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少爷……恐怕我带来了令人非常不快的消息。”
不知为何老管家没有走近，站在门外，像是需要对方过来才能接着开口。于是正在指导复健的青年让杰莉休息，自己走出健身房。他心里已经隐隐不安，阿尔弗雷德皱起的眉头更让杰森确定这个消息绝对“令人非常不快”，考虑到老管家素以淡定闻名。他也不禁蹙眉，等着从阿尔弗雷德嘴里吐出某个坏消息。
杰森的沉默让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他摊开臂上搭着的衣服。
“您大概需要穿上这身再去。”
是那套神父的祭服。只凭这套仅在某个特定场合才用得到的伪装就够杰森猜出发生了什么，但当他从车上下来、心里焦躁却必须以神职人员的稳重步伐走进墓园、在管理员的引导下到达那个小角落、穿过围观的人群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时，青年还是差点直接从祭服下拔出枪射击。
可他不能，他现在是个正直虔诚的神父，不是那个在怒火中燃烧的红头罩，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场；所以杰森只能将愤怒的咆哮换成长长的哀叹，伸向枪套的手攥了下袍角便松开。年轻的神父压着声音问道：“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杰森知道是谁做的。杰莉醒来后和他讲了自己的遭遇，复述了那个冒牌货的原话，“一个礼物在墓园里，估计过几天他就能收到”。
瑟琳特格尔的墓前围满了人，他们却并不是来凭吊这个可怜的孤女。小丫头的墓被人掘开了，再一次。这次明目张胆地就像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安宁被搅扰。翻出的泥土撒得到处都是，已经枯萎的百合明显被鞋底碾过；而引来围观的是，那个石料低劣的墓碑碎了一地，上面的喷漆甚至弄脏了大地，从墓穴里拖出的棺材被劈成了木板，却不见尸首的影子。
“对不起神父，我们不知道……那人一定是趁着换班干的。”
墓地管理员的回答意料之中，并果然引发他人不满。“换班才多久，怎么可能就破坏成这样，难道会有一群人来伤害这个小姑娘么！”“天呐究竟是谁干的出这种事来！啊一定是前天在墓园门口晃悠的那群嬉皮！”“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发生？！我的叔叔就在附近长眠，你们墓园必须加强管理！”“神父您能来真是太好了，请为那个小姑娘、为我们祈祷吧……”
年轻的神父看起来正耐心地听着人群中的抱怨与猜测，然而事实上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那片狼藉之上。被打碎的墓碑上喷了红漆，背面刻下的“最重要的拍档与弟子”上更是喷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脸……那个“红头罩”难道看得懂蝙蝠家族的密语？！杰森简直佩服自己在太阳穴的突突直跳中还能想到这一点。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杂乱的议论立刻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站在外围的一个青年身上。那个小伙子差不多也二十出头，套了件红色帽衫，帽兜下的脸没什么特点，金发乱糟糟地翘了出来。他双手揣兜，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怒瞪，脸上还挂着看戏般的嬉笑。
杰森一眼就看出那人也做了伪装，足够糊弄过一般人，却瞒不住行家的双眼。神父走了过去，人们让开一条路，金发青年不躲不藏地在那边等着。他和红头罩一样高，也是宽大衣衫盖不住的健硕身躯，站姿看似随意但无意识绷紧的腿部肌肉表明他可不是什么健身房出来的练家子。杰森几乎立刻就判定出他是谁，凶手一般不会着急离开现场，可他没有证据。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年轻的神父咬牙问道。
“啊？不，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笑了吗？我记不清为什么笑了，好像是因为觉得你们真够无聊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凑堆，不就是一个孤女么？还有这么容易就惊动了神父，估计恶作剧的人也没想到会这么省事吧？”
金发青年耸肩，一缕刘海儿垂落，他鼓嘴吹了下。
“恶作剧？你竟然称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为恶作剧？！”一位女士惊叫起来。他回头翻了个白眼，“没有造成什么大破坏当然是恶作剧。我在跟神父聊天呢，你妈妈没有教你大人交流时小孩子不要插嘴吗？”
