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后山某个地方。
黎阡陌抱着受伤的手臂,诱引秦兵疯狂跑向禁地。
她小脸发白,指尖血迹斑斑,手臂、腰间、小腿有好几处被长缨刺伤的擦痕。
跑过去……
只要跑过前面那汪寒潭深水,踏进禁地里,她就完成了湘君交给自己的任务。
秋风擦过她脸颊上的伤口,呼啸声猎猎作响,一层凉意撕开她血斑斑的伤痕,血珠子渗了出来。
“站住!你已无路可退还不束手就擒!”
秦兵追着黎阡陌到寒潭边,黎阡陌急刹车听到湖岸边缘,然后心一横,跳入水中游过去。
然而她因被秦兵追迫,力气用尽,浮不上去,冷水争先灌入肺中,黎阡陌渐渐沉下水去。
千钧一发之刻,一双手揪住她的衣袖,将她扯上岸。
“咳咳咳!”呼吸到新鲜空气,黎阡陌撑着地大声咳嗽。
“你没事吧?”九原抓着她的胳膊,拽她起来,一张清秀白皙的脸也与她一样脏兮兮的。
黎阡陌慌慌张张抹掉脸上的水渍,“没事没事,快走,等会儿秦兵就要追进来了。”
忧心的看了眼暂时被挡在寒潭那边的秦兵,九原半搀半拖着黎阡陌进入禁地深处。
湘君在禁地深处的桃林中等待着,黎阡陌拨开挡路的枝桠,向湘君复命:“湘君,秦兵差不多都被引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过了寒潭就会冲进来了。”
湘君回眸微笑:“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阴阳阵内阴阳逆转,昼夜颠倒,是以,阵内不同于外界,阳光甚明。
湘君立于一棵高大的桃树下,因秋来临,桃树满叶凋零,只剩下嶙峋树干。半露出根部的树底靠坐着一个半百男人,这人脸上皱纹很浅,乍看看不出真实年纪,但一头掺白的发丝暴露了此人并不年轻。
看他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黎阡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人见过东皇阁下真容,她也是看他身穿的衣物才知道此人是东皇阁下。
原来……东皇阁下长这模样……
湘君凝视着东皇太一很久没动作,九原不由得出声提醒:“湘君,时间不多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虽不知您让我这么做是对是错,但阴阳家已没有退路,我亦别无选择。若您地下有知,便保佑那些逃出去的弟子能躲开秦国的追捕,保住性命活下去吧。”湘君默默念道,举起一把匕首刺入东皇太一心脏中,取其心血洒向地面。
沾了血的两指在空中画符引咒,湘君心念一动,洒过血的地面亮起一个红色的阵法。
手拐捅了一下九原,黎阡陌问:“湘君他这是要干嘛?”
九原解释说:“湘君要引活阴阳家所有阵法。阴阳家九九八十一个阵法,全是东皇阁下的心血所成,只有东皇阁下有能力全部激活,如今东皇太一已死,湘君功力不足,需要借助东皇阁下的心头血来引动阵法,不然你以为东皇阁下生前为何要让湘君带着他的尸体回来?”
“哦。”黎阡陌心里早有预感,听九原这么解释也不意外。
“你怕了?”
“怕啊,”黎阡陌垂丧着脑袋,“怎么不怕,我偷偷跑回骊山,师父和蓝城都不知道,我真特么脑子抽了才一个人来送死,你说我这都是为了什么?我后悔了,我就应该拖上蓝城,老娘这么喜欢他,追他追了好几年,连一句喜欢都没从他嘴巴里听到,我太后悔了。”
“呵呵……”九原状似嘲弄的干笑两声。
所以说人家蓝城不喜欢你呢,要死还想拖着人家一起死,要他是蓝城,被黎阡陌这种缠住,睡觉都不安生。
黎阡陌瞪着他,眼冒凶光:“你笑什么笑?!装得你好像不怕似的,有本事你腿别抖啊,来来来,一起坐坐,别逞能了,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明明贪生怕死还要巴巴的回来,现在想退缩了吧?晚了!呵呵。”
“死丫头,你不说话没人不知道你最贱,老子要死怎么就跟你死一道去了!”
黎阡陌指着外面高声道:“你想死远点?好呀,喏,外面看到了吧?那么多秦兵,你出去我保证你跟我死不到一块去,有本事你出去死外面。”
一入阴阳阵,哪那么容易出去。
九原气哼一声,见湘君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这边,立马闭上嘴巴。
死丫头!懒得理你!
幼稚!
他凑到湘君面前问:“湘君大人,成了吗?”
湘君尚未告诉成还是不成,秦兵将领冷硬的声音呵起插了进来:
“哼!逃了那么久终于不逃了吗?湘君,你们背叛陛下,暗藏贼心,你可知罪?”
秦兵密密麻麻涌入禁地,包围湘君三人。
放眼望去,那一排排厚重盔甲在阳光下寒光炫目,长缨尖头敛聚着萧杀之气。
领兵的将军是湘君认识的。
“樊副将,此言差矣,我忠我所忠,何错之有?该知何罪?”
