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和自己喜欢的男孩拉过手后——哪怕只是一根小拇指——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克莉斯，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傻笑？”柏伦娜用一种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我，她气喘吁吁地说，“难道你喜欢爬这个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的楼梯吗？”
“这实在太无聊了——我有点儿累，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每天都要这么辛苦吗？也许他们更容易赢得魁地奇杯也不是没有原因……”波本在我们后面抱怨道，“你说对吗，塞德？”
“得了吧，塞德可比你体力好多了，”乔吉娅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我看他还能再爬个几百阶……”
“这个楼梯确实有些长。”塞德里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下方不远处的楼梯响了起来。我们又来到一个平台处，柏伦娜哀叫着倒向我，她一步也不想再迈了。
“你可真是太懒了！”我小声骂她，又有些慌乱……塞德里克就在后面，他很快就要上来了。
“啊哈，你走不动了！”波本也迈上来了，“如果你求求我，也许我愿意背你上去。”他对着柏伦娜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说。
“求求你，波本！”柏伦娜一秒也没有犹豫，她谄媚地搓着手看向傻在原地的波本。
波本带着一脸怒意背起了柏伦娜，留下我和走上来的塞德里克面面相觑。
现在是星期三的午夜，我们要去霍格沃茨最高的地方——天文塔顶层——开始这一周的天文观测。十月是一个观测猎户座的好时候，上周的天文课我们幸运地看到了猎户座流星雨，它们在夜空中燃烧着划向天际的样子美极了。
大家都很喜欢天文课，但是我们必须克服夜晚的困意和城堡里漫长又陡峭的楼梯。
“你还爬得动吗？我可以帮你拿望远镜。”塞德里克冲我笑了笑，他看上去确实游刃有余，我们并肩往上走去，墙上的画像指着我们窃窃私语。
“我没问题的，谢谢你，塞德。”我抱紧了手中的望远镜，看到城堡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将我和塞德里克的影子投映在了墙上，它们亲密地重叠在一起，塞德里克的影子又大又宽，把我的影子牢牢罩住了。
我看了两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塞德里克在旁边耸耸肩，他揶揄地瞥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
真希望他没有注意到我不自在的神色……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往楼梯上方走去，看着塞德里克的脸，我脑海里又冒出了那天魔药课的情景。
那天课上斯内普教授也许没注意到我们古怪的袖子，但是在给我和塞德里克扣了分后，他冷笑了一声才让塞德里克坐下。我和塞德里克像触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后来的魔药课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下课的时候，他才捏着皱皱巴巴的课本凑过来向我道歉。
“克莉斯，对不起。我、我刚才……”
“没关系……我明白，”我小声打断他，视线掠过他支在桌子上的手，塞德里克的指甲盖和耳朵尖一样泛着红，“那只是个意外……我的手心也怕痒。”
“是的……”塞德里克的声音听上去放松了些，“但无论如何……抓着女孩的手不放都不是一件礼貌的事……对不起，克莉斯。”
塞德里克面带歉意地直视我，他的声音温柔又真诚，就像春天走廊里的穿堂风。
哎，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
我胡乱地把课本往书包里放，感觉心口发出的怦怦声响极了，“好吧，那我原谅你……塞德。”
塞德里克的笑脸突然和眼前的重叠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克莉斯？我们到了。”他站在楼梯上方，一只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来吧，最后两步了。”
塞德里克带着明朗的笑容看着我，他好像以为我是爬不动楼梯了。伊莎贝尔翻着白眼走到了前面，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放进塞德里克宽大的掌心里。他很快收拢了手掌，与上一次的炙热不同，温凉舒适的感觉瞬间包住了我的手。塞德里克轻轻一提，我就像是踩着风一样踏过两节台阶，稳稳地站到了平台上。
“你用漂浮咒了？”我惊讶地问。
“不，当然没有，”他抿着嘴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轻得就像片羽毛。”
“……咳，我是说，”塞德里克好像意识到了这句话有些奇怪，他赶紧补充道，“男生总是会更有力量些……”
