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小说:余温未了 作者:楚寒衣青
    尽管按掉了免提,齐纶的声音还从听筒中传出来, 若有若无的诱惑。

    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 温别玉目光落在俞适野脸上, 没敢认真看,就赶紧滑开:“……抱歉。”

    俞适野依然大度,但这时候, 他的大度好像缺少了点灵魂:“没事, 你讲电话吧。”

    温别玉嗯了一声, 拿着电话下了床。电话贴上了他的耳朵,他边往外走边说话,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确保相隔不远的另外一个人听不见:“师兄,我说过了, 这是我的私事, 我不想也没有义务和你谈我的私事。”

    电话里,齐纶平静回答:“前夫是假的。”

    温别玉将要跨出房门的脚步, 滞住了。耳朵里,齐纶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七年前,你在我追求你的时候戴着戒指告诉我你结婚了。但这段婚姻是假的,从来没有这个人。温别玉, 你骗了我七年整。”

    温别玉推开了房门, 走出去。

    房门开合, 带起一阵冷风, 吹到俞适野身上, 吹得俞适野打了喷嚏。

    他裹起衣服,揉揉鼻尖,站起来将床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又去浴室泡了个澡,等从浴室里再出来,温别玉已经打完了电话,半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目光投向天花板,并在他出来的瞬间,倏然转到他身上。

    俞适野去倒了杯水,目光跟着他倒水;俞适野去那本书,目光跟着他翻书;俞适野坐回了床上,目光也缩回来,小心地投放在俞适野撑床铺的手旁边。

    温别玉问:“还玩吗?”

    俞适野思考片刻,拒绝了:“算了,有点迟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你也去洗个澡,我们睡觉吧。”

    温别玉没有拒绝,他拿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里头的水声几乎没能响起五分钟,进去的人又出来,已经一身清爽。

    俞适野正倚靠床头在看一本书,此时方才关掉灯光,对温别玉说一声:“睡吧。”

    灯光收敛的那一刻,俞适野躺下去,背对着温别玉,他闭上了眼睛,做好进入梦乡的准备,但这个时候,身后的气息忽然凑过来。

    温别玉的声音,响起来。

    “俞适野……”

    “嗯?”

    “给我一个晚安吻?”

    低柔的声音像一道风那样,拨了拨俞适野的心弦。俞适野享受着这道风,却没有随风而转:“不。”

    背后沉默了片刻,又开了口。

    “你在和我冷战吗?”

    “没有。”

    “俞适野……”

    俞适野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平躺。一翻身,他就看见了温别玉的面孔,朦胧的黑夜里,对方的神色有些严肃。

    这时,俞适野竖起一根食指,点在自己嘴唇上:“……我要你来亲我。”

    他不顺着风转,他要风绕着自己转。

    温别玉脸上的严肃收敛了,变成了哭笑不得地纵容。

    片刻,低低的“嗯”从对方唇里泄露出来,温别玉慢慢地俯下身来,气息越来越近。俞适野嗅到了一丝沁凉的水汽,那来自温别玉还没有干透的发尾,更让俞适野想起了森林深处的宁静湖泊,几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犹如天使不慎遗落的披帛似垂洒下来。

    下一秒,温别玉碰到了自己。

    俞适野感觉自己被轻轻舔了下。

    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又飘飘摇摇,徐徐舒缓下去。他像一个刚才吃了块惊艳开胃菜的老饕,铺好餐巾,拿好刀叉,准备好舌头,只等着更多与众不同的美味,落入胃袋。

    紧接着,美味没有降临,一道声音先响在了他的耳旁。温别玉对他说话,语速很慢,像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细细琢磨,才从嘴里说出来:

    “俞适野……我对你也有一个秘密。”

    我知道你的秘密是前夫。俞适野想。

    “我不太确定是否要对你说出这个秘密。”

    我才不想知道你前夫的事情。我是那么爱吃醋没自信的男人吗?俞适野负气地想。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感情只和我们有关,不会受到其他任何人的影响。”温别玉一字一句承诺道。

