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取代我?!”
持枪时的杰茜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红头罩,罗宾式的轻盈灵活一扫不见,倾泻火力与近身格斗都带着和她体型不符的冲击感。枪里的橡胶子弹很快打光,她没有分神去换弹夹,转而就拿这两坨金属疙瘩当手锤,无缝交接,不给他偷袭的机会。擅使火器但绝不一味依赖火器,这还是他传授的。
到现在为止他还一枪未开,于是杰茜步步紧逼近身缠斗,甚至不惜迎着枪口。
——“对方手里有枪而你又找不到掩体时,绝不能转身逃跑,你可快不过子弹。迎上去,不要怕,距离能缩多短缩多短,没人会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贸然开枪,你反而会比较安全。”
她谨慎地遵从着每一条教导,她只需要听一遍便能记住教导。
“你身手还不赖嘛,他有从基础带你吗,比如从抓小偷开始?噢到我这里就得自己出去找罗宾打架,不过他那时忙着自己的地下事业,所以我不算太伤心,一点点吧。”
杰茜看起来非常不对劲,但战斗时的喋喋不休倒还是保留。想用连珠炮似的话语令他分心,轻松的聊天与凌厉的攻势被一起甩到他身上。
“停下来!其实我是——”
“啊?你说什么?风很大哦~”
枪柄照着太阳穴砸下,他抬手一挡,行动先于思考遵从身体记忆往杰茜闪出的空档攻去,膝盖狠狠顶上她的肋侧。虽然他现在这个样子力气比不上原来,但多年的刺杀技巧让他下意识地就会选择人体的弱点攻击;即使是个成年人,吃下这招也只能倒在地上痛苦打滚。杰茜明明可以闪开的,一个轻巧的后翻就能躲开,他的本意也只是想拉开距离让他有时间把话说全。
然而杰茜躲都不躲,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停在那里等着接下这一招。
“哈,疼么?”
他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谁时已经来不及了,踢在一块钢板上,以卵击石般。膝盖处传来的巨大疼痛让他慢了半拍,没有躲开对方往他肋侧的报复性一敲,跌坐在地。
——“尽量避免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别对遭袭时倒下还能站起来心存侥幸;但对方跌倒的时候,不要留情。”
不管杰茜是怎么了,她下的是杀手。他必须得考虑自保。
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在心里无声地道歉。
一声枪响划破暗巷中的萧瑟,听力过人如杰茜能听出实弹击发的声音比发射橡胶子弹时的闷响更加可怖,就算枪口是一样的硝烟飘散。
这么短的距离内产生的冲击力让小丫头向后踉跄了几步。扛下狭小空间内枪声回响造成的短时耳鸣,他抓住机会往杰茜小腿狠狠蹬了一下,她猝不及防终于如他所愿摔倒,枪脱手甩了出去;体型娇小与体重过轻导致的下盘不稳,他好好利用了她的劣势。
忍着全身各处的钝痛,他奋力爬起朝杰茜扑了过去。他很想就像训练时那样伸手拉起被他打倒在地的小丫头,但他现在必须用枪抵着她的太阳穴。
“听着,听好了,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体力本来就被一夜的行动消耗得差不多,刚才比他想象中还要激烈棘手的搏斗让他肺部疼痛胃酸烧灼,他剧烈喘息,吞咽着空气拼命想解释给她听,“并没有什么‘替代品’,你知道我过去遭遇了什么,我不会那么对你,我是——”
杰茜本来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对他的解释没什么反应,但在他提到“替代品”时,浑身一震,慢慢抬起头。
总是闪烁着狡黠、时常因为笑意眯起的蓝眼睛里现在竟毫无神彩,就像粗制滥造的玻璃珠子,他吃惊地发现她的瞳孔竟然是涣散的。这样的眼睛他只见过三次,最早一双便是在这个把猪面教授撕成碎片的女孩脸上看到,最近一双竟也来自她。
杰茜突然咧开嘴扭曲地笑了起来,平时还有点小可爱的虎牙此刻如同什么野兽的利齿。她笑得就像逮到了一个撒谎的小朋友,却无神地睁着双眼。杰森的训练卓有成效,她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甚至还没看清动作她就一把握住枪管,爆裂声后,他的手戴着手套也被四溅的碎片划破。
——只看这具身体无法想象她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空有蛮力改变不了什么,他严苛地训练她的身手,让她把怪力作为一招制敌的奇袭不准她轻易使用;她做得很好,以至于连他都大意了。
“虽然时间不对,但是时候说晚安了。”
几乎是同时,杰茜的另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颈。他现在和杰茜差不多高,她站起来他便被轻易举离地面,失去支撑的体重加剧了窒息。他挣扎起来,但对方在他疯狂的踢打中岿然不动。
“呀他没告诉你我还在继续成长的事么,这种东西可奈何不了我了,”她用握碎枪管的那只手从中弹处衣服的破口取出卡在那里的变形的弹头,随手丢到一边,好像那不过是弹到身上的纸团,连皮都没擦破,“哦是我没告诉他,毕竟原来只能扛起一个人的家伙现在已试过单手扔卡车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能力让他一直无法真正相信我的,我怎么敢说?”
