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微眯起眼, 盯着青年看了许久,脸上的戒备忽然松懈。
他侧身让路, “跟我来吧。”
李鱼跟上, 走到一半前头领路的人停了下来, 他转身向后,戒备的盯着青年身旁高大的男人, “石先生请留步。”
石遇只能停下, 不怎么情愿的帮青年解开绳子,“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
他说完主动后退一步,看着青年跟着镇民越走越远,瘦削的背影被漫长的道路拉细, 缩小,最后随着一个转弯,消失不见。
“告诉我, 你在哪里”空无一人的周遭,响起熟悉的声音。
石遇唇角绷紧,插在裤兜里的拳头握了握, 收回落向远处的视线, 来到一棵大树下。
从外表看, 这棵树长了应该有上千年, 树干和枝桠虬劲有力, 弯曲的的根茎冒出地面, 炫耀着它的年长与强大。
“你们到底找到了什么。”那个声音逼问。
石遇额角抽动, 眼睛暗黑无光,像是阴沉夜空下的枯井,没有生气。
“他如果找到出口,离开了,你要怎么办舍得吗”
声音喋喋不休,誓要把石遇的心绪搅乱,它绝不容许任何一只猎物逃脱,更加不容许有人来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则。
石遇,“我舍得。”
“他不会走的,我看得出来,他丢不下你。”
石遇听见有人在耳边嘻嘻笑,笑声由小变大,由大变到刺耳,“可如果他知道你的真面目,结果就难说了。”
“他会怕你,厌恶你,觉得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闭嘴。”石遇口吻平静,远处一起等候的下属们,却无端生出一种窒息感,嗓子像是被人用力掐住,胸口灼烧,双膝发软。
他们纷纷朝着古树方向看来,发现主人半个身体都被树干遮挡,无法探究表情。
“你过去看看。”有个下属忍着难受,戳了下身旁的人。
被戳的不肯去,又去戳自己左手边的,戳来戳去,最终谁都没敢去触霉头。
石遇四周的空气像是遇到了被灼烧过的浪潮,已经扭曲变形,这是镜子在试图定位他的位置,可惜,它失败了。
片刻后,异象恢复平静。
石遇嘴角噙着冷笑,他与镜子间的关联太过紧密,有利有弊。
利是他能拥有凌驾于城市里所有人的权利,弊是他和镜子命运相连,一损俱损。
抬手,看向蜷在掌心里的金色细绳,绳子是特制的,从前闲得无聊时自己动手编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玩意儿会被用来套住一个人,一个他喜欢的人。
石遇执起套过青年手腕的那一头,轻柔抚弄几下,心头的暴戾,阴暗,以惊人的速度锐减。
李鱼跟着络腮胡,经过熟悉的吊脚楼,来到小镇尽头的平房小院外。
院子里的年轻人正给地里冒芽的新鲜蔬菜家施肥,眼角的余光瞥见院门外的两个人,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擦着手走出来。
“哥,你咋来了,今天不该你。”镇长行动不便,由村子里的青壮年轮流照顾。
络腮胡说,“我带了个人过来,村长在吗”
小年轻好奇的看向陌生人,眉头隆起,“不在,去山里了。”
“他去山里做什”络腮胡说到一半,想起来了,镇长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要拖着不方便的腿上山种草,说是要把路面隐藏起来。
这无形中告诉大家,危险在逼近。
所以这段日子,每个镇民多少有些忧心忡忡,大家期盼着有人能带他们脱离苦海,也惧怕着另一面镜子找到他们的存在,破坏掉目前短暂的宁静。
络腮胡想了想,说,“我上山去接他。”
李鱼连忙说,“我也去。”
他回头望向四周,不抱什么希望的,吹了声口哨。
神奇的是,下一秒,一只灰色的胖鸽子从就近的树梢上飞出来,落到自家主人脚下。
胖灰仰着头,看着主人的下巴,咕咕催促。
李鱼摸着下巴,盯着小家伙看了几秒,放弃效仿石遇那样,跨越种族用言语沟通。
他向小年轻借来纸币,写了张纸条告诉男人自己的去处。
上山的路正是梦里那条,走到岔口的时候,两人左转。
不久后,眼前多了一片望不到头的,长至半人高的草原。
草里窸窸窣窣,有东西正在经过,络腮胡经验很足,拦下青年,低声呵斥一句,“别动,有蛇。”
李鱼让系统去看了眼。
1551说,“碗口粗的眼镜蛇,剧毒。”
怕自己的语言太过苍白,系统特意放出近距离的实况。