我红着脸点点头，和塞德里克一起穿过阁楼，天文塔开阔的顶层霍然跃入眼帘。
漫天星斗点缀在秋日墨蓝色的夜空中，它们看上去离我们非常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无数颗星星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点点滴滴的光芒融汇在一起，显得夜晚温柔又安详。我们站在城堡的最高点向下俯瞰，月光像纱一般笼罩住整个霍格沃茨，微凉的风裹挟着清新的泥土味从禁林的方向吹送上来。
“你有没有想飞一圈的冲动？”塞德里克问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好闻的空气，感觉最后一点儿困意也离开了身体，“从这里召唤扫帚的话，它们能飞过来吗？”
塞德里克笑了起来。
辛尼斯塔教授指挥着我们将各自的望远镜摆好，这一节课我们要学习木星和它的卫星。今天的天气晴朗极了，能够清晰地观测出木星表面的条纹，它还有一个蛋形红斑。在快要下课时我们每个人都填好了木星天文图。
“如果每天都有天文课就好了！”柏伦娜恋恋不舍地摆弄着望远镜，“哪怕要爬楼梯也没关系……”
夜渐渐深了，温度也有些低了，我们收拾好望远镜，搂紧袍子走下了天文塔。城堡里的画像都睡着了，整个霍格沃茨安静得好像只有我们这些赫奇帕奇的二年级生。大家很有默契地放轻了脚步，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当所有人都在下楼时，一个逆着人群往上走的人就显得突兀极了。
“那个人是谁？”我捅了捅柏伦娜，好奇地指着迎面走上楼的身影。
“唔，是谁把望远镜落在天文塔上了吗？”柏伦娜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道。
“抱歉……请让一下。” 那个人走到我们的台阶上了，她带着兜帽低垂着头，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脸，只能从声音判断她是个女孩。
我们侧过身让她过去了，她低声道谢，很快就消失在这一层的楼梯上。
随着大家又往下走了两层，那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慢慢放大。我停住脚步，柏伦娜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啦？”
“没事……我回一趟天文塔。”柏伦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她犹豫地松开我，没有问我要去做什么，“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先回去睡觉吧，”我将望远镜递给她，“帮我把这个拿回去，谢啦！”
我裹紧袍子匆匆折返，一边上楼一边回想着刚才带着兜帽的女孩——
滚边是蓝金色的袍子、眼熟的身形、带着哭腔的声音……
赫奇帕奇们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他们应该已经快要下到一楼了。安静再一次笼罩了我，夜晚的城堡空旷寂寥，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墙壁上火焰的燃烧声。
在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们正好是在八层，再往上只有一个废弃的阁楼，穿过阁楼就是天文塔顶了，她应该是要去那里……
……但是为什么要在宵禁时间去天文塔顶？
我带着疑惑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穿过阁楼，通往天文塔顶的门开着一条缝儿。皎洁柔和的月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如同闪光而缓缓流动的清水汇聚在我脚下。
我轻轻地推开门，看到那个女孩背对着我蜷坐在地上，她仰着头盯着星空，旁边放着一小块蛋糕。
古老的木门发出吱呀声惊动了她，她飞快地回头，兜帽掉下去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我甚至能看到月光在她脸上照映出两行透明的泪痕……
“碧翠丝……”我倚着门，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她张着嘴愣了几秒，一滴泪珠直直地从她下巴坠落砸在砖石地面上。她胡乱地擦了两下脸，有些惊慌地说，“喔，克莉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今天晚上有天文课，”我向碧翠丝走去，顺便给自己和她施了个温暖咒，“刚才在楼梯上不太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挨着她坐下，碧翠丝的眼睛里闪动着水光，月光下的她看上去像个脆弱又伤心的玩具娃娃。
“愿意……愿意和我说说吗？或者我们就这样看看星星。”我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仰起头，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刚才天文课上讲过的木星在哪个方向了。
碧翠丝没有说话，她把头扭过去了，我们一起盯着夜空，天地间安静极了，只有星星们辉煌地闪耀着。有一阵风从我们耳畔间荡过去，但因为温暖咒，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碧翠丝叹了口气，她将手叠在了我的手上。
