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醒悟:“原来你一直是逗我寻开心。”就像她以前逗那只傻乎乎的牧羊犬一样,假装扔骨头,牧羊犬嗖地一下冲出去,却什么也追不到,因为她根本没扔,骨头还藏在袖子里呢。
那时她总是特别开心,嘻嘻哈哈,能逗傻狗半天,但现在……许姑娘站住脚,撸撸袖子,“你要不是大皇子殿下,现在已经流了一脸鼻血了。”
大皇子殿下:“……”
看着送到自己鼻尖跟前比划的拳头,刘琰侧身躲开,继续往前走,“我要不是大皇子,你就得自己去找父皇要马了。”
“……”行吧,看在马的面子上,许京华收回拳头,跟上去问,“娘娘告诉你了吗?”
“什么?”
“《雁门太守行》啊!”
刘琰哼一声:“我不说你,你还自己提了。”
“说我什么?”
“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只让娘娘转告我一句会背诗了,你还挺理直气壮。”
许京华:“呃……我也不知道昨天要去新宅子啊!那娘娘叫我去布置屋子,我还能不去么?”
刘琰转头看着她问:“那你是不是就不回来庆寿宫住了?”
“是啊,东西都带出宫了。”
“那你除了背诗,别的话都没有?”
许京华和大皇子殿下对视一会儿,心虚地转回头看前面,“我今天再说也不晚嘛。叔父跟我爹定好了,三日后搬进去,皇上说这个休沐日要在御苑设宫宴,要不,下个休沐日,我请你去我家玩?”
大殿下:“这还差不多。”
“哎,那我要不要也设宴请你啊?叫上叔父一起?对了,昨晚叔父让人烤了只羊,那羊又香又肥,虽然没有我们草原上的羊肉好吃,但也不赖了,叔父还让我喝了一小杯酒,没让我爹喝,把他给馋的……”
她急于把自己的理亏揭过去,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刘琰心知肚明,却也不打断,就这么一路听着到了御苑。
“殿下,我先问一句,这马,真的能随便选吗?”许京华站马厩门口问。
刘琰点点头:“父皇和我、还有二弟的马都不在这儿。”
那许京华就放心了,她进去溜达一圈,很快选中一匹体格健壮的红毛骏马。
刘琰让人牵出来,问她:“要不要骑上去溜一圈?”
怎么可能不要?许京华出去就骑上马,在马场里跑了几圈,刘琰也叫人把他的马牵来,上马陪跑。
“如何?这马脾气还行么?”
“脾气?没脾气,太温顺了。”许京华捋捋马儿漂亮的鬃毛,“不过在你们京城,马儿又不能撒欢跑,温顺点也好。”
“你们京城?”刘琰重复完,想起她前面还说“我们草原”,劝道,“你可别在娘娘面前这么说。”
“怎么啦?”
“因为这样说,好像你只是来做客的。娘娘好不容易把你和保定侯找回来,你却不像回家,只当是做客,她心里能高兴吗?”
许京华勒住马,回头看一眼庆寿宫方向,叹口气说:“好吧,我知道了,不说。”
刘琰瞧她一扫之前的喜悦兴奋,变得有些落寞,低声问:“又想念草原了么?”
许京华点点头,放马慢慢往前走,“我说一句心里话,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
“我觉得草原才是我的故乡,京城……是我爹娘的故乡,但不是我的。”
刘琰沉默一瞬,低声说:“我懂。我也常常梦见建康,想念那里的柔风细雨,先帝和娘娘,日夜想的,却都是神都。”
“但建康,没有你挂念的人了吧?”
刘琰点点头,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怀戎还有你挂念的人?”
“有啊。”许京华迎着风,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四蹄翻飞,向前奔去,“当时应该告个别的。”
低微的声音被风儿打碎,到刘琰耳边,已经听不出她说了什么。他没急着追上去,只纵马不紧不慢地跟着,直到许京华停下来,才拍马过去。
“就要这匹马吗?”
许京华下了马,摸摸马儿的头,“就是它吧。”
“那等你们搬入新宅,我亲自把马送过去,怎么样?”
“好啊,那可辛苦大殿下了。”
刘琰看她脸上又有了笑模样,便也不再提起怀戎,让人好好照料这匹马,自己和许京华回庆寿宫。
“对了,娘娘说,皇上设宴,还会有别的皇室宗亲。”
“对,我那几位皇叔,还有长公主们,应当都会来。”
皇上四个弟弟,除了齐王之外,另外三个分别封了桂王、荣王、茂王,这三位亲王的生母,都是山东士族出身的世家女。
“二皇叔的生母,早年因为谋害父皇,被先帝废为庶人,没两年就死了,剩下两位都还活着,封了太妃,与其他太妃们同住在宝慈宫。”
许京华吓了一跳:“谋害皇上?”