李鱼震了下,系统没夸张,真有碗口粗,头部黄色,往下则是泛着磷光的黑灰色,排除它有毒这点,这条蛇长得还是很帅的。
被这玩意儿咬一口,不及时救治,会死得很快。
李鱼是见过大世面的,半点不怕,木然着脸注视着晃动的草丛。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那片大草丛终于安静下,络腮胡用摸了把头上冷汗,紧绷的肌肉微微松驰。
他回头,被青年脸上的镇定搞得一愣,“你不怕”
李鱼摇头,“不怕,我们现在走吗”
络腮胡眉头皱得死紧,考量道,“再等等吧,那条蛇肯定没走远,我怕它杀个回马枪。”
李鱼点点头,把身后的野草往下压,一屁股坐下去。
络腮胡嘴角一抽,这么一对比,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还不如一只白斩鸡,丢面子。
“你过去点,给我让个空。”他推了推青年的肩膀,硬是将大一号的屁股挤下去。
望着眼前密集的杂草,络腮胡叹了口气,“最近正好是产卵季,山上的蛇会越来越多,走路的时候多注意点。”
“好,我会转告我的朋友们。”
“你们打哪儿来的”络腮胡直来直去,“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梦境之外的络腮胡,不像梦里那么神神叨叨,很显然,他对两面镜子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
李鱼不答,反问,“镇子里没有外人进来过”
络腮胡的思维很轻易的被带跑了,挠着脸说,“也不是没有,但少,而且基本上都被关起来了。”
李鱼,“疯了”
“差不多吧。”络腮胡想起件事,“对了,前两天刚来了两个人,正住在阿旺家。”
李鱼不知道阿旺是谁,但他知道,这不是好事。
这两个肯定是无意闯入的人类,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受到镜子影响,成为杀人的武器。
忍不住在心叹了口气,李鱼收敛思绪,看见旁边的人耳朵动了下。
听出草丛里的异动,络腮胡拉着青年猝然起身,啐了口唾沫,“操的,又来了,上山的时候该带点雄黄粉的。”
这次窸窸窣窣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不用看实况,单凭耳朵就能判断,草丛里的蛇不少。
李鱼攥着拳头,跟着络腮胡一起往后退,心里疑惑。
当初梦里,他选了左边那条岔路,走着走着,前方就出现了草丛。
路是“出口”指引的,应该不会有错,可这些蛇是怎么回事是必须经历危险,跨过草丛才能找到继续上山的路。
还是说,他根本不该左转,而是该往右
李鱼想得太阳穴抽痛,突然胳膊一紧,被络腮胡拖着踉跄后退。
“这时候你发什么呆,不要命啦”
耳朵被吼得嗡嗡作响,李鱼揉了下耳朵,抬眼看见一条带花斑的长条身体,从自己脚前的草丛中迅速滑过。
为了避免被咬伤,两人一退再退,不到五分钟,就已经退回到路上。
那些蛇不再逼进,放弃攻击,像是坚守的士兵,张开嘴露出一双双藏着毒液的獠牙,不再对人类继续驱赶。
确定两人没有继续往前的意图后,蛇群集体后退。
很快,不停晃动的的草丛恢复寂静,连蛇尾巴都看不见一条,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两人的幻觉。
李鱼尝试着上前一步,脚底板刚沾到地面,草丛再次沙沙作响。
那些蛇没走,只是隐匿起来,暗中观察。
头一次见到高智商蛇,李鱼激动,兴奋,好奇,更多的是疑惑。
看来“出口”的指示没错,这些蛇应该是用来守山的,要找到第三块镜子,必须从这片草原经过。
“我们在原地等等。”
李鱼说,他想看看,镇长会不会从这片草丛的另一头走出来。
如果会,那就证明,这些蛇真的能辨善恶,不会攻击自己人。
“也只能这么办了。”
络腮胡牛高马大,不好表现出怯懦,挺起胸膛把青年护到身后,拍着胸脯说,“小兄弟你别怕,躲到大哥身后来。”
李鱼无情地拆穿,“大哥,你在发抖,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络腮胡嘴角抽搐,这屁孩子真不可爱,他虎着脸瞪过去,发现青年脸上没有嘲讽,只有满满的实诚。
对方只是很单纯的在表达自己所看到的,并没有鄙视他的胆怯。
络腮胡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收回视线,冷着脸问,“那些蛇你不怕”