“我家住在康沃尔郡的一个矿山脚下。”碧翠丝的声音带着哭泣后的沙哑闷闷地响了起来，但是她表情平静极了。
“那里的自然资源很丰富。有铁矿、铜矿，还有金矿……巫师并不是唯一的居民，周围还有很多麻瓜和妖精。我们和麻瓜相安无事，但是那些妖精并不喜欢我们，它们不信任我们。可能是因为几年前有一位巫师从它们手里骗了些宝物……”
“我们从不轻易靠近妖精的居住地。但是有一只不同，有一只叫瑞戈的妖精……”碧翠丝吸了吸鼻子，“它是一只年轻的妖精，和它那些不愿意与巫师亲近的同类不一样，它很喜欢往巫师的村庄跑。”
“村庄里的其他巫师并不喜欢瑞戈。我那时还小，不觉得巫师和妖精有什么不同……就这样，我和瑞戈成为了朋友。”
碧翠丝望着夜空，她冰凉的手从我手上挪开，指了指远处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瑞戈的名字和猎户座的发音很像。”
“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它不喜欢阳光，所以我们总是在太阳下山后见面，这些星星的名字也是瑞戈告诉我的。它教会了我很多知识。”
“后来……也许是因为亲近巫师，它被那群妖精驱逐了。它搬到一个很小很隐蔽的山洞，那个山洞离我家很近。它看上去一点也不难过，也许是因为我们可以更加自由自在地玩耍了。”
碧翠丝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直到有一天……我吃完晚饭来到和瑞戈每天约定好的会面地点，却看到它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它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知道是谁做的。我很害怕，我没有魔杖，我帮不了它……我跑到别的巫师家里去敲门，希望他们能救救瑞戈……但是那些人只是冷漠地摇了摇头……”
“后来爸爸妈妈找到嚎啕大哭的我时……瑞戈已经死了。它的身体都僵硬了。”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口像是堵了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碧翠丝的手在发抖，她努力深呼吸平复着情绪，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巫师的文化是不够包容的，甚至是不公平的……他们……不，是我们，我们傲慢、自大、不尊重其他物种。瑞戈的死就是铁证。”
“我在拉文克劳的朋友们说……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妖精的价值观原本就与我们大相径庭。纵观魔法界的历史，巫师和妖精之间总会发生冲突，这样的冲突并不能简单的归罪于任何一方……妖精对巫师可以残忍嗜血，并认为他们非常傲慢，而巫师则觉得妖精比自己更低一等。这也是为什么妖精会用叛乱和暴动这样的暴力反抗行为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可瑞戈是不同的，妖精和巫师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和认知。”
“瑞戈认为我们是平等的朋友，所以它会将自己制作的宝物送给我。看到我喜欢他也会很开心……这枚银西可就是它送给我的，”碧翠丝从袍子里掏出一个有些磨损的银币，她指了指银币上模糊的一串数字，“我们手里每一枚硬币边缘上的数字都代表铸成这枚硬币的妖精……而这个就是瑞戈，这是它做的硬币。”
碧翠丝将硬币小心地放回袍子里。她紧紧环抱住自己，盯着头顶的星空，那些星星对我们温柔地眨着眼睛。
“他是我的第一位朋友。”
碧翠丝的声音像是融进了月色里，带着点冷冷清清的惆怅。
“可是我们再也不能一起玩儿了。”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有很多话想对碧翠丝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位朋友，他也教会了我很多知识，我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那些欢声笑语好像还能在耳边回响。但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再也不能一起玩儿了。
心脏就像被泡进了柠檬汁里，又酸又涨。
碧翠丝扭头看向我，眼睛红红的。
“噗嗤！”她突然笑了，伸出手擦了擦我的脸，“你哭什么呀。傻瓜！”
我这才感觉到脸上的凉意，“嗯……”我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只是好像有些明白你的心情……”
碧翠丝挥了挥魔杖又施了一层温暖咒，我们被笼罩在一片暖和的热气中，她的声音听上去轻快多了，“我从没跟别人讲过这个。我很害怕听到谁说‘只是妖精嘛！’这样的话。” 她指了指旁边的小蛋糕，“但是和你说完感觉真的好多了，谢谢你，克莉斯。这原本是给瑞戈的，但我想它应该不介意咱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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