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倪千夏站在辅导中心一楼等电梯,几个基础班的同学站在她身后,商量中午出去看电影的事。
昨天宣扬过喻辰光辉事迹的男生主动凑过来说:“嗨,要不要一起去?”
“谢谢,天太热了,我就算了。”倪千夏轻声答道。
男生还想开口,一个短发的女生就打断道:“大齐,看看你那样子,我要是她也不想跟你看电影。”
大齐借电梯门当镜子,把喷过发胶的头发往后一抹:“我什么样?挺帅啊。”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短发女生又看向倪千夏,“你叫倪千夏对吧,我是田萧。”
倪千夏点头:“你好。”
田萧一身打扮是假小子风格,笑容却很亲切:“你别理大齐,他就是自来熟。最近确实热,等以后凉快了你想来就跟我说一声,我们中午经常出去玩的。”
很会打圆场的一个女生,听出倪千夏不想搭理大齐就帮她彻底回绝了,同时又为她留出了今后加入的余地。
几句话的工夫,倪千夏对她印象很不错,笑着说:“好呀,谢谢。”
“没事,我就喜欢和漂亮的小姐姐说话。”田萧冲她挑了下眉,正好电梯门开了,就第一个走进去帮忙把开门键摁住。
三楼很快就到。
倪千夏低估了大齐的自来熟程度,她最后一个进教室,还没看清哪里有空位,就看见大齐坐在离空调最近的位置朝她挥手,示意她坐过去。
田萧他们都很无语,嫌他丢人似的齐齐发出唾弃声。
倪千夏并不讨厌大齐,只不过昨天在馄饨店里那会儿,她就发现这个男生话特别多。她虽然在成绩上弄虚作假,来了补习班还是想安静听课的。
于是她找借口说自己感冒不能吹风,总算让热情的大齐死了心。
最后一排的风水宝不巧都坐了人,倪千夏转而看向倒数第二排,发现喻辰已经到了,今天他没有睡觉,低头坐在那里玩手机。
倪千夏坐到喻辰旁边邻近过道的空位,听见教室里静了片刻,随后响起不知是惊叹还是佩服的抽气声。
刚被拒绝的大齐无法接受,扭头小声问:“她不怕喻辰吗?为什么宁愿坐他旁边都不坐我旁边?”
田萧翻了个白眼:“有点出息成吗?你不要面子我还要的。”
“靠,有那么严重?只许你喜欢和漂亮的小姐姐说话?”大齐更加委屈,“不是,昨天中午你没在,我跟她讲过喻辰很凶的。”
田萧理所当然地回答:“凶又怎样,人家帅啊,一张脸比你一百句话管用。”
“……好肤浅啊你们。”大齐忿忿不平地转回去了。
感觉到有人坐下,喻辰连眼都没抬。
过了一阵,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次补习班里有人坐他旁边,因此便往身旁扫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勇士。
从他低头的角度望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长漂亮的腿,浅蓝色的牛仔短裤下的皮肤白得晃眼。
女生?
喻辰下意识抬头,视线撞上倪千夏乌黑明亮的双眸。
他勾了下嘴角,懒洋洋地说:“早啊。”
“早。”倪千夏也笑了笑,“昨天的作业你做了吗?我想对对答案。”
喻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好笑地盯着她:“别闹了。”
那应该就是没做,倪千夏想。
没过一会儿,助理老师进来收昨天的习题集。从最后一排依次往前传,喻辰接过后面同学的,把自己那本也叠在一起,伸长手臂递给前排那位。
前排同学大概也听说过喻辰的传闻,颤颤悠悠地只敢用手指捏住习题集的边。
喻辰松开手,对方险些没拿稳,习题集在他手里晃了晃,翻开几页又合上。
倪千夏一愣,眨眼的时间里她看不清上面的字,但黑色字迹覆盖的面积明显比之前看到的要多了不少。
居然真做了啊,她意外地看了喻辰一眼。
喻辰正把手机扔回抽屉,没留意到身旁传来的目光,他从书包里找出教材,困倦地揉了下眼。
昨天关于倪千夏的讨论还有一些,比如他跟曹子明说她家境应该不太好,想要零花钱还得自己去打工。
“上完补习班就去,周末要工作两天,”喻辰挺纳闷,“她不用休息吗?”