“笑话!陛下重用阴阳家,在朝中大肆提拔阴阳家之人,你们却窝藏燕国公主、墨家余孽,此所谓忠?!此不谓错?!”
更重要的是,阴阳家竟敢瞒着嬴政破解苍龙七宿,居心叵测。但苍龙七宿事关重大,嬴政派兵剿阴阳家,却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只宣称阴阳家窝藏了反秦分子。
湘君油盐不进道:“阴阳家只忠掌门,不忠门派外人,历代皆是如此。东皇阁下才是我所忠所敬之人,陛下若觉得东皇阁下辜负了他,东皇阁下做错了事,大可斥责阴阳家不信不义,但我作为一个下属,走到如今,对阴阳家不曾不忠,亦不觉得有错。”
“你——”樊副将气极,沉脸冷道:“你既决定负隅顽抗到底,那便别怪我不讲旧情,来人!给我拿下湘君,其他人,就地正法!”
湘君睥睨四方,冷笑:“尽管来便是。”
竖指指于前,湘君念动口诀,引动八十一阵。
念诀间,一道道以漫天没地之势红光乍然亮起。
秦兵被笼罩在红光之中,察觉地面在颤动。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不好!地下裂开了!”
不对不对!樊副将抓人心切,忽视了此时夜半深更,这里却日阳高照。
阴阳家最擅长使诡计,他们落入湘君的圈套中了!
樊副将反应过来,急忙叫道:“所有人听我令,撤退!全部撤退!快快!”
“迟了。”湘君闭眼微笑,“进了阴阳阵怎是你想撤就撤,来都来了,那便陪我阴阳家这一千弟子一起下黄泉吧,这一生能有数千秦兵相伴,也不枉此生来世走一遭了。”
“敕我八十一阵。”
“万同归一。”
“阵起!”
语落。
天崩地裂!
高山塌陷!
……
“啊!”
“咔嚓!”
禁地里的结界裂开一条条缝隙,黑暗穿透而来,驱散了阴阳阵被的日光,与阵法启动而散发的红光互相撕扯交融,最后摧枯拉朽的,疯狂扩散,覆盖整个骊山!
惨烈声飘荡于空,已经很难分清是阴阳家弟子的,还是秦兵的。
石块碎裂滚落的动静震耳欲聋。
鲜血流进湘君眼睛里,染红他的视线,他被乱石砸进坑底下,双手挣扎着,想爬出去,想放声狂笑,放肆宣泄淤积于胸的悲凉。
阴阳家啊……就这么完了,就这么毁在他手中……
为了救那少数几批弟子,放弃大多数人,那些人死后用血染脏的地,和他此时的眼睛一样红。
“东皇阁下……”
东皇阁下啊!
你谋划了一生,落得这样一个惨烈结局,值了吗?
他恍惚看向头顶遥远的天空,隐约看见了一个女人朝他奔来。
桃色的衣裳还和很多年前一样,垂沓在地上,轻轻曳过他心尖。
那么多年了,他的心好似又找回了心悸的感觉。
湘君的手僵硬垂下。
“舜君?”
“舜君!”才赶过来的湘夫人猝然提高声贝。
“乐瑾乐瑾,帮我看看他……帮我看看他……”
“没死呢,还有气,他还活着。”乐瑾探了他的鼻下后,用力将湘君从两块石头的缝隙间拉了出来,“你别愣着,还不快来弄他走!”
没死?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湘夫人大大松了气,扶起浑身浴血的湘君。
感到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湘夫人抬眸往上看,瞳孔骤然紧缩,随即用力推开乐瑾!
“嘭!”岩石无情滚下来。
乐瑾眼前顷刻一片裂石四溅。
湘夫人急促道:“这里快要塌了,我去找阴阳阵的阵眼,快走!”
“来不及了,我知道一处薄弱处,往那里走,你带湘君跟我来。”
没有时间多想,乐瑾咬牙,找到阴阳阵的薄弱处,打碎屏障飞窜出去。
巍峨骊山,塌陷了一角,惊醒了整个咸阳城的人。
浓厚的灰尘挥洒而下,像一层阴云笼罩在咸阳城上空。
阴阳家……
彻底变成了废墟。
第二天,咸阳宫出动一千士兵上骊山,在废墟中挖出无数尸骸。
数万秦兵,尽数命丧于此。
与此同时蜃楼消失的消息也传到了咸阳宫。
是反抗吗?
是挑衅吗?
是骗局吗?
“混账东西!”嬴政恼羞成怒,滔滔怒火波及天下方士,嬴政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下达了一个命令——
坑杀方士!
无论与阴阳家有关,还是无关的,只要是方士,懂岐黄诡变之术,全都抓起来挖坑活埋了。
嬴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都恐惧,反抗他欺骗他是什么后果!他要让天下人都记住,胆敢欺他叛他,欺君罔上,挑衅他的威严的下场!
咸阳城一时人心惶惶,百姓关门闭业不敢外出。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城内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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