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红头罩的初遇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愉快经历，所以当红罗宾接到蝙蝠侠要他回去提供技术援助的消息时，腹部的伤疤简直又要隐隐作痛。
但他不能拒绝，逃避就说明他恐惧那个男人、在他之前翔于蝙蝠翼下的罗宾。康纳把他从少年泰坦直接空运到韦恩大宅门口，一半氪星血统的少年出于对挚友的担忧想跟进去，被他以“大宅主人不欢迎氪星人及氪星血统”的理由礼貌回绝，毕竟不管怎么说，红头罩问题是蝙蝠家族的私事。康纳明白他的顾虑，给了他一个哥们拍拍就飞走了。提姆拉着行李箱，深呼吸，敲门。
红罗宾不相信红头罩会乖乖待在那里。跟在老管家后面时他设想了无数可能：红头罩掀了韦恩宅、红头罩拿下了夜翼和罗宾、红头罩和蝙蝠侠正打得火热……在他到达客厅之前，提姆已将所有武器置于触手可得的地方。
但眼下这个情况——红罗宾得承认他确实没有预料到。
讨厌的小鬼已经笑得快要站不住了，杰森显然已经放弃他，转而冲自己的拍档血痕咆哮。那个他只在监控图像与达米安的抱怨中见识过的疯小子更加夸张，笑得满地打滚，还费力地解释道：“对不起老大，哈，我、我曾设想过这一幕但没想到真会出现……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还得夜巡我不能有内伤，救命啦我要不能呼吸唔哈哈哈！”
“笑成这样还这么多话！“
靠墙挡着后面拉着迪克挡在前面的果奔青年的怒吼听起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只会让两个熊孩子笑得更加找不着北。到最后连勉力维持好大哥形象的迪克都将额头抵在杰森颈窝，闷哼着肩膀颤动。
尽管提姆还未搞清前因后果，但这一屋子的嬉闹感染力太强。所以当哥谭地下世界灾星红头罩将惨遭调戏的狮子般的羞恼目光投向他时，最像蝙蝠侠的前罗宾终于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感爆发释放出来，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腹部的伤疤真的隐隐作痛起来了。
还好这个家里还有沉稳持重的管家侠在。
杰森披上阿尔弗雷德给他拿来的布鲁斯的浴袍，抱胸坐在沙发上，一脸阴鸷，身旁恼羞成怒的怨气几乎化作可视的乌云。迪克坐得离他最近，但还是隔了段安全距离。提姆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达米安既不想靠近杰森又不愿和提姆坐在一起，最后不情不愿地靠着迪克坐下。至于血痕，躲到了侍立一旁的老管家身后。
刚才的哄堂大笑简直透支了这栋连地板都被悲伤泪水浸至翘曲的阴沉大宅一年份的欢乐，于是现在场面比较尴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诡异。当然阿尔弗雷德还是万年不变的淡定。
“真没想到，”杰森阴恻恻地开口，“替代品都专程从小屁孩堆里赶过来了，荣幸万分。”
“是布——”提姆停下来，管家后面缩着个疯小子，“是B要我回来提供技术援助的。”
“没关系我都知道哒。”一直不敢吭声的血痕冒出来一句。
“所以你也是我回来的原因。”
“万分荣幸。”血痕从老管家后面跳出来，摘下并不存在的帽子冲他绅士地深鞠躬，又缩回去藏着了。提姆皱皱眉，果然疯，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类型。
视线转回红头罩，那个男人扯出抹意义深长的微笑，微张的唇瓣下鲜红舌尖舔着犬牙，如同野兽伏击般打量猎物，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危机四伏。
他这副表情本应足够让红罗宾从腰后抽出伸缩长棍冷汗直流全身戒备。
结果提姆……提姆抽了一下，明显偷笑。
杰森脸上的表情立刻诚实地反映出他的悲愤。提姆把手堵在嘴前假装咳嗽掩饰尴尬，眼神闪躲。
血痕从阿尔弗雷德背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双眼闪闪发亮，因不为人知的理由在心底一直热血翻腾。但转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于强压兴奋中漫上隐忧，他朝楼梯的方向侧首。
很快那沉稳的足音就不止他一个听到。
