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淡拿着逆鳞久久无言，她原先一直以为她于嬴且不过是万年里偶一看得顺眼的人，人的眼光不可能一成不变，她迟早会从颇为顺眼的白月光变成处心积虑的白莲花。
一言以概之，她不相信高贵的神会青睐于如蝼蚁般的人，不相信清心寡欲数万年的龙神会有爱情。
但此刻，她茫然地盯着金色鳞片，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你……”她抬起头来，认真观察嬴且的表情，却只能从那张如刀刻般的脸上看见些许温柔笑意。她瞬间察觉到不对，嬴且笑得好似很刻意，就像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很温柔一样，其实本性仍旧是那个记仇又刻薄的小气龙。
舒淡立刻板起脸，将鳞片拍到他胸前，轻嗤一声：“我要你这个做什么？”
就在她手刚拍上他胸膛的那一刹那，嬴且倏地喷出一大口血，浓稠的血液大半落在她袖上，甚至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到了她脸侧。
视线里，嬴且虚弱地笑了笑，脸色青白，说不出地苍凉羸弱：“你为何如此对我？”
舒淡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她刚刚根本没有用力，但此情此景极大刺激了她，因而她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半分分辨不得真假，只能仓惶结巴着说话：“我、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你哪里受伤了？”
也顾不得袖子上沾满了血，她赶紧下了床扶他躺下。
嬴且气息奄奄，将那片逆鳞又拿到手上，满脸遗憾道：“原本是想着把这东西给你，权当做个念想，没想到你不屑一顾，我也不好苛求于你……”
舒淡一把将逆鳞抢了过来，着急道：“我要的，这东西很重要。你少说点话，到底哪里受伤了？我去给你找个大夫好不好？”说到后面她都要哭出来了，这条龙虽然刻薄又小气，时而还精分自恋，但对她确实不错。
嬴且伸出毛绒绒的虎爪在她光滑的脸蛋上蹭了蹭，眼神里满是惆怅：“你别哭，我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了，如今只盼着你能好好活下去，偶尔想起一下我。我虽则不是人，到底在人世活了这许多年，走了也希望有人能记住我……”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突然问道：“你记得上辈子的事吗？我总觉得我见过你。”
舒淡哽咽几声，下意识带着哭音回答：“上辈子、上辈子我们成亲了，你也是这样，逆鳞没了就会死的。”
听见这话，再将梦境与现实前后联系一下，嬴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按照推论来说，他应该会有下一世才对。他想想，那黑袍人说这是他的灵魂碎片，他平生最喜数字九，那碎片也应当有九片，所以这一世除外，还有七世。
还有七世啊，那不着急，迟早有一世能把舒淡叼进嘴里——只是必须确定舒淡也会出现在剩下那七世里。
心念急转间，他迅速将事实背景推测出了大半，但还有许多仍不明白：“我死了，那你呢？”
舒淡茫然抬起头来，双眼雾蒙蒙的，眨巴一下，睫毛如蝶翼般闪过。嬴且瞬间被镇住了，心脏扑腾扑腾乱跳，这姑娘随便散发一次魅力，他就有点控制不住。
他佯装不经意地抚上自己胸膛，想要压住怦怦乱跳、异常活跃的心脏。
嘶——该死的，压不住，想压人。
舒淡正在斟酌用词，极好的耳力便听见屋外似乎有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十分轻细。她正要仔细听，耳朵便被两只爪子捂住了，她抬眼，对上嬴且锐利的眼神。
“别管。”他道，“你继续说。”
舒淡突然反应过来，这条心机龙刚刚居然是在套话！她还把前一世的事情说出来了！
她眼泪一收，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咬牙怒声道：“说什么说？反正你还会复活，还管我是死是活？”她果真不能大意，这条龙恢复了龙性，心机狡诈之处非常人可比。
这话比直接回答还管用，嬴且十分满意，看来舒淡应当会一直在他身边，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逃不开他的手心。这样就好办了，反正他这具肉身既有虎爪，又有鳞片，不能行云雨之事，待下一世他换个人身，及早将舒淡娶回家里……
在脑子里想了一堆弯弯绕绕的不可描述之事，嬴且总算将心里那股欲念压下去，当机立断，他要马上开启通往下一世的通道，正好外头又来了条杂鱼，那就勉为其难借他的手一用了。
他伸出爪子在舒淡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下一刻，紧闭的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门外的黑袍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便腾空而起，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进了房内。
嬴且早已将舒淡按在怀里，两人瞬间掉换了个位置，舒淡坐在床沿，嬴且站在床下，俯身护着她。
被吸进来的黑衣人还没看清屋内情形，便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手里还被塞了一把刀柄一样的东西，直到刀刃刺入血肉里，那感觉提醒他，他刚刚的确拿到了一把刀，还用刀刺到了一个人。
黑袍人要疯了，他是临时被叫过来打探情况的，因为前头一个不知发了什么疯，大半夜的去跳河了。组织明确吩咐他不可轻举妄动，只需查看这屋子的主人是否有异动。但现在他不知受了什么妖法控制，竟然杀人了！
他虽然是个邪教分子，但从来只是在言语上蛊惑别人，还从没动过手呢！
嬴且皱了皱眉，好像不够深啊，就这伤口能有什么用？他控制着刀身又往自己身体里刺进了一些，身后的黑袍人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又往前送了下，差点目眦欲裂。
感受着刀身完全没入身体，嬴且嘴角淌下血迹，断断续续话不成音道：“舒、舒淡，这次没骗你，我要死了。”
舒淡手心又被锋利的逆鳞给割开了，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嬴且的声音缥缈虚弱，终至消隐无声。身前护着她的人也慢慢消失在空气里，她感觉这段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漫长到她回忆起初见时候，他就那么突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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