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刘敏的鬼魂还停留在她初中的模样，大辫子，黄色碎花裙，穿一双塑料凉鞋。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瞄了一圈：“言言，这是什么地方，待着好舒服。”

    满满不高兴：“是我家。”

    刘敏忙不迭：“是你家是你家。”

    老太太拍拍桌子：“来，丫头，你坐这，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提到正事，刘敏的眼泪就哗地掉下来了，决了堤的洪水般。

    她抹着泪：“茹奶奶，我真的太苦了，我好苦啊，没有人比我命苦，呜呜呜。”

    柳言言记得她做人的时候性格就很浮夸，没想到现在做鬼了就更浮夸了。

    好在刘敏哭归哭，话还是能说清的。

    “我跟了林涛很久了，自我死后就一直跟着他。”

    “我辍学之后不就嫁人了吗，后来怀了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别人的，是他的。”

    刘敏嫁的人家其实还算可以，对她也挺好，但是家里长辈算着日子不对，怀疑刘敏给儿子戴了绿帽子。

    刘敏家也确实是隐瞒了女儿的真实情况，刘敏被林涛强了，否则刘敏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就嫁人。

    林涛是外村人，还是别人家上门女婿。刘敏家父母保守迂腐又没见识，觉得既然让林涛娶刘敏不现实，那找林涛要说法就没意义，说出来村里人还会瞧不起女儿，影响女儿声誉，耽误女儿结婚。

    他们一开始的想法是打掉孩子让刘敏出去打工，可刘敏不愿意，和家人坦白她在恋爱，有喜欢的人，想让她喜欢的人当她孩子的接盘侠。

    纸包不住火，刘敏被强还怀了孩子的事还是让丈夫一家人知道了。家丑不外扬，但丈夫一家人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淡，月子里从来不管她死活，也不管孩子死活。

    刘敏抱着孩子回家还被家人指责，当初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刘敏终于想不开，月子里病倒了，一病就病得很重，到快出月子的时候终于没救过来，死了。没多久，失去母亲的孩子也死了。

    刘敏母子死后，都成了孤魂野鬼，小鬼先吓死了奶奶，因为奶奶嫌他是野种，几乎可以说是害死他的凶手。

    刘敏没有去找其他人麻烦，冤有头债有主，她一心只想找林涛。

    小鬼比她怨气更重，钻进林涛肚子里，让他怀了鬼胎。

    但林涛这厮运气好得出奇，小鬼钻进去的当天，他肚子才胀大，他就抢了他岳父的一个古董手串。

    那手串竟然把小鬼吸收了。此后刘敏也一直不敢碰林涛，每每靠近一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刘敏想复仇一直没能成功。

    柳言言听完，不解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还要杀刘宇，他又怎么了？”

    刘敏抽噎：“他不该杀吗？他就是个畜牲啊。”

    “他身上没有手串，那你为什么没先杀他？”

    “我想先杀了林涛，没杀了他我就浑身难受。而且，想杀他也没那么容易，他身上戴着开了光的玉佩。他全家都有。”

    刘敏眼泪还没流干，呜呜道：“我看到刘秀秀脖子上有小鬼手印，我就知道肯定是有大鬼，普通鬼都近不了她的身的。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再不复仇成功，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来这边，其实是想找那个……”

    她瞄了瞄满满：“大人，你帮帮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我让你吃了都行，只要能报仇。”

    满满哼了一声，扬着小下巴。

    刘敏又哇地哭着求柳言言：“言言，你就让你女儿帮帮我吧！”

    柳言言：“她是我妹妹。”

    “那你就让你妹妹帮帮我吧。”

    老太太眼皮子浅，听得也掉眼泪了，劝道：“言言……”

    柳言言却清醒得很：“人鬼殊途，你已经死了，还是应该尽早去投胎，刘宇和林涛，他们会有报应的。”

    刘敏盯着她，目光突然犀利许多：“报应？太好笑了，这么多年，他们什么时候遭报应了？反倒是我们这些人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怎么老天爷却看不下去？你家，你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吧，他们连你的清福都还没享到。我爸妈奶奶呢，病的病去的去。那些畜牲还在逍遥法外神气活现的，我到底哪天才能看到他们遭报应，到底哪天？”

    她说着龇牙扑上来，张开嘴就想咬柳言言。

    然而她还没碰到柳言言，就被满满揪住了，小丫头扬手就要把她搓成一坨。

    柳言言忙道：“等等。”

    她顿了顿：“我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趁自己还没有杀人变成厉鬼的时候，尽早投胎。他们会遭报应，因为我答应你，我会把他们送进牢里的。”

    刘敏怔怔：“真的？”

    柳言言：“真的。”

    刘敏微微垂眼，但片刻又凄凉一笑：“这样的畜牲，送进牢里哪里够？”

    柳言言默然。

    在她看来也不够，可她不能放任刘敏去杀人，她更不能成为杀人帮手，那她岂不成了从犯。

    、

    刘敏的事暂时还没法解决，刘金明又给柳言言带来了英语教科书，一共四本，针对两个班级。

    刘金明给三到五年级的大班取名三五猩球崛起班，给六年级毕业班取名六年无悔变形金刚班。

    柳言言听到这两个班名字的时候，无语了半晌。这刘金明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如此中二。

    刘金明这次过来，见到柳言言愣了一下：“柳老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语气浮夸，柳言言还以为自己病得形如槁木丑得不行了。