粗鲁的言行立刻引起更大不满，不少人呵斥说在神父面前应该注意言行。金发青年用鼻子哼了声，将注意力移回到杰森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道：
“这是你们的神父，不是我的，我可是个无神论者。如果神真的存在，怎么会放任他的儿子所垂怜的孤女遭受如此不幸？神父，你觉得呢？”
杰森眯起双眼，如果是红头罩在这里，估计真的要大开杀戒了。青年明显也感知到了对面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又哈哈笑了声，从口袋中取出纸笔迅速写下什么，嘴里也没闲着，继续调侃道：
“不过我还是听说过神父一些事的……神父你很年轻嘛，小白毛也很个性，我可能年纪大了点，但架不住我技术好，绝对不比小男孩差哦~Call me maybe，神父。”
他的力气很大，年轻的神父翻了下手腕竟没能挣开，被塞了张纸条，他立刻就想扔掉，却被对方包住了手掌。金发青年更是在别人愤怒的指责中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然后他放倒了几个终于看不下去了的围观群众，伸手拨开人群，轻佻地挥手告别。
只有杰森听到了青年凑近他耳边的低语——
“You've lost 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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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那帮无辜市民比想象中还费工夫，当杰森终于到达纸条上所写的地方时，坐在围栏上的家伙已经和热狗摊的老板混得相当熟了。见他走过来，金发青年抬起手臂夸张地打了声招呼：
“神父~你果然来啦~让人家好等~”
“你知道我不是神父，而我也知道你不是个混混，”杰森压低声音，脸上是与神父不符的恐怖表情，逼近青年，“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觉得咱们应该谈谈了嘛，不过一边对射一边对骂实在是太老套了对吧，无聊又费力，约个地方边吃边聊才是我的风格——好了神父，手别往下面伸啦，只有我知道你想拔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把持不住了。”
青年咧嘴笑个不停，得意地看着杰森，然后才把自己手边的一个纸包抛给了他。杰森接住，小心地打开，发现里面只不过是个辣热狗，那人已经大口吃了起来。“约在这儿除了防止你不听我说直接开打外，也是想推荐这里的辣热狗，味道超棒有没有？你喜欢辣热狗对吧，呣我也喜欢。”他含混不清地说道。
杰森怎么会有吃东西的心情，但金发青年坐在围栏上踢着腿漫不经心地嘟囔了句不吃就不说。所以他狠狠咬了口，辛辣的味道混着怒火灼烧食道，似乎没毒，而且味道确实不错，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几口吃完，冷着脸问对方的身份。
那人又要了个热狗，听他这么问便停下了剥开包装纸的动作，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小声道：
“I’am Redhood.”
“我没有工夫陪你胡闹。”杰森凛声。
“诶你现在除了想揍我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忙么？”青年一脸享受地吃掉了浇满辣酱的肉肠，辣得嘶嘶直喘，又买了第三个，不过是递给杰森，“我真是红头罩，就像你也是红头罩一样。本来红头罩就有很多个，之前最有名的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那个谁，现在我重组了红头罩帮，所以有名的加到三个，哪里矛盾吗？与其浪费口水跟我争论这个问题，干嘛不趁我有兴致时问点别的呢？”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叫我Red咯。”
杰森决定不计较被强行打断这种小问题，“好吧Red，你究竟要做什么？”
“约你出来谈谈呐。”
金发青年指着杰森变得相当难看的表情哈哈大笑，已在盛怒状态的年轻神父差点变回红头罩，恶狠狠地骂了句疯子。那人对此充耳不闻，反而伸手揉起杰森额头暴起的青筋，被凶狠地掐住手腕后就惊叫了声“神父非礼啦”，逼得对方松手，然后又是一阵大笑。
当他终于停下时杰森的脸色已经不能只用铁青形容了。Red用指尖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正色道：“那个冒牌货跟你说了吧，我需要哥谭曾经最大的黑帮给我收集资源信息和当炮灰。今天这个恶作剧？我想让你白天出门得有个够分量的事啊，反正那个土坑里没什么东西了，她早不在那里了不是么；也是希望你不要再被这种无聊的过去了的事束缚了，你可也是红头罩啊，一直阴着脸算怎么回事。至于冒牌货的事？她先动手的，我只是还礼。顺便想惹你生气。”
