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暑假

    自从到霍格沃茨上学后,屋子后面的花园就像被时间暂停住了,年复一年都是盛夏的模样。和平又漫长的下午,日头从清风中簌簌摇曳的油绿灌木丛移到缠绕在栅栏间的豌豆藤上,它们恣意舒展着柔软的枝条,顶端的花像小野兔的耳朵,藤茎上细嫩的绒毛在阳光下变成了金色的芒。过不了多一会儿,明晃晃的光又从豌豆藤移到花园正中间这颗低矮粗壮的白胡椒树上,一步一步追上我垂向地面的脚跟。

    仰躺在阴凉的树杈间,我惬意地听着知更鸟们在头顶唱不知名的歌谣。从它们背后树隙露出的天空蓝得清澈晶莹,像不规则的湖的碎片,而流云是缭绕在湖上的雾气。蜜蜂发出悦耳的嗡嗡声,脚下的花朵散发出暖烘烘的微甜味儿让人昏昏欲睡,我感觉眼皮被裹了一层蜂蜜,渐渐地越来越沉。

    “咕。”知更鸟们的叫声突然变得响亮,周围的树叶窸窣抖动起来,半梦半醒间,我看到一双褐色硕大的毛翅膀从头顶拂过去了,是布加迪……它停落在我旁边,脚上绑着厚厚一沓信。

    “辛苦了,布加迪……怎么这么多信?”

    猫头鹰抖抖脚爪,它懒得理我,径直扎向篱笆旁的储水缸洗了个摇头晃脑的澡,宽大翅膀扇出的水滴像剔透珍珠,一颗颗地洒向土地。

    第一封信印着霍格沃茨的火漆封,拆开后里面有三张羊皮纸,一张是普通的提示,像往年一样——新学期将在9月1号开学,现在距离开学还有将近大半个月。还有一张是新学年需要用到的教材,唔,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懒洋洋地抽出第三张羊皮纸,一个黑黄相间的小玩意儿从信封里掉出来跌进了手心。

    这是一枚徽章,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字母“P”,它浮现在赫奇帕奇蜜獾标志的上面,在刚进入霍格沃茨时,我曾经在加布里埃和普法蒂尔胸前见过……

    哪怕在浓厚的绿荫中,这枚徽章也闪现出金色的光彩来。

    “啊!啊啊啊!爸爸!妈妈——”知更鸟们从枝头惊慌地跃起,扇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我骨碌一下爬起来坐直,快速扫视起第三张羊皮纸,反复确认三遍后不敢置信地扯开了嗓子。

    羊皮纸上写着:克莉斯格温尼斯小姐,恭喜你成为赫奇帕奇新一任女生级长。

    我原本已经完全忘记了五年级学生可以被选为级长这回事!

    花园里一片宁静,我竖起耳朵听了听,屋门和篱笆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任何响动,爸爸妈妈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喊声。

    待会儿回去再给他们看吧,别打破这份夏日午后的祥和……我满怀欣喜地将通知单和级长徽章放进衣兜里,困意早就像疾驰的流云般飘走了。

    第二封信是塞德里克寄来的,他是赫奇帕奇的男生级长人选,这丝毫不令人感到意外。我捧着信傻笑,分不清是替他开心还是替自己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分院帽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耳边,“孩子,你的天赋并没有那么好。”

    也许从那时起就诞生了一点不甘心,它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股温和却执拗的力量,因为有了喜欢的、想要追上的人,它变得更加鲜明有力,帮助我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位置。饱涨的快乐如同脚下盛放的山茶花,每一个在公共休息室打着哈欠学习的夜晚、每一个在图书馆度过的无聊周末、每一次由塞德里克耐心指导完成的咒语、每一次课堂后敲开教授办公室的门……它们都变成了馥郁芬芳的花瓣,在心头一片片飘荡、蔓延。

    不是克莉斯被任命为女生级长,也不是塞德里克被任命为男生级长……而是我们一起当选为赫奇帕奇的级长。

    “嘿嘿……”我乐不可支地跳下树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感觉一整颗心都在爱着这个美妙的夏天,野姜花和浆果躲闪不及,和嫩青草一块儿化作鞋底的新泥。

    当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才想起还有一封信没有拆开看。

    鹅黄色的信封散发出甜美的香气,但拆开后,里面信纸上的字迹却凌乱、随意,甚至没有署名。显而易见,只有伊莎贝尔能演绎出这股漫不经心的气质来。

    “如何养狗?”

    “有白鲜吗?寄过来。”

    简短直白的两行字,却往我脑袋里呼啦啦地塞进一堆问号。我挪着步子慢吞吞走出花园,回到屋里,妈妈的声音隔着一层地板从地下室传来,“是克莉斯吗?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去一趟对角巷?”

    “好啊,没问题,妈妈。白鲜放在哪儿了?”我回应道,顺手打开客厅角落里的魔药柜,那儿空空如也。

    “我正要说这个!你去对角巷买一些魔药吧,家里没有了。刚才费西亚奶奶的孙子魔力暴动了,好像很严重。她过来借了一些魔药,看上去慌慌张张的,我干脆全都给她了。你爸爸跟去帮忙了,我待会儿也要过去看看……我想想,补血药、镇定剂、消肿剂,还有白鲜,再买一些飞路粉……噢!鼻涕虫驱除剂和除草药剂也买一些!”

