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灼焰

    GCPD包围了鲍厄里区来保护它。在一片黑蓝的警察制服中间，红头罩和利爪的装扮显得极其格格不入。杰森拒绝了来自蝙蝠家族的帮助，声称这是红头罩与血痕之间的事，于是蝙蝠侠似乎就只是在戈登局长那里为他打了包票——可谁信他不会再插手呢。

    时间踱着步子流逝，当初Red口中的“明晚”都快过去了，附近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人终究不是机械，哥谭昏黑沉默的夜晚向来是极好的神经麻痹剂，也难怪犯罪会在街巷横行，荷枪实弹的员警们逐渐凑堆聊起天来，开始时还会被喝止，后来管事的都耷拉下眼皮，撒手由他们去。就连利爪都摘下了猫头鹰头盔，反正她又不担心泄露身份。

    杰森自是还戴着那个大红头盔，逼着自己绷紧神经，但偶尔几秒的走神在死寂似无限拉长的黑夜中难以避免。他在头盔下偷偷打量过身边这个女孩——嘿她看起来毕竟就是个年轻姑娘——杰芙长得并不像杰森打过交道的女英雄或女反派们那般美艳，跟她的姐妹一样只能称上清秀；不过那驯顺低垂的眼眸，杰森从没有在常打交道的那些女人们身上见过，现在根本看不出她是被豢养的杀手。红头罩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生命体一开始就像些杀人傀儡。武器是不该有感情的，否则连带着那狰狞凶恶的猫头鹰头盔都会好像眉眼温柔起来。

    戈登局长走了过来。红头罩收敛了心神，甚至从倚着的警车上直起身子。街头长大的小混混最讨厌条子，但罗宾时代的经历让他仍对警察局长抱有敬意，这可不是那帮欺软怕硬的家伙之一。杰芙也跟着报以浅浅一笑，但对方脸上僵硬的表情显示并没有接收到友好的讯息。原本就专杀坏人清洗哥谭、现在又有蝙蝠侠做担保的红头罩？还可以。猫头鹰法庭豢养的利爪？对不起。

    “一早我就猜你跟蝙蝠侠关系匪浅，”戈登点上一颗烟，看了眼杰芙，“现在她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哥谭闹团结？”

    “她不一样，她只是还得穿着这身盔甲。”

    “好吧，我怕是永远也搞不懂你们这帮奇装异服的心思——昨天晨间新闻上那个呢？跟你打扮都一样，不会是你什么兄弟吧？如果是私仇，能不能别把无辜的人卷进来。他绑走了我不少同事，警力调配出了问题，剩下的人也因为担心他们畏手畏脚，啧我才不是承认我的手下会害怕。”

    杰森看着他弹落烟灰，“他是我一个……误入歧途的朋友。”

    “她是我妹妹。”

    听到“妹妹”这个词戈登又抬头看了杰芙一眼，女孩脸上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若有所思地捻熄了烟头。

    不用看腕上的手表也知道Red口中的“明晚”马上就要永远离开了，可这片戒严区闪动的光彩还不是来自枪口倾泻的火舌、只是警车蓝红的信号。别说在鲍厄里区，今夜哥谭其他主要街道上涌动的人流也依旧只为贪欢，除了红头罩再没看到有谁扣了个红桶出现。杰森虽还是不敢轻易懈怠，但心底也开始怀疑Red是不是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出来、或者晨间新闻上不过又只一番疯语。

    还差几分钟新的一天就要趁着夜色到来了。

    ——杰芙突然朝杰森扑了过来！

    红头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按翻在地，利爪压在他身上，又立刻伸手把站在旁边的戈登局长扯倒。与此同时，她拼命大喊的“卧倒”警告被爆炸的震耳轰响吞没。虽然作乱者不知为何采用了定向爆破减少了对附近的殃及，但巨大的冲击波仍让街区边缘围守的员警们觉察到了脚下大地一瞬的恐怖震颤。哥谭的夜空又绽出橘红的一角，鲍厄里区顷刻间已成火海。

    戈登立刻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掸落身上的泥灰就招呼手下“立刻联络消防队！检查人员伤亡！”低哮声很快也在头顶掠过，特殊用途的几架蝙蝠机驰援而至洒下大量灭火泡沫，蝠翼斩破燃烧的空气。

    ——新的一天在猎猎作响中到来。

    还有几声得意的大笑。

    “红头罩”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有她一个，穿越火海走来。

    *****

    “你们觉得我得有多脑残才会带着红头罩帮赶过来跟荷枪实弹的警察与准备抽我的红头罩互怼？能在瞬间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采用费力不讨好的方法？我一早就埋好的炸药果然有用，BOOM！哈哈哈看啊多美～”