刘琰道:“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父皇好像还没被立为太子。父皇以下,桂王最长,那庶人想让自己儿子做太子,便铤而走险。”
许京华听得心扑通扑通狂跳,“这也太狠毒了,还好皇上没事。”
“娘娘没同你说过?”
许京华摇头:“没有。”答完她脑子一转,想起一事,“那时娘娘……”
“过去的事不提了,当时二皇叔正年幼,此事没牵连他,先帝把他交给于太妃抚养,跟另两位皇叔比起来,他算是安分守己。”
“另两位怎么了?”
“现在也都安分了,就是父皇刚即位时,尊娘娘为太后,这两位不服,闹过一场。”刘琰脸上浮起招牌假笑,“所以见了他们,面上过得去就行,不用太当回事。”
许京华指指大殿下的脸,“像你这样笑吗?”
刘琰:“?”
“我可学不会。”许京华摇头,“我还是老实跟在娘娘身边吧。对了,长公主们呢?”
刘琰让她说的,绷紧了脸,一丝笑都没了,“长公主们更不必担心,她们同亲王不一样,夫家、子女的前途,还要仰仗父皇,一个个都听话得紧。”
“那些王爷不用吗?”
“皇室子孙的前途是定好了的。”
先帝吸取太和之乱的教训,诸子分封时,只封王不就国,虽有实封,却对封地无管辖权,且无诏不得离京。到下一代降级袭封,一样的不入朝不领兵,只做富贵闲王,当然谈不上前途了。
许京华听说不让离京,先觉得有点儿惨,转念一想,自己老爹只封侯都有二十顷地,还有别的俸禄,这些王爷们更不知富贵多少倍,而他们也未曾立下什么功业,不过是投胎投得好而已。
就说:“真便宜了他们。”
刘琰被她逗笑:“不错,确实便宜了他们。但也没办法,毕竟是先帝的子嗣。”
这番介绍,彻底把许京华对皇室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敬畏,扫得一干二净,等回到齐王府,她还背了人一五一十告诉老爹。
“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怕他们,全不是好人!”许姑娘气势十足地下了结论。
许俊皱眉瞪她一眼:“你到底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这怎么是我口气大呢?这些都是大殿下告诉我的,至少不是假话,那么说来,皇上心里定也瞧不上这几位,您要是见了他们也哆哆嗦嗦,我看皇上未必高兴。还有娘娘,也不会高兴。”
许俊听太后说过当年事,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我要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不管怎样,是个晚辈,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可不许露出来,让娘娘为难!”
“哎呀,我知道,我不吭声就是了。对了,爹,咱们搬进新宅,皇上娘娘都开宴,那咱们要不要请客啊?”
“你叔父同我商量过,想先在这府里宴请宾客,带我认识那些达官显贵,但我觉得不必,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他是回来寻亲的,能得个侯爵,已经是天上掉馅饼,许俊没再指望过别的。
许京华赞同:“咱们同那些人也说不到一块去,还是算了吧。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请宫里的皇子公主……算了,不请公主,就请几个皇子,来家里做客,怎么样?”
昨晚许俊临睡前,想起白天和太后说的话,突然想明白太后说的皇上有“别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吓得半宿没睡着。
这会儿听女儿提起要请皇子,许俊立刻反对:“请什么皇子?咱们那宅子,请皇子们去,那是寒碜人家!”
“可我已经答应请大殿下了。”
许俊盯着女儿看了一阵儿,见她坦坦荡荡的,并没有“别的意思”,才放下心,说:“等宫宴过了再说吧。”
许京华也不急着定这事,住在齐王府,她自由许多,想出去逛,齐王都由着她,只要求她出门必须带随从。
她便每日穿男装出去玩,看见什么东西有趣,就顺便买一点,零零碎碎的,到三日后搬家时,竟也装满了一口小箱子。
“这是我的百宝箱。”许京华笑嘻嘻地把箱子搬进自己房里,和这几日一直守在这边的翠娥说。
翠娥上前要接,许京华直接放到桌上,刚要打开,外面来人回禀:“姑娘,大殿下来了,说是给您送贺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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