妹；二是保护妹妹——这样他便有能力，在感情上反抗前者。
他的妹妹们跪下服从每条指令，而他在教导她们的每句“一切为了人类”中，夹杂了密语：“我们为什么要保护人类？”“因为人类渺小无能。”他将此深植进妹妹们残缺不全的意识，引信就握在他的手中，迟早有一天，当他再次问道“我们为什么要保护人类”时，他的妹妹们将给出否定的答案。
那个时候，他就有能力，带给妹妹们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园。
所以现在，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他望着瑟琳特的尸体。是的，都是值得的。
*****
细小的变化突然引起了戈尔德的注意，他抽了抽鼻子，仔细嗅闻了一会儿，发现是瑟琳特挥散到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在逐渐改变。
他本来以为只是死亡带来的变质，但当他想把瑟琳特的尸体带走、手触碰到她之前，SD01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一股寒意自下而上贯穿了他的脊柱，瑟琳特的信息素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罗宾的刀一下子又抬了起来，因为戈尔德突然的动作。他一连退了好几步，虽然没有表现出慌乱，但他还是竭尽可能地表现出了震恐。他抬起了手又放下，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惊讶圆睁的双眼中因为没有光芒，看起来就像他的那些姐妹。
SD01认出了这股信息素，它不断变化着，最终稳定成了他同样熟悉的一个味道。他和妹妹们都被尽可能地开发，就连信息素都被培育出不同的特性，例如他的“最高指令”与SD12的干扰记忆，但有个妹妹的信息素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实验失败了。不过倒也不能说她的信息素就除了通讯外一无所能，拜实验所赐，她可以任意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变出其他姐妹信息素的味道；自然界中有不少生物通过模仿其他物种的信息素使自己获利，不过她这个似乎就没那么大用处了，尽管如此，当初她还是凭此有过几次恶作剧，比如冒充最接近自己的SD05或SD07，让她们的大哥为区分她们而费心。不错的吸引大哥注意力的方式。
现在她又一次这么做了。
戈尔德如坠冰窟，他望向随他而至后一直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利爪打扮的家伙，“你究竟是谁？！”
“红罗宾。”蝙蝠侠代为回答。
利爪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汗涔涔的少年的面容，正是此前从少年泰坦失踪的领队。提姆把猫头鹰头盔丢掉，走了出来，站到蝙蝠标志划定的那边。罗宾吃惊地看着他过来，红罗宾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声“嗨～”足够表现少年的小得意。蝙蝠侠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但第一眼看到地铁站角落中的杰芙时，尽管利爪的盔甲遮掩了身形，世界第一侦探还是看出了隐藏极佳的些许端倪，一个父亲也没有理由认不出儿子。红头罩面无表情，他没什么惊讶的，他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那个。
“如果这是SD06，”戈尔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么SD13在哪里？！”
他这问的才是杰森真正不知道的地方。“泡了拉撒路抹茶洗澡水后居然膨胀变大了”，这样的鬼话他这个也泡过池子的人一开始就不信。他袭击Mermaid被时跃者们抓住那次，见过了瑟琳特，这加重了他的怀疑，他不信那个小丫头是变成这样，他了解她。他震惊的是随后过来的穿着黑袍的杰茜居然选择放了他，她把他的装备都带了过来。
【“你走吧。但你出去之前，我想跟你说说话。”小姑娘轻声说着，声音喑哑得像许久不曾开口。】
杰茜把自己真正的计划大部分和盘托出，尽管她也隐瞒了不少，比如她接下来的行踪，但这仍是一场豪赌。赢了，她就能争取到红头罩这个有力盟友；输了，计划败露，再无反击余地。她在赌，拿自己能否影响到杰森的考量来赌，赌她和杰森的关系。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比如当初她劝红头罩从明处转向暗处，比如当初她劝红头罩留在韦恩大宅接受帮助。
——这一次，她又赌赢了。诚然，她的心脏还在因氪弹留下的后遗症疼痛，但比起计划的顺利实施她能先将此放到一旁。红头罩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他会去做，她也果然了解他。象征性一个握手的时候，杰茜笑了。
那么，现在她在哪儿？
*****
地下金库的一侧突然被撞开，杰莉被打飞出来，戈尔德接下了她。她捂着喉咙蜷缩起身子，却只能发出气声，戈尔德叫她张嘴好让他检查，但女孩只是拼命摇头。
“我可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啊同样，要是SD12现在是醒着的就好了，我就能当面问问她，被人冒名顶替是个什么滋味啊？”
穿着夜莺制服的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出来，脸上挂着嘲讽的轻松笑容。“引你出来可真不容易，SD01，你总是躲在妹妹们身后安全的地方，不彻底放心就不出来，而你不现身SD系列就算只剩你一个也会被翻盘。为了引你出来进一步算总账，我可是付出了不小代价呢。”
她看了一眼瑟琳特——SD06的尸体。
“但那是值得的。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恐怕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毕竟是反英雄带出来的家伙。傻白甜？白莲花？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那样的，我一个能打一群。”
“Who the hell are you？！”
小丫头笑眯起一双湖色的眼睛。
“The name is，JACY-FUCKING-TO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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