“刚才怎么那么吵？”先是一双深色拖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接着是布料柔软的家居服。虽然穿着如此还是从楼上下来的，布鲁斯脸上的疲惫却显示他其实刚从蝙蝠洞出来不久，胡子拉碴两眼血丝的哥谭宝贝。
只剩几级台阶时他停住了，因为看到杰森呼地站了起来，瞪着他。迪克提姆达米安也跟着站了起来，微微后撤警惕起来。血痕也从老管家背后闪出来。
——他和他记忆里的小男孩真的判若两人了。他现在再披着他的浴袍，比几年前偷穿被抓时合身多了，不再有长长的拖尾滑过地板，结实高大的身躯体格已不逊于他。他出落得相当有男人味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隐隐还能看出当年的稚气，额前的白发却如此陌生。最重要的是，那个欢快地叫他老家伙吵着去夜巡的小男孩不在这里，他用那双深邃许多的蓝眼睛瞪着他，面无表情，饱含怒火。
布鲁斯看到杰森紧握双拳手背青筋暴起。他或许该出言宽慰，但黑暗骑士只会凝视，令人退缩的眼神警告。
“啊那个那个，不早了啦，大家刚刚经历了丰富的夜生活再不抓紧睡觉就得和太阳公公说早安啦！都去睡嘛还要迎接崭新一天呢！”
血痕突然跑到对峙的两人之间试图缓和气氛，提姆看出他明显紧张，额头上有亮晶晶的冷汗。布鲁斯在疯小子手舞足蹈的时候走下最后几阶，达米安立刻跑来紧贴着他。提姆原地不动观察着。迪克朝布鲁斯走了几步又往杰森那边退了点儿，稍稍有些手足无措。
“嘿那边的少年！Superboy是吧！能不能捎我一程啊！”
在窗口边偷偷飘着的人影唰地沉了下去。提姆知道康纳一直没走藏在那边朝里张望，没想到血痕也注意到了，不免心疼起被用来转移所有人注意力的挚友。可杰森只是匆匆朝那边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而布鲁斯动都没动。
“说得没错，为诸位的身体健康与哥谭的夜巡质量着想，该是休息的时间了。”阿尔弗雷德上前一步，血痕感激得望了管家侠一眼。
老管家的建议如同一道魔咒，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紧张对峙很快烟消云散，众人脸上浮现出该有的疲倦，没人会和阿尔弗雷德对着干。疯小子不易察觉地长出一口气，刚要往门口方向走，被杰森扣住手腕：“你留下。”
“诶？”血痕递给他一个不解的眼神，杰森又重复了一遍。他朝向布鲁斯，语气满是挑衅：“血痕也要留宿，他不在我也会走，接着干我该干的事。如果你们要阻止我的话就是限制我人身自由，那么交易结束休战停止。”
“父亲，他这是挑衅别让他——”“可以。”
“父亲？”达米安怒气冲冲的呵责被打断，他吃惊地望向布鲁斯不敢相信蝙蝠侠会做出妥协。一脸疲惫的男人将手按在他肩头，“你似乎也挺喜欢血痕，你们这些孩子该有打架外的情感交流。”
达米安咬牙回瞪杰森得意的笑容，血痕满含歉意地冲他笑着。
“阿尔弗雷德，带我们的小客人去他的房间，”布鲁斯轻推着达米安带他上楼，招呼迪克与提姆也去休息。离开之前，他背对杰森低声说了一句，“一切都如你所愿。”
“希望如此。”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
在阿福爷爷的带领下我去了客房，卧室的舒适豪华就不赘述了，我的微笑道谢有些敷衍，因为心思并不在上面。
“既然您执意不肯告知真名，请恕我称呼您为‘血痕小姐’。”老管家不卑不亢，我点点头。“好啊……哎不对，阿福爷爷我是男孩子啊。”
“哦，关于这点，请相信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足以令我分清男孩与穿着男孩衣服的女孩。”阿福爷爷和蔼地看着一脸吃惊的我。很快从震惊中出来，我小声说：“拜托您先别说出去，我会把我的一些事说出来，包括这个也包括名字——但它们是筹码。”
理解地点点头，他的身影消失在轻轻阖上的门扉后。我倒在床上，重重呼出一口气，为今天的事情：我擅作主张走了一步险棋，刚才的对峙绝不会是偶发状况，稍有差池，我就是从韦恩塔跳下都不够以谢苍生。
大床柔软得不可思议，比小折叠床舒服不知多少倍。我翻了个身，脸朝下能陷进床垫的感觉竟很享受，舒服地哼哼几声。然后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我急忙把自己摔下床：不能贪图安逸！
我取出血痕的装束换好，从窗户翻出跑到外面，轻车熟路地回了东区。