    这是俞适野所没想到的话,他怔了怔,随后意识到,一颗从刚才开始就压在心脏里头,滚过来滚过去的小石子消失了。

    他嘴唇动了下,想要说话,温别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撑在他身体上的人眼睛扑闪了下,再度低头,更多细密的接触来到了。

    他被轻轻碰了下,小心啃咬,仔细描摹,微微的湿润从嘴唇上传来,俞适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引来一声极细的抽气响在室内。

    慢条斯理的调子变成了激烈的交锋,亲吻的交锋一直持续到其中一人身体里的氧气彻底耗尽,晕眩自然滋生,他们倒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俞适野从温别玉的喘息之中察觉到了饱含着火焰的灼热和热烈。

    其实并不用这么细微地体察,身体总是能够感觉到另外的,鲜明的,直接的客观的反应。

    俞适野看着温别玉,对方的眼在黑夜里闪着,真像水潭里那细碎的波光,波光隐隐浮动,温别玉小小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上邀请:“俞适野……”

    邀请之余,还有一丝奉献般的付出。

    俞适野欣然于邀请,却不愿温别玉有所奉献,哪怕这种奉献当事人并没有感觉。

    他不正经地对温别玉挑挑嘴角,一本正经地说:

    “……夜深了,我们该睡觉了。”

    温别玉愣了。

    几秒钟后,一双手松松绕上俞适野的脖颈,温别玉声音大了点,带上挑衅:“你不行了吗?”

    看样子光用嘴是说服不了温别玉的。

    俞适野不怕自己不行,就怕磨蹭两下,自己太行,于是釜底抽薪,一揉温别玉的腰,成功换来一声仓促的闷哼和半软了的身躯。

    虽然过了九年,但温别玉的腰还是这样敏感……甚至觉得更敏感了。

    真是的,你说这人,怎么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逆向生长,越发细皮嫩肉呢?

    俞适野在内心感慨一下,趁着这个机会,一抖被子,把人卷入其中,卷成茧状,抱起来,妥妥当当放回隔壁。

    茧子挺尸似的僵了半天,开始剧烈挣扎。

    俞适野怕人气闷,也没太拦着,不一会,温别玉可算把脑袋挣脱出被子了。

    他的头发乱了,脸也红了,牙痒痒地直盯俞适野看。

    俞适野保持微笑,直至温别玉突然收敛表情,开口低唤:

    “……小野。”

    这是一道指引往昔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和熟悉的人让俞适野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尤其是两人曾经的所有激烈……

    俞适野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他生生被人说出了反应。

    “温别玉……”

    温别玉对俞适野微微一笑,将刚才接到的话还给人:“夜深了,我们该睡觉了。”

    再如何心有不甘,此时也只好躺下来。

    俞适野躺了一会,不太|安分,手探进温别玉的被子里,抓住温别玉的手,中途摸到了一个金属制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套在温别玉无名指上的钻戒。

    俞适野牵着温别玉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这钻戒好一会,弄得原本闭上眼的人都重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有点看腻这戒指的款式了,也不是很搭你。”俞适野说,“要不然……过两天我们去物色个新的?”

    “哦……”

    “我说实话。”俞适野自白,“我只是想去和你挑一款新的戒指。”

    温别玉的眼神更加地意味深长了,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笑着笑着,就将脑袋蹭到俞适野肩膀上。

    “当然,如果能自己设计,就更好了。”俞适野又补充。

    温别玉都被逗乐了。

    “我是建筑设计师,又不是珠宝设计师。”

    “多少都有点互通嘛。”

    “互通之处真的很少。”温别玉评价,但他又说了,“不过……可以。”

    “嗯?”