曹子明提出疑点:“你那补习班收费不便宜,不至于那么穷吧。”
“你没看见她那个钱包,皮都磨破了还在用,而且提起一小时八块眼睛简直在放光。可能家里给她报了班,就没别的钱了。”喻辰说。
曹子明失学已久,不习惯讨论这种和学习有关的话题,只好粗暴地得出结论:“那难怪要刻苦学习,钱不能白花啊。”
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会儿,送走曹子明后,喻辰洗完澡出来,又接到冯咏娟的电话。还是老一套,一心劝他好好学习。
喻辰也不知道是被冯咏娟念叨出了动力,还是想到倪千夏求学不易,最后还真把布置的作业做完了——虽然正确率无法保证。
所以他没答应和倪千夏对答案,这不是误导同学么?
·
上午的课倪千夏照例认真听讲。
今天依旧很热,午休时她没有胃口,人已经站到街上了,想了半天只打算买杯冰奶茶回去。
奶茶店生意很好,她站在队尾排队。
队伍还没往前挪动,她就看见大齐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把手机订单递给店员:“我们订了五杯奶茶,做好了吗?”
店员把打包好的奶茶拿出来,大齐冲倪千夏颔首打完招呼,又赶着去电影院了。
中午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倪千夏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水,回头看向已经跑远的大齐,发现其实下次她也应该上课的时候就提前订好,省得浪费时间在外面晒太阳。
在她身后街对面的一家饭馆里,喻辰正在等他的午饭。
这家店有一排正对落地窗的座位,虽然晒是晒了点,但门口的空调刚好对着这一排,因此反而成了客人们最喜欢的位置。
喻辰也不例外,他坐在离空调最近的位置,轻松目睹了刚才的整个过程。
女生还保持着侧过脸目送大齐远去的姿势,离这么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日光之下那么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何就显得十分落寞。
喻辰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其实我没拿她当朋友,她也没有。”
按照喻辰的理解,这种双方都不当回事的关系自然不能称之为朋友,可她昨天接到电话又迟迟不肯挂断的举动,反倒让这句话显得微妙起来。
喻辰不禁皱了下眉,记得以前初中班上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男生身体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经常被其他人欺负。刚开始喻辰看不下去,会站出来帮他。
几次之后,男生就跟赖上他一样,乐呵呵地说:“我们是朋友。”
但当时喻辰经常不去学校,这段友情没能继续发展下去。后来有一次他听见男生又对另一个人说:“我们是朋友吧?”
对方用戏弄的语气回答:“是啊,身上有钱没?去帮朋友买瓶水。”
男生连忙答应,拖着长短不一的双腿往楼下走去,表情还是笑着的。
然而当他走到以为没人的角落时,喻辰瞥见他神色瞬间暗淡了下来,然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么明显的恶意,男生怎么会不懂呢?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在学校里建立一点与其他人的关联,哪怕姿态卑微,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是真正的透明人。
·
喻辰追忆从前的时候,倪千夏把注意力放到了路过的一对父女身上。
女儿估计就四五岁的样子,拉住爸爸的裤腿,嗲声嗲气地问:“爸爸你想不想喝奶茶呀?”
年轻爸爸一眼洞穿真相:“不想。”
“你想。”
“不,我不想。”
“……那爸爸,我想喝奶茶。”小女孩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哀求。
稚气的声音逗得倪千夏微微一笑,年轻爸爸看她一眼,顺势说道:“你看,姐姐都笑你了。”
小女孩眼见希望落空,小嘴一撇就想哭,年轻爸爸头都大了,赶紧蹲下来安抚说:“别哭别哭。外面的奶茶不卫生,回家爸爸给你做好不好?”
“真的吗?你会吗?”
“会,当然会!你要什么爸爸都能做!”
笑容刹时凝固在倪千夏脸上,她下意识捏紧手里的钱包,赶在回忆纷涌而至之前,转身远离了奶茶店的队伍。
父女二人已经走开,而她独自站在树荫下,任由阳光把钱包上一小块翻起的牛皮晒得发烫。
纤细的手指打开钱包,温柔地抚过上面的纹路,倪千夏眨了眨眼,想看清它的模样,却又像初次发现那般惊讶地想,原来早已磨损得这么旧了。
当初它明明被父亲放在纸盒里,装饰得比任何名贵的奢侈品都还要用心。
此时此刻,坐在饭馆里的喻辰有些傻眼。
他眼睁睁看着倪千夏突然不买奶茶了,然后站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看钱包,好像连每个夹层都细心翻找过了。
这一幕未免太令人感到心酸。
沉默片刻,他起身推开饭馆的玻璃门,径直穿过了斑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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