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柳言言想走到宣念远身边，转身的瞬间，刘鑫暴起，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菜刀。

    柳言言只察觉到背后有风，完全没有防备。

    然而刘鑫那一刀并没有结结实实落在柳言言头上。

    他就是再文盲也知道杀人犯法，不能儿子要进去，他也跟进去。

    他用了刀背，砸在柳言言的后脑勺，还没落实，他就拿着刀开始往自己脑袋上砍，像中了邪。

    高显看到这一幕傻了眼，柳言言吃痛回头，也吓了一跳。

    好在旁边刘秀秀的反应还算快，慌忙抱住了刘鑫的手臂，声音嘶哑，急得满头大汗，嚷着：“kui，kui！”

    她发不出完整的音，这个字音像是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其实是鬼。

    柳言言心有余悸，摸着后脑勺慢慢后退，没几步终于没忍住跑了起来。

    那边刘鑫已经把刀给扔了，吓得哇哇大叫，像条蠕虫，拼命往外爬。

    刘秀秀嚎啕大哭，和旁边刘丽的哭声混响，震天动地，凄厉无比。

    宣念远用了药，呼吸还是很急促，白着脸，眉心蹙起，目光落在那些灰影上。在柳言言走近时，宣念远收回视线，攥住了她手腕，想说什么，对上她还算冷静的目光，话又收了回去。

    他瞥了一眼柳言言身边，攥着柳言言另一只手的小孩。

    小丫头冲着刘鑫的方向略略略舌头，愤愤：“让你欺负我姐姐！掐死你！”

    她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又歪头和宣念远对视，小小柳牙般的眉毛挑起，杏眼瞪圆，片刻，她嘴巴张得像蛤、蟆，舌头长长吊出来，眼珠唰地弹出眼眶。

    “略略略。”

    她向宣念远做了个真鬼脸。

    宣念远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柳言言摸着后脑勺，望着他：“……”

    宣念远敛笑，没再看满满，抬手丝毫不避嫌地为柳言言揉了下伤处：“我看这两人，都最好要得点教训才行，疼吗，让湛晞给你看看。”

    他收回手，没见血才松口气。

    、

    刘家这次算是栽了，栽得彻底，侄子李宏怕坐牢跑了，儿子刘宇也想跑，可离开镇里的路上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去，正正好好，把命根子捅个对穿。刘鑫从柳家村回去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发烧，砸东西，自残。

    刘秀秀被吓得也瑟瑟发抖，终日惶惶不安，好不容易请来一个老和尚，给刘鑫看了也吓得屁滚尿流，出来还被刘家村的人泼了粪水。

    谁让这老秃驴为了钱什么人都去帮。

    刘鑫家栽了，大快人心。

    林涛自然也想跑，可早在拘留所里，林涛就被刘敏折磨得奄奄一息。后来被警察送进了医院，在医院交不起医药费，又被赶出来。回来后早已没了往日威风，被刘哑巴关进了猪笼。

    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将来就算林涛刘宇不坐牢，他们也绝无继续兴风作浪的可能，刘敏父母却仍然不肯站出来。

    柳言言第二次去她家。

    刘敏母亲拉着柳言言走到一边，讪笑两声，道：“言言啊，阿姨问你，你如实说。”

    柳言言道：“你问。”

    “那个林涛，是不是还是把你给那啥了，你不好意思说，怕说出来影响自己作为大学生的名声，才说是什么，强、奸未遂。我听说那宣先生和你关系好，你肯定不希望宣先生因为这个事嫌弃你是不是？但你又想让林涛受到惩罚，你怕强、奸未遂罪名不够，才让别的人家站出来，甚至拉上小敏，是不是？”

    柳言言难以置信地盯着刘敏母亲：“阿姨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现在的话将来要是传出去了，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吗？到时候我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是有，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名声撒谎？我和宣先生关系好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你要是不想影响你已故女儿的名声，你可以不站出来，没关系，没人强迫你们，但是你也不能污蔑别人。”

    刘敏母亲讪讪：“你急什么，阿姨就是猜测，猜测，阿姨又不跟别人乱说。”

    柳言言心里发冷：“你最好是不要乱说，乱说话就是污蔑诽谤，我一样可以告你。”

    刘敏母亲脸一白：“我没乱说，没乱说，不会乱说的。”

    柳言言不指望刘敏母亲站出来了，他们到她走也完全没提上庭的事。

    出了刘敏家，到了角落里，柳言言叹声气：“小敏，你家我已经尽力了，你妈妈你也看到了，我再和她多说两句，指不定被她怎么猜测。你已经去了，她不愿意影响你名声，也很正常。”

    角落阴影里，两个字浮现在地面：“算了。”

    柳言言心里又轻叹一声。

    她不知道的是，刘敏父母追出来了，拐角处望到这一幕，刘敏母亲的眼泪瞬间砸下来。

    她攥住刘敏父亲的手：“小敏，小敏她，她没有投胎啊，她果然，果然是不甘心啊，我的儿啊，她怎么甘心啊，那杀千刀的没死，她怎么甘心啊！”

    刘敏父亲也擦了擦泪：“那就站出来，为小敏讨个说法，名声再要紧，也是虚的，只有看到那杀千刀的畜生受到了惩罚，咱们小敏才能安心啊。”

    开庭当天，一切毫无悬念，林涛、刘宇灰白着脸站在被告席，被多名女性联名控告，刘敏父母也出庭为他们死去的女儿讨公道，请求法官明察。

    案子一边倒，结果在一个月后才出来，刘宇犯多起强、奸罪，无期，林涛十年，跑了的李宏只判了五年。

    但是在入狱不久后，林涛就死了，自己撞死在监狱墙上。

    李宏一直没抓到。

    刘宇则听说是疯了，消息传出来后，刘鑫病得彻底卧榻不起，刘秀秀终日坐在门槛上，双目无神，只知道念叨“kuikuikui”。

    家里唯一正常的女儿带着孩子刘丽搬去了镇上，母女俩相依为命，再没回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一审结束后，柳言言去了一趟医院。