    说着说着,俞适野也有点困了。他轻轻闭上眼睛,感觉熟悉的气息就像柔和的风一样包裹着自己,牵着自己往舒适的梦里走去。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了一句很动听的情话。

    “我可以设计戒指。俞适野,你可以把我当成许愿机。你对我说的愿望,我都会替你实现的。”

    ***

    安安稳稳的一夜以后,白天再度来临。

    俞适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他的左手边,是一堆还没有批示的文件;右手边,是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上,一直跳出微信的通知横条,横条里,是赵景修发来的消息。

    正常情况下,别说是赵景修的消息来到,就算是赵景修本人站在俞适野面前跳脱衣舞,也休想将俞适野的注意力从文件上转移开来。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今天的赵景修,发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俞哥……”

    “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是关于大嫂的……”

    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对方的小心翼翼。

    俞适野托腮片刻,在人坚持不懈地给自己发了半个月的消息后,第一次回复:“他是你温哥。”

    对方秒回,一个感叹号跳出屏幕,似乎代表着被回复的主人惊叹的内心。

    紧接着,两个视频先后传送过来。

    俞适野点开第一个,发现这是在拍摄一家咖啡店的内景,咖啡店的墙壁上镶嵌有许多屏幕,每一个屏幕都变幻着不同的设计图景,图景的右下角,均有一个标记:

    齐纶,温别玉。

    俞适野明白了。

    原来是联名设计。

    看完第一个视频,再点开第二个的时候,俞适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他看见温别玉和齐纶坐在一家清场了并摆有许多鲜花的咖啡店里头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

    他看了两眼,关了视频,再往下拉拉,发现赵景修这个话唠还在发消息。

    “俞哥,我跟你讲,有个人正在用很老土的方式追求温哥,但我看温哥被他弄得烦不胜烦一脸厌倦,这小子肯定没戏!”

    “为什么你会在现场?”俞适野发出灵魂疑问。

    “嗨,这就是天达广场,我家建的。我路过家业时顺势看了一眼,没想看到大新闻了。”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天天给我发消息?”俞适野继续问。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赵景修都迷了。

    “你说呢?”

    俞适野反问一句,他的思路无比清晰,齐纶不足为惧,显然已经将自己作到死亡边界线,那么值得注意的,当然是正和他发消息的赵景修了。

    微信那头沉默片刻,赵景修发言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爸剪了我所有的卡,想要拿到钱,就只能去做他说的事情。俞哥,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你就在他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要不然,”俞适野回复说,“你先让你温哥在我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温别玉刚刚到达齐纶的所说的地点,这是一家商场内部的咖啡馆,咖啡馆已经被包了场,齐纶正坐在咖啡馆的正中央,双手虚虚交握,陷入一种沉思之中。

    温别玉走上前去:“师兄。”

    齐纶这才惊醒:“你来了,坐。”

    温别玉没坐,他看了看周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人流,这样比较不奇怪。

    “我们坐到窗边去吧。”

    齐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带嘲讽的笑容,却没有多说什么。

    “好。”

    两人换了位置,从幽静的室内来到喧嚣的窗户。

    温别玉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很苦,苦得没滋没味。

    齐纶同样点了美式,他似乎喜欢这种味道,惬意地喝了一口后,放下来:“还记得我准备向你告白的咖啡店吗?”

    温别玉保持沉默。

    齐纶也不是非要对方有所回答:“七年过去了,那家咖啡店已经倒闭了,所以我包了一个新的咖啡店,让他们做了一些改造,改造成当年的模样。时间真的很久了,我比国家的一个五年计划还多等了你两年……”

    “师兄。”温别玉皱起眉头,“你找我来是要说这些的吗?”

    “我知道你不耐烦。”齐纶半释然半理智的说,“我也确实像昨天电话里说的那样,准备放手了,但在放手之前,你就不能看在我等了你七年的份上,等我半个小时让我说话吗?”

