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帝王家(6)

    那样子同指环类似, 但又不尽相同, 要精细简洁的多,就姑且把它看成造型古怪的指环,恒元帝视线定在上面, “为何戴在脖子上。”

    危云白镇定自若的将戒指再次塞回衣领内, “说来好笑, 这是上一辈赠与微臣的信物,将来微臣娶妻, 这就要给微臣妻子了。”

    他抖落花上的水,再用丝帕裹着,“陛下,怕泉水烫坏了花, 微臣把它再放回花瓶之中”

    恒元帝颔首, 温泉的热水融化了他脸上的冷凝, 难得温和的道“爱卿喜好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有心仪的人,记得告诉朕,朕也好为你二人赐婚。”

    危云白放好了花, 又回到池边, 笑道“微臣自己也不知道, 这全要看父母安排了,莫约温婉贤淑,这就是好姑娘了。”

    “好姑娘, 自然是好姑娘。”

    恒元帝道“朕乏了, 你出去吧, 两刻钟之后让咏德进来叫朕。”

    “是,微臣告退。”

    危云白退了出去,同外面等待的咏德交代完了事,“咏德公公,我是在此等待还是回翰林院”

    咏德哎呦一声,“危大人,您可别急着走万一皇上出来看不到您人这可怎么办不如等两刻钟一过奴才就进去问问皇上,皇上要说可以那您就能安心走了,皇上要说不可那您还得等到下值时间。”

    危云白应道“好。”

    咏德记着时间,两刻钟一到就进入了内殿,一进去就吓了一跳,温泉池旁的地上砸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他家皇上这会儿披着衣裳,赤足站在桌旁,先前摆在高高矮矮细柜上的瓷瓶已经全都没了。

    “陛、陛下”

    咏德吓的不轻,连爬带滚的跑过去,“您、您小心点,可别踩着这些东西,陛下,奴才把鞋子拎来了,这就伺候您穿上,您先穿上再发脾气,这万一划伤了脚,奴才死都不能赎罪”

    他扑通一声跪在恒元帝身边,抬着恒元帝的脚为他套上鞋,恒元帝由他去,只盯着桌上剩下的唯一一个盛着湿漉漉的花儿的瓷瓶。

    皇上脚底没被划伤,太监总管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啥事惹您生气了”

    明明危大人出去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啊

    恒元帝长发湿透着披在背上,水珠密密麻麻的顺着发尾被衣裳吸收,还好殿内热气腾腾,不必担心着凉,咏德心里着急,却只敢老老实实的跪着,再多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良久,恒元帝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孝有三,咏德,你说说是哪三不孝。”

    “於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注

    恒元帝喃喃道“不娶无子,无后最大。”

    咏德被他的语气惊出一身冷汗,“陛下”

    恒元帝抬手,将瓶中生机勃勃的花抽出放在桌上,随后衣袖猛的一挥,又是一身清脆的落地声,大大小小的碎片崩了满地。

    咏德抖了一下又稳住,脑中胡思乱想,一下想摔这一下能够整个长延宫的宫人吃香的喝辣的活上好几年了,一下又想到只要皇上没伤到自个儿就一切好说。

    再说这三不孝,宫中太监比前朝裁减了大半,也有五六千余人,每个都犯了孝中大罪,皇上又是为何而生气

    “咏德,”皇帝拾起桌上的花,举到眼前来看,“你看这花,比起其余的名花要逊色的多,不值两个铜板,怎与千两银子的一盆花去比”

    “那怎么能一样纵使千两银子的花儿再娇贵,还比得上陛下亲手栽种”

    “莫说亲手栽种了,只要陛下您开口说一句喜欢这花儿,怕是千余盆黄金养的花都比上您手中这一朵儿”

    咏德陪在恒元帝身边有十五年之久,在恒元帝还未登上皇位的时候就陪在了他身边,整个皇宫要说最了解恒元帝的,除他无人,纵使如此,咏德这会还是不敢置信,既心惊胆颤,又毛骨悚然。

    这十五年,他真真是从没见过恒元帝有这么外放的怒火。

    恒元帝,“朕实在是喜欢这朵花。”

    咏德恭恭敬敬,“那是这花的福气。”

    花旁的叶子突然变的有些碍眼,恒元帝一片片将叶子摘下,问道“危翰林呢”

    “危大人还在外等着呢,陛下,奴才去把他喊进来”

    恒元帝沉默了一会,道“让他回吧,明日早朝后,让危建同过来。”

    “是。”