李鱼摇头,“不怕。”
这世上,除了目标,真没有别的什么能吓哭他的。
1551好奇,“你怕他什么”
李鱼认真思索,“有时候玩儿起来像是脱了链子的大型犬,你懂的。”
“”1551声音冷了下来,“我不懂,我还是个孩子。”
李鱼比他还要冷漠的哦了一声,注意力转移,仰头看天。
头顶,太阳已经从正中往下滑。
刺眼的阳光从斜上方投射过来,将两道影子拉长,李鱼擦擦额头的热汗,“1551,你看到村长了吗”
“没有,远了不敢说,至少五百米以内是没有的。”
两个大男人立在原地,实在无聊,李鱼起了个话头,“大哥,镇长今年多少岁了”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络腮胡答得干脆利落,他有些担忧道,“镇长腿脚不好,又这么久还不回来,你说他不会出事吧。”
李鱼心里骂了句乌鸦嘴,镇长是个很重要的线索,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第二部分铜镜就拿不到手,寻找出路的希望就此落空。
他斩钉截铁道,“不会。”
络腮胡看着是个汉子,心思无比脆弱,还爱胡思乱想,“谁知道呢,镇长的腿就是一次上山,没注意脚下,从坡上滚下里摔断的”
越想越担心,他蹭地站起来,“我得去找找。”
李鱼一动不动的看着,果然,络腮胡还没开始大动作,草丛里再次有了异动。
藏在草丛中窥伺的蛇群活跃起来,其中一条直接从草丛底部弹射出来,张大嘴朝着络腮胡咬去。
络腮胡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哇哇大叫,再顾不得什么形象,一把抓过李鱼,推到前方当挡箭牌。
大概是以为外面两人有入侵意图,一条条蛇从草丛中钻出来,支起头部,其中有两条眼镜蛇,已经展开颈腹,作出攻击状。
络腮胡的贸然行动,踩中了蛇群的雷点,现在群起而攻,除了跑没别的办法。
蛇类的滑行速度很快,有些爬到树上,靠着树枝和身体产生的弹射力,牛逼的能在半空滑行将近百米。
好死不死,李鱼拖着络腮胡的衣领,刚跑了不到十米,一条黑灰色的蛇兄弟,从半空落下来,拦住他的去路。
络腮胡气喘吁吁,紧张的咽下口水,抓着青年的袖子,抖着嗓子问,“怎么办,咱们被包围了。”
李鱼,“凉拌,等着被吃吧。”
络腮胡打了个哆嗦,以前村子里有人养的小兔子总是莫名失踪,后来才知道,那家人的吊脚楼下,有个蛇窝。
那条蛇被抓到的时候,七寸部位鼓胀,打蛇的人把塞在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只已经被消化了大半的兔子。
络腮胡越想越恐慌,差点哭出来,村里没人被生吞过,也没人被蛇分食过。
天知道今天他死在蛇肚子里,明早太阳升起时,自己还会不会再醒过来。
“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搬救兵”他急得出汗,“对了,鸽子。”
口哨声响起,空中悄无声息,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李鱼,“”
胖灰最近跟大黑子学坏了,总是藏头又藏尾,不知道它送信回来没有,在不在附近。
正想试试吹口哨,一道灰色的影子横空飞出来,直直朝那条蛇冲去。
李鱼头一次知道,这只圆滚滚的胖鸽子居然这么厉害,虽没能彻底打败对手,却逐渐扭转了他们的劣势,将局面变为了平等对峙。
黑灰色的眼镜蛇似乎是老大,嘶一声,又冒出不少大大小小的蛇,将两人困住,同时缩小包围圈。
李鱼愁得想哭,也更加好奇,镇长究竟是如何避开蛇群,穿过那片望不到头的草丛。
会不会第二块铜镜,就在他身上
络腮胡吓得牙齿打架,“小兄弟,让你的鸽子去求救吧。”
鸽子走了,他们就少一份力量,蛇老大很可能会直接发动攻击。
这么多蛇,一条来一口,他们将千疮百孔,神仙也救不了。
然而,鸽子如果不走,他们一样有遭受攻击的风险。
这些蛇看样子有点智商,尤其是带头这条,万一它放弃对峙,命令兄弟们直接进攻,他和络腮胡的结局一样是变成两个筛子。
李鱼,“1551,还是没有镇长的踪迹吗”
1551说没有,“不过石遇快到了,距离你们还有三百米,两百,一百八十米”
随着系统播报,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路上。