诚然放在同等条件下的话即使他现在只是个小孩也能好好教杰茜做人,可事实是他只不过血肉之躯,而她那层小丫头的外皮下不知蛰伏着什么。他现在只知道一种击倒杰茜的方法:偷袭。但她没有留机会。
“他为什么选择你,嗯?因为你是个一味应和他的标准fan boy?”
发问的时候,杰茜把他丢了出去,就像扔一个坐垫,他快速反应改变姿势来缓冲却还是重重摔在地上。钝痛变得凶猛,他下意识地弓起身子想保护自己,他现在爬不起来。
她本可以让他窒息或直接扼断他的脖子,但她没有那么做。金属摩擦的沙哑声响,WS刀再次出鞘。四周已经亮了起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刀刃冰冷的反光晃着他的眼睛。她一步步走近,胜券在握的样子。她想享受最后的过程。
“我本来也可以这样讨他欢心的。如果我彻底放开,完全顺从他的心意,他清洗哥谭的愿望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我甚至有自信可以把时间缩短至小时……但我没有那么做,你能理解为什么吗?”
刚恢复呼吸不久让他还在呛咳,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拖动身子想尽量远离来争取时间。
“因为他本来就有些偏激,我怕这么做会让他的一切无法挽回。”
杰茜踏住他的胸口,WS刀高举过头。
他没有闭上眼睛。
不只他面对死亡时会这么做,这可不仅仅是要保留最后的尊严不露出一丝懦弱,也是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直到最后一刻也要寻找机会逃脱。
他看到了刀落下来,但却是掉落。说完最后一句后杰茜突然连连后退,丢开刀,拼命甩头,像是要把什么想法驱逐出去,最后痛苦地抱头蹲下,过了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什么?怎么?我怎么在这儿……哦天呐我、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都不记得……”
她的声音随着身体颤栗不已,“我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他借她反常的时候试着撑起身子,但还是站不起来。
“对不起……我,我想是因为我……我知道他无法真正相信我,我理解;我一次次的不听话让他失去耐心,都是我的错……我都能理解……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
杰茜放下手,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嘴角不停抽动,明明想哭却硬要绷着,红色多米诺面具下的表情相当难看。
“我只是害怕他会不要我……我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了……”
不知所云地解释着什么,最终还是丢人地呜咽出声。尽管她第一时间把脸埋进双膝,甚至伸手扣上了兜帽,但抽泣根本掩藏不住。颤栗着低低唤了声“杰森”,音都没发全就好像打破了什么禁忌般哽咽得更加厉害。
——曾用循循善诱的方式劝说他转入暗处,甚至不惜用他对她的信任孤注一掷,她的心智远非儿童,却做出了如此的错误判断与幼稚报复,仅仅是因为害怕被抛弃。她下意识地认定,就算有和蝙蝠侠与罗宾一同掠过哥谭上空,血痕也只会跟在红头罩身后;可她现在叫的不是“老大”,因为她本就不是嬉笑不止的血痕。她是被他捡回来的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他给了她一个名字“杰茜”。
理智告诉他经过这件事他该重新评价杰茜的危险性,她暴露了她的极不稳定,展示出她的凶悍,证明猪面教授那次不是彗星撞地球般的小概率事件。然而看着那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的小东西,心脏被攥紧的感觉却让他无法下手“拆解这颗人形核弹”,该死的,他甚至感到再也做不出舍弃她的决定。
“对不起……”不知道第几次无望地道歉,她抽噎着还想努力把话说清,“我从没想过伤害他,也并不想伤害你的……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她一直那么得小心谨慎,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得到足够的资格站在重要的人身边分担一份重量,却在发现被人取而代之时走向混乱崩溃。类似的痛苦他经历过,从地狱爬回哥谭却看到蝙蝠之影旁飞着新的小鸟。那刻的失控绝不亚于她,他怎么能苛责杰茜。
小丫头站了起来,走过来扶起他,他理所当然的保持警惕。杰茜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的伤药数量令人咋舌,她的装备里大部分都是医疗用品。杰茜犹豫着拉过他的手,摘下他的手套,他努力让自己放下戒备,小丫头给他处理起手上被碎片划出的伤口:
“我是杰茜托德,他给我起的名字。以后行动时他会更多给你防身的东西吧,我可以来处理伤口和负责后勤,我还挺擅长这个的……如果他还要我……做这个……”
她看到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痛,感到再也没有立场说下去。玻璃珠子似的毫无生机消失不见,恢复神采的蓝眼睛浸湿在泪水中遍染悲哀,找不到平时愉快的光芒。她放弃一切般在他面前揭下多米诺面具,眼眶红肿着。
“为什么你会相信我会让你遭遇我经历过的痛苦?”
他摘下另一只脏破不堪的手套,取出手帕轻轻擦去杰茜不断流出的眼泪。不知是他的话还是随身携带一方手帕的习惯让小丫头吃惊地瞪大双眼。
“见鬼,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安慰人还要逼我做这个!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只需要一个血痕……我是杰——”
他突然闷哼一声,杰茜以为他痛得受不了想去扶他,却被捂住双眼。她本来还搞不清状况,但感知到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在变大、他一把拽下她披风时,她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某天清晨某个居民区,打扮得像罗宾的某个丫头和用披风围在腰间的某个青年趁邻居们还没起床翻进某家洗衣店楼上的某间公寓。
——之后几天,杰森一直在不稳定地变大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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