    这会没到散值时间,但太监总管的意思说是这会儿就可以回府了,危云白道谢后往外走,正巧撞见五六名衣着简陋的平民神情惶恐的被侍卫带着从偏殿进入。

    领头的侍卫手上拎着一个深色的粗布包裹,上面染着灰尘泥土,危云白与他们擦肩而过,彼此相互示意了一下,随即走了出去。

    这几个人想必就是承亲王府上京告御状的百姓了。

    他扯平衣袖,神色淡淡,刚出了宫门就见到承亲王府上的马车,他刚准备视而不见的绕过去,车窗口就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危大人,上马与本王说几句话”

    危云白挑眉,“王爷亲自在这里等着微臣,臣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皇家的马车华丽奢侈的很,盛余祉侧卧在里面,见危云白进来也不变个姿势,“你应当看见刚刚进去的人了吧。”

    危云白点点头,“能上京告御状,这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恐怕又要惹起圣怒,牵连不小。”

    盛余祉嗤笑一声,悠悠坐起,挨着危云白道“看你小子长的好看,本王就在这给你提一个醒该拿的不要拿,不该收的也不要随便收。”

    危云白面色不变,“多谢王爷指点。”

    “呵,嘴上说着多谢,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盛余祉又躺了下去,“行了,趁早回府吧。”

    穿着青袍的翰林院修撰掀开车帘,背后一声幽幽道“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危大人。”

    危云白动作顿住。

    “危大人身上用的是什么熏香要是可以,能否遣人送上些许到承亲王府本王闻着着实好闻。”

    帘子扬起放下,盛余祉猛的窜起来,拉起车窗上的一角帘子,从缝隙中看着危云白从马车旁走过,直到见不到人家人影了,他才惋惜着放下。

    “来人,走吧,跟着本王再进宫一趟。”

    见见皇兄怎么发怒。

    宰相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低阶官员的还是如常,官位高的那几位虽说还是说说笑笑一派正常,但眼睛看到了宰相这里,总是有些闪躲。

    朝廷早就不是谁的一言堂,宰相今年已经六十有三,比危将军、刘大人要大上有十多余岁,他们三人彼此制衡,谁也讨不得好,只是他在走下坡路,另外两家却在稳步上升。

    家族,家族,当然不是只看当辈人,还有下一辈、下下辈,可惜他已到花甲之年,又疲于攻心,精力已经不足壮年,更重要的是下辈还没有能保守家业的人才只能争口老气,憋着给下辈再加些筹码。

    宰相一个恍惚,就不由自主的想了许多,恰好这个时候危建同进了大殿,他笑笑迎上去,“危大人。”

    危建同看着他回道“哎呀,郑大人,你今日来的可真是早啊。”

    “人老了,就睡不着了,”宰相道“我今日上朝来总感觉同僚们有些不对,危大人,你是否知道什么风声也说来让我这个老家伙做好准备。”

    考验演技的好时候,危建同瞪大眼睛,惊讶道“什么风声老夫怎么不知道”

    “哎,刘大人来了,”指着后面的刘大人,危将军道“咱们去问问他,这老东西耳朵灵的很,必定知道一些什么事。”

    宰相被拉着东跑西跑,还没上朝就喘了起来,腰疼腿疼的受不了,还什么都没打听到,眼见着上朝时间到了,危建同和刘大人才见好就收,“快回吧,郑大人,皇上快要来了。”

    宰相是百官之首,他站在最前面,这次早朝从开头开始就显得古古怪怪,气氛也倍感沉闷压抑,待早朝该禀告的事情都禀告完了,恒元帝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人没禀”

    没人说话,鸦雀无声。

    宰相早上就感觉古怪,这会儿心中却猛的加速了起来。

    高坐上位的帝王威严的看了底下的臣子一眼,“你们没有,朕倒是有。”

    宰相心中一揪,不详的预感袭来。

    “宰相大人。”

    宰相匆忙跪下,“老臣在。”

    皇上冷冷看了他半晌,忽而从上面扔下一叠奏折,打在了宰相的身上,“你还是百官之首朕还赞你是百官楷模,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搜刮民脂民膏、罪不可赦的事”

    如晴天霹雳

    宰相抖着手翻着奏折,不过三爷,已经快要晕厥,“陛下、陛下臣不知啊臣是冤枉的啊”

    恒元帝身旁的太监高声念着奏折上的文章,“山城数万里河山不知上有皇帝、天灵,只知上只有郑家遮天蔽日侵占农田,强抢民女路有百千饿殍,县官知府对郑家行大礼,如见帝王护河城中日日夜夜有哀嚎呜咽,河底的尸体随处可见山城已不是皇家天下,而是郑家天下,郑大人,你该当何罪”

    宰相在半途已经撅了过去,太医从偏殿跑出正在唤醒。

    朝廷百官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可能

    宰相怎么能这么大胆

    而且这种蠢的事,再贪的人也不敢去干,宰相图的是什么

    他是要牵连九族,砍头落地啊

    太大胆太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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