    Red双手插兜，毫不在乎地站在GCPD的包围圈内，满弹的□□还比不上亮着闪光灯的相机更能让她兴奋，“不许动”与“你被捕了”则是无聊的笑话。红头罩递了一个眼色（诶等等怎么做到的），然后给迟疑的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戈登局长才犹豫不决地带着手下去火场支援。把他这种行为认作清场，“红头罩”发出满足的声音，看上去对接下来的两人独处相当期待。

    哦不当然不是两人独处，但Red无视了杰芙，眼睛只看着杰森。为了区分，红头罩装束换成了和现任血痕同款，她就此揶揄：“嘿这些护甲也太夸张了吧，不过无袖帽衫不错，虽然傻乎乎的有些土气，但显年轻~”

    “Red，”杰芙叫了她一声，“或者，SD13，我从杰莉SD10那里知道你的事了。”

    气氛突然就改变了。能感到Red身上突然爆发的威胁气息，她对这句话有反应，僵硬地压着嗓子问道：“你告诉他了？”

    “没有，”杰芙摇头，“只有我们知道。我清楚你不想让杰森知道你的事……现在你可以来找我们帮忙了。我们是姐妹，让我帮你吧。”

    较年长的女孩走了过来，微笑温柔，伸出的手友善地让人无法拒绝。可现在看起来最年长但其实是最小的那个却不吃这套。她的手还揣在兜里，完全不领情的样子，低头只用白色的眼窗看她，“啊，SD06，你确实是对我最好的那个姐姐，其他十个姐姐都像杰莉那样只想扑过来杀我，你最好啦。”

    杰芙愣住了。

    “噢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咱们的具体数量吗？连我再加顶头的那个一共有十三个对吧？当然是我数着杀的呗，我花时间游历世界只为了把大家都找出来。与其被任意利用、被肆加践踏，作为怪物苟活，还不如早日解脱早点投胎嘛——如果我们能有灵魂。”

    Red终于舍得把手拿出来了，但不是去握住杰芙的手。袖管里滑下把枪，虽说枪械对于利爪没啥作用，但表达威胁足够了，用它抵着利爪没戴头盔的脑袋的话。

    “咱们仨有点不一样，但实话讲你我杰莉都不过是从杰茜那里偷来了点感情才像人的，说到底，还是怪物。姐姐，如果你迟早要死在我手上，”她松开保险，“要不要现在就去那边等着她们呢……”

    夜枭一声厉鸣。利爪暴起，想打掉Red手中的枪，未果，另一只手便曲指成爪直取对方心脏。但“红头罩”速度更快，依旧是戏耍般步步后退避开，顺便讥讽杰芙褪去柔情、杀意暴涨的蓝色眼眸，“看啦，不是懒得多劝，只要性命受到威胁立刻恢复本性，根本就是屈从本能的怪物。”

    这边的骚乱惊动了GCPD，他们再次奔过来形成包围圈。Red瞥到红头罩也举枪瞄向自己时，呵呵一笑，失掉兴趣般不再躲闪——

    然后利爪贯穿了她的胸膛。

    但是没有血喷涌而出。

    “红头罩”直接碎裂了，像玻璃一样溅落在地，抛下一句“嘿听说过镜像大师么”。她一直不在这里，难怪会从火海中直接走出却不曾灼伤。

    *****

    ——老蝙蝠还真是会给人惊喜。

    那件红头罩从来没见过的装备原来是个“狗鼻子”，信息素追踪器。Red她们发出的信息素确实因为会在空气中挥发变质而无法收集，但，就像警犬追缉疑凶，沿着信息素残留的痕迹是可以一路追寻而去。这种黑科技，想也知道肯定来自某个异星遗孤。

    红头罩又一次理了遍装备，不管怎么说他要面对的毕竟是个不容小觑的疯子。杰芙依旧想帮忙，但被撵开了，因为她刚才展露出的凶戾一面。她忧心忡忡地离开回了猫头鹰法庭，不放心他一人去见Red，但杰森已经做好了决定。

    从GCPD那里顺来辆巡逻摩托，红头罩关了警灯跟随追踪器在哥谭市内超速骑行。当他到达指示的一点时，虽沿途熟悉的景物已让他有所猜测，“托德洗衣店”未摘的招牌仍让杰森心里一紧。

    ——Red会在这里？

    追踪器吓人得精确，大量新产生的信息素在一个房间淤积。红头罩不敢怠慢，他知道凭对方的耳力恐怕早已发觉他的到来，他立刻破窗袭入试图用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争取一下机会，甚至来不及意识到那个房间是什么用途。

    ——Red在浴缸里。

    她果然早就知道杰森要来，冲他招了招手表示欢迎，“有什么比得上忙里偷闲的一个泡泡浴吖，一起？”洁白泡沫在哥谭月光下只是蒙蒙的灰，但从指尖与手臂滑落时那缠绵的不愿仍能一目了然。