    结果刘金明和她说话全程都似有些不自在，走的时候还别别扭扭道：“柳老师，你最近……那什么，看来柳老师在家调养得不错，你身体没事，我就放心了。”

    柳言言算是明白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了。

    她自己最近没怎么照镜子，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要去上课的那天，柳言言给自己好好化了个妆，化妆之前，她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眼自己。

    额头上碎发长出来了，肤色红润许多，脸上痘印、闭口这些瑕疵都好像淡了一些，脸颊边的黑痣也好像变小了，颜色也淡化成灰褐色。

    素颜好像差别不是特别大，但上妆后效果就出来了，遮暇轻轻一遮就能完美覆盖瑕疵，底妆服帖不搓泥，高光阴影打上，豆沙红唇膏淡抹。

    镜子里的女人，温婉动人，完全看不出是癌症晚期病人。

    柳言言出门换了一套端庄一点的衣服，卡其色到小腿的长大衣、米色宽松毛衣、黑色阔腿裤和黑白两色的运动鞋，拎墨绿带铆钉的手提包。

    这是她以前上班时常做的打扮，回家后随便了很多。

    柳言言有意打扮得好看洋气一点，让孩子们对通过学习改变自己人生有更清晰直接的认知。

    她从宣家走过。

    宣念远正在院里喂鸭，抬眼扫了眼院外，微微一怔后，又看了过去。

    柳言言正低头把挡眼的碎发拨开，看到他身边的湛晞，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湛晞笑问：“去约会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院里鸭鸭听到柳言言的声音嘎嘎着要跑过来，柳言言恋恋不舍瞥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去学校上课。”

    湛晞：“是景山小学？你是老师？”

    “不是，我是支教。”她正想问，鸭你们还没吃吗，就见宣念远冷着脸，往回走：“湛晞，把鸭捉回来，中午红烧。”

    从篱笆里探出脑袋的鸭：“嘎？”

    柳言言：“……”

    她刚还觉得宣念远心情挺好的，怎么突然变卦。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是想抢救一下她的鸭鸭：“那个，宣先生……”

    “你什么时候吃红烧鸭了，”湛晞似笑非笑，向柳言言微一颔首，跟着往里走，“你连鸭都不吃。”

    宣念远没理他，黝黑的眸子觑着柳言言：“你想说什么？”

    鸭到底是送出去了，为了给他调理身体，她还打包了那么多珍贵药材。柳言言清醒过来，忍着心痛，违心嘱咐：“这只鸭最好还是做成药膳，用我的方子，吃了对你身体好，想吃红烧的可以另外买。”

    宣念远望着她，幽深的眼眸里好像泻出了一丝笑意，他转身回屋，悠然：“那就先不吃了吧。”

    时间不早，柳言言也赶着去学校。

    鸭莫名又保住了，但是离开的时候，柳言言还是和它告别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告别，谁知道宣念远那人什么时候又兴致一起要吃鸭了。

    景山小学还是挺偏的，走一段水泥路还有一段小路。柳言言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没一会，拐弯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刘宇，另一个不认识。

    柳言言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躲进了林子里。

    他们恰好在讨论她。

    “他娘的，要不是宣家在那，我非得找人搞死他们家，我妈都他妈彻底没法说话了，肯定是他们家搞的鬼。”

    林涛点了根烟：“你妈说的，是不是真有鬼？”

    刘宇嗤笑：“都他妈什么年头了，还信鬼呢。”

    林涛又换了个话题：“应该让你那外甥女刘丽来的，把她骗出来，才好办事啊。”

    刘宇：“那女人丑得贼倒胃口，要上你上。”

    ……

    俩人慢慢走远，柳言言听不太真切了，从林子里出来，气得手指攥紧，不由自主地发抖。

    果然是两个畜牲。

    气归气，她转身心里做着盘算，还是决定先去学校上课。

    柳言言走得慢，就在离学校只有一座小山坡的时候，身后有人迅速逼近，一只手突然捂上她口鼻，把她拖进旁边树林。

    柳言言拼命挣扎，却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眼前发黑，耳朵嗡鸣。

    刘宇的声音刻意压低：“臭娘们，化了妆还有点意思！”

    林涛对着柳言言解裤子拉链，性致满满地舔了舔唇：“你他妈不是说她丑得没边了吗，我怎么瞧着行得很，穿得跟电视里女明星似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柳言言瞪大眼，拼命挣扎。

    刘宇啐了声：“靠你妈，急着投胎？能不能先帮我按着这死娘们？”

    林涛呵笑一声，就那么半褪着裤子上前，试图去攥柳言言的手，却被柳言言狠狠踹了一脚。

    他吃痛，怒骂一声，上前就要再扇柳言言。刘宇忙着给柳言言嘴里塞东西，没抓稳她的手。柳言言抬手反而先揪住了林涛手腕，猛地揪住一串珠子，用力一扯。

    林涛一惊，低头看去，又骂一声：“□□娘的，老子的古董！”

    他扬手要给柳言言一巴掌，眼前却突然一花，脚上滑倒，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刘宇骂了一句脏话，忍不住回头去看林涛，不防柳言言爆发神力，被推开了。

    他们不想奸死人，耐着性子没有打晕柳言言，没想到竟然要阴沟里翻船了。

    柳言言脱身爬起来大喊：“救命啊！”

    刘宇扑过去，试图制服她，却听到底下林涛叫声一声惨似一声。

    刘宇忍不住分心看了一眼下面，柳言言已经抓住了一根木头，回手狠狠敲在刘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