同石遇一起的,还有李鱼梦见过的小男孩儿,小孩儿手里牵着一条大狗,瘦弱的身体像是蕴藏着极大的力量,跑起来飞快。
接到青年送来的纸条时,石遇正好在和镇上的人打听消息。
他们人多,身高体壮,又各个穿着黑衣迷彩裤,很能唬人,不一会儿,几个胆小的就把镇里的情况都交代了。
这地方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村,全部人口才三百多人。
镇民不与外人结交,生活靠自给自足,他们抗拒任何外来人口,像是在隐瞒或者保护什么。
最后的时候,石遇着重问了山里的情况。
几个镇民自然而然的,把山里有蛇的事交代了,石遇当即决定带兄弟几个上山接应,临走前,还搜刮走了几袋子雄黄粉。
李鱼看到救星的第一时间就想跑过去,被突然逼近的蛇群吓住,只好将迈出去的腿缩回去。
石遇身上的煞气很重,周围人早就开始瑟瑟发抖,强忍着难受,跟在后面。
蛇群感受到无形的威胁,张嘴露出獠牙,吐出信子,想发动攻击,又僵硬着不敢上前。
石遇,“别动。”
李鱼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两脚并拢,手心贴着裤缝,站得溜直。
络腮胡也察觉到蛇群的异样,从后面拽了拽青年的衣服,“怎么回事这些蛇怕你朋友”
感觉到正对面刺来的视线,李鱼警惕抬头,对上男人不悦的视线后,连忙把快压到肩膀的脑袋推开,“他不是我朋友。”
络腮胡,“啊”
李鱼纠正,“是男朋友。”
络腮胡,“”
青年的声音消失,石遇的视线也收了回去,命令下属们把雄黄粉撒出去。
蛇不怕雄黄,只是不喜刺激性的气味,黄色的粉末落入草地,蛇群的确有退缩的趋势,但后退的距离很小。
至于那条领头的,分毫未动,反而张将颈腹和嘴张到最大。
它已经被激怒到极点,不再顾及胜负比率,权衡之下,猛地窜起来,朝李鱼扑过去。
黑色的身影带着凌厉的冷风从空中闪过,没有人看清,石遇是怎么办到的,等他停下攻势的时候,那条碗口粗的蛇王,已经被五根手指掐住了七寸。
当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时,大多会脑海空白,失去反应能力,李鱼也没有例外。
直到听见蛇吐信子的声音,他恍然回神。
此时,那条蛇的身体已经快速缠上石遇的手臂,试图缠绕他颈部,想把对手勒死。
石遇手劲骤然加重,手背上青筋绷起,指节泛白,指甲抠破了蛇皮,陷进去,蛇血渗出来,顺着往下低落。
人类也好,动物也罢,都会对危险有躲避本能,谁都不会上赶着送死。
围堵在周遭的蛇群,见老大不但被生擒,还被折磨得不停挣扎扭动,识时务的决定撤退,李鱼和络腮胡的生存空间一下子大了许多。
石遇的手指插入蛇腹,收拢,抠住了什么。
蛇王已经疼的无法再挣扎,身体僵直,缠绕在对手脖子上的尾巴无力垂落。
这些蛇富有灵性,镇守这片草原的原因不明,留下来,说不定有其他用处。
李鱼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先别杀它”
石遇漠然的眉眼微微一动,下意识想松开,耳边忽然响起镜子的声音,“我的老朋友,你怎么了我能感觉到你的强烈的怒气和杀气。”
那声音在他耳边笑,带着了然的意味,“在我的世界里,没人敢动你,那就是有人不知死活,动了你在乎的人。”
掌心被冰冷的蛇身蹭到,温热的血沾湿了他的手,提醒着这条畜生之前的种种恶行。
石遇眼底开始泛红,血丝狰狞的盘踞出来,身上的气势彻底变了。
“不管他是谁,你都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镜子的声音如同魔音,扎根在石遇脑海中,想让其暴露出另一面的意图太过明显。
石遇知道这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藏在心里的困兽正在来回冲撞,坚固的牢笼摇摇晃晃,熟悉的失控感,轻而易举勾起他过去不好的回忆。
石遇眼前出现了大片的血迹,耳边不再是镜子满怀恶意的诱导,而是痛苦的呼喊和卑微的求饶。
“石将军,求你饶我一命,我母亲的眼睛瞎了,还在等我回去照顾。”
“投降者不杀,俘虏不杀,快住手”
“救命,救命啊,他疯了,他疯了”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遍布视野的鲜血越来越多,从远处一路延伸至脚下,像是从地底下伸出的鬼怪之手,扒着他靴子不放。