    温别玉只好沉默。

    于是齐纶继续说,他清清楚楚,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当年,在那家咖啡店的玻璃窗内,我看见过站在马路对面的你。”

    盛夏的阳光恣意地焦灼着大地,车流的铁壳几乎要融化在蒸腾的热气之中,狭小的马路被来往的车辆挤得满满当当,但在车辆的间隙里,他还是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人。

    自己等待的人。

    红灯轻巧跳向绿灯,一道看不见的铁闸落下,拥堵的车流如被拦腰截断,露出沥青马路上洁白的斑马线,人群向马路这边行来,人群中他等待的人,却最终反向消失。

    “我知道你之前谈过一场恋爱,但你从美国回来以后,你的情绪很不对,我以为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带你走出来,我邀请你来咖啡厅,你答应了……我直到如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在最后一刻离开;我直到如今都在想,如果那一回,我不是坐在玻璃房里看着你离开,而是追上前去拉住你,我们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当然,”他最终自嘲似地笑了笑,“时间不可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是,那时候我确实觉得我应该接受一些新的东西,但……那是我一晃而过的错觉。”温别玉说,“对这一点,我很抱歉。”

    齐纶接受了这一句道歉,他不再说这些,转了话题:“为什么要戴戒指?”

    “你指什么?”温别玉眉间拧出了一道刻纹。

    “七年前,你离开咖啡店之后,等我们再见面,你手上已经戴了一枚戒指,你告诉我,你结婚了。但这七年来,你从未让我看见过一次你的丈夫。上一回去KTV,你的员工也不知道你之前的丈夫,还把几个月前才和你假结婚的俞适野误认了……这样多的信息,我还不能猜到你是为了拒绝我,才戴上戒指的吗?”

    “师兄,你误会了。”温别玉明确说,“戒指不是为了拒绝你才戴的。戒指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自己的心。”

    齐纶在等着他,他在等待另一个人。

    齐纶将等待摊在他面前希望他感动,而他,他将等待藏在心里,宝贝地不给人看。

    许多茫然与错愕在齐纶脸上滑过,他显然不理解温别玉的话,他说:“就算你心里有另外的人,那为什么最后你选择的是俞适野这样的人,而不是我呢?”

    “‘俞适野这样的人’?”温别玉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气,耐下最后的性子,“师兄,你不了解俞适野,俞适野很好,我希望在我们的谈话中,你不要将他扯进来……”

    “我看不出来。”

    最后的耐心消失了,温别玉挑起了一点笑,薄薄的笑像冰凉的刀锋。

    “那师兄觉得自己很好,是吗?师兄说你等了我七年,七年前,我已经戴上戒指,明确地告诉你,我结婚了。你依然等我,你想要撬一个已婚男人的墙脚吗?这到底是我拒绝得不够彻底,还是你沉浸在自我感动中不可自拔?”

    “师兄,我怜悯你,厌烦你,唯独不爱你。

    “你将你的等待加诸在我身上,希望我伸手去接,可你的等待只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粗糙,黝黑,没有美感,它压在我的背上,除了疲惫和吃力,我从中找不到一丝优点。”

    后来见到了俞适野,他再说出“前夫”,因为不愿认输,不愿承认九年之后,他依然爱他。

    或许也不止如此吧。

    还因为他不想让这场等待变成俞适野的负担,这是他的选择,他的决定,不应由别人来负担。

    温别玉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尽管戒指不一样了,可套着的感觉是一样的,小小的戒指套着他的手指,同样套着他的心。

    这份等待,包裹着我曾得到过的最美的爱,我时常从心中取出它将它观摩,看它的形,看它的神,看它每一处人工所不能仿造的美。

    它是美丽的,也是痛苦的。

    它也有尖锐的棱角,也曾将我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但无论如何,我将它小心地密藏在心灵最深处,与它相伴相眠。

    它是我此生都想守候的瑰宝。

    一切虚伪的掩饰被撕开,露出藏在其下的真实。

    齐纶的无数想法,汇聚成一道疑问:“你到底喜欢俞适野什么?”

    温别玉收敛了情绪,他本来就不是这样外露的人,也不会告诉齐纶真正的理由。

    “他长得好。”温别玉随手捏了个无法被反驳的说法。

    “长得好。”齐纶嗤笑,他最终说,“你知道吗,俞适野就是个花花公子,他最近和一个叫滕宣的明星打得火热,都闹到他妈妈拿钱去找滕宣,让滕宣离开自己儿子的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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