摆平两起抢劫揍翻一群瘾君子后，我听到罗宾摩托的声音。我的房间离达米安的不远，再怎么蹑手蹑脚也躲不过坚果砸在窗台上都能惊醒的前刺客的耳朵，我也毫不奇怪他怎么能追踪到我的位置。把人都拴好，走到僻静的地方，静静等着他出现我给了他一个大大微笑：“快回去休息啦。”
“你在我们那天问过后还是没睡过觉？！”达米安把车停到一边后下来。虽说他发脾气也算常态了，但这次怎么看都有些恼怒的意味。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走来，“你就这么放心不下红头罩的地盘？！”
“……哪里不对么？”我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生气。因为我不睡觉？听他的问话似乎重点也不在这里。他在气恼我照看东区？可这不很正常么？
没想到我的疑问让达米安怒气爆涨：“什么？！”
我更加不明就里。
他突然揪住我领子把我往后推，身子跟着压过来。我怕他撞伤急忙后退，一直退到后背贴上巷墙。他瞪着我，眼神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段时间黏着我、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的家伙是你！可红灯泡回来后你就没影了，他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近距离地看进达米安天蓝的眼瞳，我脑筋飞速运转想说些什么安抚他的情绪，渐渐地也有个猜测在心中成形。
“他只会让你变成他那样的疯子！”他一只手握拳抬起，我以为是要打我急忙喊停，可他是一拳揍上我脸边的墙壁，墙灰簌簌落下的声音似低泣，“就像他不在时那样结盟！等我接任蝙蝠侠后你就来当罗宾，不要再跟着他！”
他最后一句说得尤其重。我想我明白了。
——夺去不知多少人的性命自己的童年也被夺去。冲着所有靠近疼爱他的父兄的人露出尖牙，连自己的义理兄弟提姆也不例外。说是独占其实也是怕再被夺去。
我把达米安的手轻轻摘下来，然后抱住他，他只是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我很喜欢杰森，没错，就像我喜欢你们每个人一样。但是达米安，只有你，只有你不会把我当孩子，只有你能是朋友。我……一直很担心我的嬉耍会令你生厌，现在知道你并没有那么讨厌我，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谢谢。”只比他矮一点我不能埋进他颈间，于是我微微偏头贴上他的脸颊。
“我不能成为你的罗宾，血痕是红头罩的拍档。”
说明这句时达米安开始挣动，我忙再抱紧些，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让我把话说完：“但血痕可以是罗宾的盟友，这本来可以不会有矛盾的。只要让他回家，让杰森回家。你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杰森，为什么不自己去感受呢？我敢向你保证，无论看起来是怎样，杰森，他是个好人，你也会喜欢他的。”
“我可不这么认——”
“求你了达米安！他应该回家，你也知道他不该流落在外……达米安，让血痕能够成为罗宾的盟友，帮帮我，求你。”
我轻轻蹭蹭他，“让杰森重新成为你的兄弟，帮帮他。”
我絮絮叨叨又说了些，他的身子一直僵着，在我快要放弃时，朝我这边歪了歪头。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也抬起双臂抱住。
抱抱胜利法专治蝙蝠家傲娇，大少万岁。
我们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推开我走向罗宾摩托，“快滚回去休息！”我跟着熟练地坐到后座，但这次没有靠把着后杠维持平衡。向前再次抱住达米安，我乐呵呵地看到他耳后都泛起粉色，差点没忍住一口啵上，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我现在可是个“男孩”。
“好，回去。”
——但我还是不能睡觉。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我决不能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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