    红头罩从自家浴室破窗而入，然后迅速冲出浴室，还关了门。难怪会被嘲笑，“喂喂你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哈哈哈，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遇么？你还当我是充气娃娃呢！”

    Red终于从浴室出来后发现红头罩竟然还在。不想邻居看到屋主一直不在的小公寓竟然有人，所以他们都没去开灯。杰森站在客厅最深的阴影中，她在他安全距离外停步，他警惕着，斟酌着接下来的对话，但不得不承认刚才这事确实破坏紧张的氛围。

    先开口的总是话最多的那个。随意地拂了下家具，Red说道：“啊亲切的洁癖。你是无法容忍落灰所以会偷偷回来打扫么，没有考虑过重开过去生活？”

    “你在鲍厄里区做的事太超过了。”杰森冷冰冰地回道。

    不成想对方露出惊愕的表情：“什么？鲍厄里区？！”

    “你不知道这件事吗？”杰森皱起眉头，想到了当初那些不听他指挥的装甲车，但他不希望自己因此也想为她心生侥幸，“不是你的指令？”

    “哦天呐鲍厄里区——你大费周折找过来，就只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

    杰森一时没跟上Red的脑回路。女孩懊丧地一拍大腿，“你单枪匹马地过来制造二人独处的情况竟然只为了批评教育顺便捶我一顿？电影里不都是男主角夜袭女反派之后便干了个爽么？我以为你是来睡我的！”

    红头罩之下嘴角抽动。“我压根就没这么想过……你看的电影也不对吧？！你成年了么死丫头？！”

    ——换成别人估计也不会往那边想。没有什么香肩半露酥胸隐约，Red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脸和手脚在外面。紧裹与水汽愈加暴露了她的身形，瘦削得令人心疼，杰森本以为那个小丫头将来会长成神奇女侠般健美，至少也该是黑金丝雀那样。

    “我看起来已经成年了！我不管，我特意洗的澡！”

    地下世界灾星红头罩一下子就被怼到墙上。他还没亮出装备脑袋边就撑了两条手臂，距离太近反而不好施展武器威力，真是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个姑娘不依不饶地壁咚。

    “你刚才说，你压根就没这么想过，”Red凑近杰森耳边低语，勾起唇角，“你敢说，清晨醒来看到那个贪眠的小丫头毫无防备地睡在客厅小床上、或者在她刚洗完澡就窝进你怀里陪你看书时，你就真的不曾有过丝秒邪念……？”

    ——杰森当然清楚红头罩很多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她已能做到同他平视，但赤脚时仍比他矮一些，还得仰起脸看他，从他的角度她纤长睫毛投下阴影似淡妆；发间不再有儿童洗发水的甜香，甚至已长至腰际如同瀑布却泛起浪花；眼中仍是盈满疯狂，但朦胧月色很好地遮掩，只一湖澄澈的蓝一如既往；双颊原本揉捏起来手感良好的婴儿肥已消失无踪，但这具身躯有了新的两团柔软，隔着浴袍的衣料紧抵着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杰森，现在她已经不是一个小丫头了。

    但她毕竟曾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像合格拍档一样讲笑话逗乐的小丫头。

    杰森知道自己推不开Red，说了声抱歉，闭上眼睛扯开她的浴袍，在她惊叫着慌张地重新围好的间隙闪到了一边。

    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Red已经蹲在了外面的空调机上，紧绷的轻盈身形和当初蹲在那里敲着窗户要求进来的夜翼一样，毕竟被带过一段时间。她歪着头眯了眯眼睛，笑道：

    “这才是我认识的杰森，有个人型炮大哥还能纯情得一比的那个。别担心这种玩笑我不会再开了，我对你的情结大概跟你对蝙蝠侠的执念差不多，不是这方面的，你的贞节保住啦～”

    她站了起来，杰森忙喝住她：“等等，我在路上时收到了讯息，鲍厄里区的居民因为你的事先警告其实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几乎没有人员伤亡。你还采用了定向爆破，你其实是——”

    “我说了不会再犯你的错误，”Red突然变了脸色，打断了他，“我不在乎人类的生死，我可是家族中的叛逆者，在姐姐们高呼人类至上时就做个口型的那个。我散播恐惧的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知道我不会对红头罩帮以外的人留情，这就够了。”

    她突然又笑了出来：“我在卧室门后给你留了惊喜哦，我都能听到紧急通讯的电流声啦，再有家庭聚会那是谁的请柬被寄丢了？”

    向后一翻，Red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杰森在卧室门后发现了罗宾的双刀与斗篷。

    ******

    罗宾无法分辨自己正在何处，他判断自己头部应该也受了伤，因为身上同样疼得要命。

    他模糊地看到好像有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于是吃力地问了声，“谁？”

    小女孩摘下长袍的帽子，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我是杰茜 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