    闺蜜陪她去的。

    其实这次请的律师，和闺蜜也有些渊源。闺蜜大学毕业后去了公关公司，一颗七窍玲珑心，左右逢源，认识不少人。这位律师之前和她合作过一个公关案子，后来追过她一段时间，还和柳言言也吃过饭。

    开庭时凌初坐在后排旁听。

    结束后三人往外走，凌初挽着柳言言的手，疯狂吹彩虹屁：“我言言现在也太好看了吧，好看得跟天仙似的。”

    柳言言笑道：“你夸我还是损我？”

    凌初：“当然是夸你了，你不信问穆辉。”

    穆辉就是B市来的大律师，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笑道：“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不也夸了你，果然还是家乡的水土养人。”

    凌初就像夸她一样，自豪无比：“是吧，不过主要也是我言言本来就天生丽质，只是后天不会保养而已。一个女孩子，成天和五大三粗邋里邋遢的程序员混在一起，一点也不精致，我早劝你换工作，你非不听，弄得又晕倒了，又得癌症了，我真想说你活该！”

    柳言言戳她脑袋：“求求你给我留那么一咪咪底好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凌初也戳她。

    俩人一阳指使得炉火纯青，偶尔还能见识到九阴白骨爪这套武林绝学。

    宣家的车慢慢开过来，停在三人脚边。

    车窗降下，宣念远那张不染凡尘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嘴角噙着温柔笑意，眼底带着些许新奇，还似有几分纵容，望着这边。

    凌初不由停下了手，柳言言没看见他，抬手一掌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喊得还很有气势，拍的凌初一个踉跄。

    柳言言意犹未尽：“你怎么不回手了，这是要主动放弃，承认是我手下败将了？”

    凌初呵呵两声，给了她一个“你莫不是个傻子”的眼神。

    柳言言正要再给她点厉害尝尝，忽觉她和穆辉眼神都不太对，回头一看，傻眼了。

    “宣，宣先生？”

    宣念远清浅一笑：“排山倒海？还会什么，葵花点穴手？”

    柳言言：“……”

    宣念远的模样完全不似开玩笑，柳言言几乎以为他下一句就是要拜师学艺了，果然听到他慢条斯理开口。

    “能不能教……”

    柳言言迫不及待打断他：“不能。”

    这句太生硬了，宣念远失落遗憾的情绪也很明显。

    柳言言怀着“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的复杂心情，又弥补般开口：“我要去医院了，要去复查，没有时间，下次吧。”

    宣念远眼底又燃起了希望，一本正经点头：“好，那我送你们？”

    柳言言忙摆手，拽过凌初：“不麻烦了，我们自己有车。”

    车子是柳言言租的，让穆辉开着，来回办事都比较方便。

    又被拒绝了，这回宣念远倒是面色如常，道了声好：“那我回家等你。”

    这话也太暧昧了，凌初不由盯住柳言言。

    柳言言毫无察觉：“好，那你早点回去，外面风凉，我可能要晚点，你要早点休息，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咳嗽？让人给你熬些枇杷水，用我给你的水。”

    她不知不觉嘱咐的有点多，宣念远却耐心极好，安静听着，只是眼底有些微异样。

    柳言言没想起还有什么要说的，道别：“那，我走了？”

    宣念远：“嗯。”

    柳言言拽着凌初往停车的地方过去。

    春天已经正式作别，初夏阳光轻薄通透，柳言言窈窕纤细的背影有一层薄薄的绒光，她走开两步，还回头冲他挥手。

    他初见时就觉她眼睛里流光溢彩，柔美惑人，这次更加让人移不开眼，好像要沉溺其中。

    宣念远喊了她一声：“言言。”

    柳言言停下来：“怎么了？”

    宣念远没有说话，只望着她红润白皙的脸。

    柳言言温声问：“宣先生？”

    宣念远回神，笑了笑，问她：“是癌症复查？”

    柳言言笑道：“对，也不知道回来休养一段时间后情况怎么样了。”

    宣念远手肘搭上窗口，突然走了神。

    那晚全鸭宴结束后，湛晞到他房间看他，为他检查身体。

    他哮喘已经有多年病史，久治不愈，到前两年甚至引发心功能衰退。也是前两年，他突然有了心绞痛的毛病，这些年愈演愈烈。去年实在受不了城里的环境，想搬到郊区养病。

    湛晞知道他有隐居休养的想法，建议他索性住到乡下去，不然还是要为杂七杂八的事情烦心。

    宣念远便想起了小时候来过一趟的柳家村。

    他在宴上提起往事，开了个头就没再继续，湛晞也好奇，问起他。

    他还是没说，但是湛晞怎么可能放过他。

    “你别是早就惦记人家柳姑娘了？”

    他自嘲一笑：“是啊，七岁的时候就找好了未来为自己守寡的媳妇。”

    湛晞给他打针，其实他坐在宴上一直有点不适，回来就有些发烧。

    湛晞坐在他床边，调点滴速度：“你要真对她有好感，不用顾虑什么，追就行了。反正她得了癌症，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谁给谁守寡？说得不好听点，她说不定还走在你前面。”

    阳光穿过行道树，越发稀薄，只有淡淡的温度，但还是暖的。

    宣念远回神笑道：“没事，你先去吧，早点回来。”

    柳言言点点头，他虽说没事，可她还是觉得他有话要说。

    宣念远确实有话要说，只是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合适。

    他决定回去算算，去年过来时捐剩下的财产到底还有多少，够不够给自己娶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