那条蛇的肚子已经被男人的手指贯穿,李鱼看见几根带血的手指,已经曲折变为钩子,想将蛇胆掏出来。
“他怎么了,看着不大对。”络腮胡死死抓着青年的胳膊。
比起已经退开,正潜伏在草丛中的蛇群,他更害怕对面身形高大,浑身戾气的男人。
灭顶的恐惧袭来,络腮胡本能的张嘴喘气,膝盖不受控制,要不是手里他手里抓着人,肯定当场跪下了。
李鱼瞥了眼胳膊上的手,挥开,心说你要再扒下去,下一个死翘翘的就是你了。
手里一空,络腮胡愣了下,意识到青年想上前,再次扑过去,把人拼命往回拉。
“你他妈疯了,过去找死吗”
李鱼,“不过去,大家一起死。”
“什么”络腮胡愣怔。
李鱼趁机挣开,冲到石遇面前。
络腮胡说的对,男人的确不大对,漆黑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血雾,眉间褶皱深刻,唇角绷着,胳膊和手臂上的青筋恐怖的突起。
而他手里的蛇,尾巴无力的在空中晃荡,张开的大嘴里,就连藏着毒液的獠牙都失去了威慑。
这条蛇非同一般,不能死。
李鱼咬紧牙关,二话不说就是一拳。
被杀戮浸染的脸被打偏过去,又迅速偏回来,那条不知死活的蛇王则被用力丢到一旁。
气氛突变,在场的无论是人还是谁,都开始发抖。
“疯了,主人又要发疯了”石遇的下属中爆出一声恐惧的高喊。
李鱼还没明白什么叫“又”,衣襟被一只大手攥住,脚底板直接腾空。
他居然被男人给提了起来
这是要反了
1551,“哦豁。”
李鱼气炸了,“别幸灾乐祸,替我想想该怎么办,万一大佬手不稳,把我给摔死了,咱俩都得重来。”
1551,“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再打一拳试试”
打人不打脸,刚才是一时冲动,再来一次,他怕自己被掐死。
更何况。
李鱼抽空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短了一截,够不到。
“石遇,你看清楚我是谁。”他挣扎,两条腿在地上蹬来踹去。
听见青年干涩痛苦的声音,下属们也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冲过来解救。
石遇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个旋踢,几个人全飞出去,哀嚎连天。
李鱼后背渗出冷汗,衣服领子勒得耳根生疼。
他咬了咬牙,硬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石遇,你松手我好疼”
声音细若蚊呐,落在男人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
感觉到衣襟被松开,李鱼灵活的双腿一荡,掰开男人的手稳稳落地,吃痛地揉着脖子。
系统那个傻逼就知道拉仇恨,特意给他拍了一张特写,啪到光屏上。
细白的脖颈上方,一条红痕嚣张的缠在那儿。
李鱼嘴角一抽,不停的告诉自己别生气,石遇不是故意的,别生气
不生气个屁,老子气得快吐血了。
李鱼化身成愤怒的小牛,攥紧拳头冲上去,双手捧住男人狰狞的脸,把脸怼上去。
石遇的脑海中,镜子的声音恶毒的盘旋着,“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动手你快杀了他,快,快”
不断重复的字嘎然而止,脑海陡然陷入安静。
眼前的尸山血海成了烟雾,杂乱疯长的绿色草丛重新出现在眼前。
当然,最吸引石遇注意的,是舌尖上钻心的疼痛。
李鱼后退小半步,舔舔牙,血腥浓烈,一个劲儿的往嗓子里钻。
他用手背擦了下嘴,微眯起眼,“醒了吗”
脑子里的记忆细碎,无法完整的组成一个片段,石遇眸光极暗,转瞬即逝。
“醒了。”
属于大佬的威压终于消失,一众下属从地上爬起来,看清眼前,大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被打了一拳,咬了一口,主人没生气,还委屈吧啦的,乖得像只兔子一样匪夷所思。
李鱼把衣领往下拉,“看清楚了吗,你干的好事。”
红痕刺眼,石遇眉头皱紧,抬手轻碰,“疼吗”
“还好吧。”窥见对方眼里的懊恼和小心翼翼,李鱼又说不出重话了。
他把人推开,越过,去扒拉草丛,想把那条蛇王找出来。
没了。
其余人后之后觉,也跟着一起找。
“胆都快被抠出来了,怎么会没了呢 ”一个下属嘀嘀咕咕,满脸疑惑。