青年已经辣得不行了，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跑去买了个解辣的东西。杰森看着他举着两个三色冰激凌回来，自己舔着一个，另一个直接塞进了他嘴里，冰激凌和汗水蹭掉了他脸上一小块化妆用的妆底。辣热狗，三色冰激凌——不管这口味是不是装出来的，这个青年和他确实非常相似，至少，对杰森非常了解。
“有人跟你说过，你发怒的样子特别性感吗？结果我做了这么多，你竟还是哑火，真可惜。”
鲜红的舌尖颇具挑逗意味地舔着彩色的冰激凌球，Red勾着唇角抛了个媚眼过来。他深灰的眸色下有模糊的蓝色，这是最菜的伪装者也不会犯的错误，他故意的，他还是丢给了杰森一个暧昧不明的线索。
“Red，你是个疯子。”杰森阴沉着脸，他有些能体会蝙蝠侠面对小丑时的那种复杂心情了。
“你也是，至少曾经是。”
金发青年把蛋卷丢进嘴里，擦干净手后伸过来同他握了握。“和你聊天非常愉快，至少我说得够痛快，谢谢你没怎么说话来打断我思路，再见神父。”
他从围栏上蹦下来，悠然自得地走出去几步，然后果不其然，又倒了回来。
“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再耽误你一会儿哈，你往那里看。”
顺着Red手指的方向杰森看到了街那边川流不息的人潮，那里是繁华的商业街。正当他以为又不过是青年疯癫的玩笑而想把视线收回来时，交通信号灯变了，人潮中出现了个缺口——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
她的肤色非常苍白，微鬈的黑发还没长至锁骨，蓝色的眼眸是湖水的澄澈。小女孩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手搭在她的肩上。交通信号灯很快再次允许行人通行，那两个男人向后扯了她一下，他们便又淹没在了人潮中。
虽然其实看得并不分明，但杰森还是觉得被闪电击中。Red拍了拍他陡然僵直的身子，笑着说道：
“你不是也听说了我一直在搜找黑发蓝眼的小姑娘嘛，你该不会认为我是因为好这口吧？”
“……你是她的朋友？”
“哦当然不是，我可不是她那帮怪胎朋友中的一个。不过我跟杰茜的关系某种意义上讲真的非常亲密呢，我说我是她反目成仇的前男友你信吗？这样一来我这些举动都能合理解释了，你干脆信了怎么样？”
衣领突然被揪住整个人一下子被扯了过去，金发青年脸上嬉笑的表情却没有因为杰森冲动的举止而消失，他拍了拍对方暴起青筋的手背，力道轻得像摸：
“你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我手下面前揍我吧神父，就真的不为杰茜考虑考虑？她要是能挣脱怎么会不冲过来扑进你怀里呢？”
杰森的手紧了又松，最后狠狠把人推开。Red稳稳地站住脚跟，从容地理了下衣服，玩着乱翘的金发接着道：
“大概是伤得太重吧，她已经和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了，估计挖她出来的家伙也是发现了这点才又把她丢弃了，在我找到她之前她已经被倒卖了很多次。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过来，不过把人还给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和我一起。别多想，我是指重夺哥谭地下世界的事，两个红头罩凑一起还能干什么呢？当然你要是想干点别的什么，我也没意见就是啦~”
杰森瞪着他，蓝眼睛中正闪烁的光芒证实了他此时的沉默只是强压怒火。Red为此吹了声口哨，“当然也给你考虑时间，你现在不是有啥事就想找蓝鸟大哥或蝙蝠爸爸商量嘛。我也理解你的犹豫，杰茜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想让给我也行我就当闺女养了。信不信由你我曾经也养过一个，好吃好喝远离流血拼杀过成个小公举，可惜最后还是没了。”
说到这里时Red眼里闪过一丝悲痛，但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杰茜不是一件物品！”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正拿她当筹码，两天后犯罪小巷见。讲真我确实理解你的犹豫，毕竟，你已经有了新的血痕——”
他把手揣回兜里，哼着刚才冰激凌车上放的轻快小调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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