    “是什么样的魔力暴动需要用到这么多药?”我惊叹道,往钱包里多放了一些金加隆,走到壁炉边上却发现盛放飞路粉的罐子就剩下浅浅一层了,几乎都不够一次飞路网旅行。

    “飞路粉不够了!”我冲地下室喊道。

    “所以你今天一定要记得买!”妈妈说,“把罐子扣在手里拍一拍,这次肯定够了!”

    根本不够嘛……

    我望着手心里寥寥无几的粉末叹了口气,“对角巷!”

    火焰像一股热风,只有紧闭着嘴才能避免吸进滚烫的烟灰。一阵令人难捱的天旋地转后,我跌在冰冷的石砖地上,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痛意。

    今天的对角巷安静得不太寻常,连一道脚步声都听不见……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环顾四周,这里肮脏、阴暗、狭窄,盛夏的阳光被隔绝在巷子口外。眼前的商店橱窗可怖极了——一副狰狞的面具从玻璃上方朝下睨视,它下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骨和生锈的尖齿状器械,一些萎缩的人头阴森森陈列在周围。

    在一个阴暗的门洞里,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巫师正在那里窃窃私语。其中一个指了指橱窗的方向,另一个抬起头看了过来,那是不怀好意的眼神。

    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不是对角巷,而是大人们多次警告千万不要去的……翻倒巷。

    下次再也不要用剂量不够的飞路粉了。

    我竭力保持镇静,快速向反方向跑去,路过的门店景象让人越来越心慌。有一个橱窗展示的大笼子里爬满了一片黑压压的巨大蜘蛛,令我狠狠打了个寒噤。

    前面一家商铺门口悬挂的蜡烛闪起幽绿、明明灭灭的光,伴随着缓缓打开的店门,门上挂着的干枯小精灵尸体慢悠悠转向了我,那双大眼睛惨白无神。我飞快闪身贴在墙根上,祈祷着从店里走出来的人千万别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那人走出店铺便停下了。他摘下兜帽,掂了掂手中鼓囊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枚金加隆端详着,又慢悠悠地将它放回去。

    在阴暗的翻倒巷里,他手里那一袋子的金加隆……以及兜帽下露出的金棕色头发都显得耀眼极了。

    我远远地跟在罗尔后面穿过了曲曲折折的翻倒巷,直到一个熟悉的雪白大理石建筑出现在巷子口明亮的阳光下——那是古灵阁,我走出来了。

    罗尔消失在古灵阁的白色台阶上,我看到妖精们将他客气地迎了进去。热闹的对角巷在太阳下充满生机,阳光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我扭过头看向黑洞般的另一个巷子,那两个巫师看着巷口的阳光忌惮地停住了脚步,爬到我身上的视线却带着嗜血的贪婪。他们慢慢咧开嘴,朝我露出一对儿尖锐的獠牙。

    我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跑进对角巷的人潮中,此时此刻的这份拥挤使人感到无比可爱、安全。

    买完足够的飞路粉和新学期需要的课本后,我在帕特奇坩埚魔药店再一次看到了罗尔。老板正冲着走出店铺的罗尔笑眯眯地挥手,“期待您下次的到来!”

    罗尔几乎和这店门一样高,他就像一片阴影罩住了面前的阳光。

    我尴尬地停在店铺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要不是跟着罗尔,今天也许就走不出翻倒巷了,说他是救命恩人都不为过。但他看上去像是翻倒巷的常客,浑身上下透着危险的气息,本能又告诉我要离他远一点……

    “啧,你到底要不要进来?”罗尔两手怀抱着一大堆空魔药瓶,他用脚撑住门不耐烦地问道。

    “哦,谢谢……”我低着头走进店里,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后,又推开门向还未走远的罗尔喊道,“……真的非常感谢!”

    他扭过来的脸写满了诧异和鄙夷,就像在看一只反应迟钝的青蛙。

    魔药店里的空气泛着股苦香味儿,玻璃柜里锁着形形色色的药剂。“我需要补血药、镇定剂、消肿剂、除草药剂……嗯,还有白鲜……算了,这些高级魔药,还有架子上的那些常用魔药,都给我来一些吧。”

    老板听完我的话后喜滋滋地点了点头,货架上的魔药一瓶接着一瓶飞下来,“可真是巧了,你认识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吗?你买的魔药全是他做的!”

    “……您说什么?”

    “你看看,他做的药剂颜色多么纯正!”老板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品质也出色,尤其是这几瓶福灵剂……前几天有个新客人买了一瓶回去,再来光顾时竟然将剩下几瓶全都买走了!我可赚了一大笔!他今天送来这几瓶新的还是预订货……”

    “您的意思是说,他一直在这里贩卖魔药?”

    “小姑娘,别说得这么直白嘛!”老板将魔药装进盒子里递给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他为我提供货源,而我给他相应的报酬,这是双赢……”

    “冒昧问一下,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您提供魔药的呢?”我好奇的问道。

    “唔,大概快一年了……哦,抱歉孩子!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欢迎光临!”老板挥挥手又去接待新的客人了。

    我抱着整整一盒子据说是罗尔制作的魔药回了家,将那瓶被妈妈赞誉“质量好得出奇”的白鲜和一本养狗指南寄给了伊莎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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