“草丛这么大,你找遍了吗,继续找。”旁边的人拍了下同事的脑壳,手里动作不停,心里却是同样的疑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络腮胡头一个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是镇长,是镇长。”
梦境中,李鱼掀开帘子,看见村长时他已经被火烧过,浑身皮肤焦黑,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如今,老爷子走路一瘸一拐,却精神抖擞。
李鱼上前,“镇长。”
石遇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下属们将这一幕默默看在眼里,不敢说主人那表情,真像一只想讨欢心的大狼狗。
镇长没搭理青年,视线投向络腮胡,呵斥,“谁准你带陌生人进镇里的,把人赶出去。”
这位可比南苑那位难搞多了,戒备心太重。
李鱼把话直说了,“我从南苑过来,找您是为了”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镇长打断青年,冲络腮胡大吼,“把人赶出去”
犹豫中的络腮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对方一进小镇就说要找出口,他丝毫没有怀疑,让人进了小镇不说,还把人领到山上。
他眼神变了,一步过去横挡在李鱼和镇长之间,“请吧。”
李鱼不走,踮起脚,视线越过络腮胡的肩头,“镇长,我梦见过您,您还在梦里告诉我,这座城市是镜子虚构的。”
镇长不为所动。
李鱼个子本来就比络腮胡矮一小截,又是站在下坡,脚垫了不到两分钟就开始脚心疼。
他扭动脚踝,想再争取两句,腰上突然一紧,被一双胳膊举了起来。
视线角度切换,高大的络腮胡成了下方,李鱼需要垂着眼,才能看见镇长。
镇长愣了下,仰起头气呼呼地说,“你们走,镇上不欢迎外人。”
看来还是不信自己,李鱼无法,亮出底牌,语速飞快的把自己做过的梦全说一遍,包括镇里的那场大火。
镇长面无情绪,眼神无波,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松口道,“跟我走。”
山下小镇,镇民们齐聚在镇长的院子外,负责今天值日照顾镇长的小年轻,一脸好奇的站在络腮胡身边。
“哥,那几个人到底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络腮胡语含警告,“小孩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
其他人同样好奇,小镇很少有外人来,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冒然进来两个外地人,如今连鼎鼎大名,全市皆知的石先生也来了。
来就来吧,还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看着像要闹事的。
院子里,石遇和一众下属,全被挡在门外。
主人自从清醒,脸色一直不好,怪吓人,大家低着头,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石遇烦躁的揉揉额角,抬眸,随手一指,“你,过来。”
下属强忍着哆嗦走近。
“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一遍,大小细节,一个都不准漏。”
当初战场上,主人杀红了眼,理智全无,谁都不敢近他的身。好不容易人清醒过来,却对之前的事情记忆不全。
看来,这发完疯就失忆的毛病还在,没好。
下属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紧张得直咽口水,随着浑身煞气的男人脸色越发难看,他的心肝肺也跟着颤抖。
娘诶,这他妈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事情就是这样。”下属声音干涩的收尾。
石遇陷入沉思,拳头咯吱作响,镜子很聪明,它无法亲自杀了青年,便想着撕扯出他最可怖的一面,好让青年远离他,再找其他途径动手。
而阴差阳错,自己差点错手就把青年杀了。
石遇暗色的眼睛里,有东西汹涌迭起,摸不着的空气随着男人的情绪变化而迅速沉重。
屋子里,镇长和南苑那位老爷子也一样,从一个箱子里掏出一面镜子。
正想去照照青年的样子,意外来了。
镇长虽然腿脚不好,但一瘸一拐走得还算利索踏实,这下子直接踩空,摔到地上,摸着胸口艰难呼吸。
李鱼嘴角抽搐,开门出去,照着男人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就不能心情平和的老实待会儿”
男人头一次被人拍后脑勺,懵了。
因为之前的事,他心虚的不敢反驳,更加不敢像从前那样,强势的把人按在墙上,霸道的说一句,“反了你。”
下属们退得远远的,怕出凶杀案。
石遇嘴唇翕动几下,最终只落下一个字,“哦。”
乖得不行。
下属们,“”
李鱼心里暗爽,绷着脸倒回屋内,很有威严的砰一声砸上房门。
镇长已经缓和,坐在凳子上,李鱼跟着落座,脸恰好照进桌边的镜子里。
没变,还是那张年轻蓬勃的脸。
镇长这才真的相信,青年是唯一能找到出口的人。
他把那块小镜子收起来,又低头从折叠的腰带中,翻出藏在其中的第二块铜镜。
李鱼眸子微动,没有伸手。
镇长还有话要交代,“第三块铜镜在山里,不知道确切位置,出口现在很虚弱,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它。”
小镇四面都是山,还都是连绵在一起,要找一块三分之一巴掌大的铜镜,无疑是大海捞针。
李鱼眉头微蹙,满脸愁绪。
镇长把铜镜推到青年面前,抬手按了按对方的肩膀,“我相信,它还会找你。”
肩头的手粗糙干瘪,布满了暗色的老年斑,透着坚定的信任。
李鱼,“如果我找不到呢”
“出口会彻底消失,无论活人还是死人,永生永世都会困在这里。”
李鱼捏捏手指,“如果我能打破入口呢”
镇长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一个离开的办法,但仅限于我们。”
李鱼,“什么意思”
镇长,“石先生来的时间比我们都要早,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你应该知道,他和镜子之前的关联相当密切。”
李鱼敛目,所以他始终不敢冒险。
“年轻人,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镇长说,“我建议你在小镇休整一晚,说不定能得到新的指引。”
李鱼盯着镇长看了几秒,点头说了声好。
门外,镇民们各个表情凝重,隔着院子看见屋门被打开,纷纷上前,满脸都是殷殷的期盼。
镇长被青年搀扶着走出来,目光一扫,停在络腮胡身上,“安排几个房间,让石先生他们先住下。”
络腮胡做事很有效率,很快安排镇民腾出两座邻近的吊脚楼。
临走前,李鱼忽然问,“山上草丛里镇守的蛇群是怎么回事”
镇长摇了摇头,“不清楚。”
答案出人意料,李鱼说,“蛇群并没有攻击您,是因为您身上带着铜镜吗”
镇长这次没有说话。
李鱼当他默认了,那群蛇身上的问题不小。
小镇上少有人来,知道这群人对小镇没有危害性后,众人打算搞个篝火晚会,欢迎一下。
快傍晚的时候,外头喧嚣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李鱼心里咯噔一声,“1551,外面怎么了”
1551说,“着火了。”
李鱼急切跑出去,手腕上的绳子随着他的突然动作而绷直,吊脚楼下,到处都是黑色浓烟,趴在镇口的大狗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有些在趴在吊脚楼上,伸着胳膊大喊救命,有些一路疯跑,急切的想要跳进水塘,却在距离水面一步之遥的地方,断了气。
一只手从后方绕过来,蒙住了青年的眼睛,随后身体被调转方向。
石遇将人按进怀里,带着往外走,惊险的避开一簇簇凭空而出的火焰。
眼睛看不见东西,耳朵和鼻子变得异常灵敏,那些痛苦的挣扎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鼻腔里全是竹子被焚烧过的冲人气味。
李鱼想睁眼看看周遭,奈何扣住后脑好的手太过强势。
直到抵达安全地带,石遇才松开桎梏,他捧住青年的脸,固定,“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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