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现实世界半颗糖

    贺汀把一件卫衣脱下来,走上前去看镜头里的自己。

    镜头里的年轻人乌发黑眸,肤白唇红,微微侧身低头,双眸微阖,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费漾点了一支烟,慢慢吐出一个烟圈来,说:“不错,有时间的话我们再拍几组。”

    贺汀还没答应,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姐。”

    贺洲的声音传来:“你姐夫回来了,今天记得回家吃饭。”

    贺汀抿了抿唇:“好。”

    贺洲不乐意了:“什么语气?心不甘情不愿的?记得早点回来。”

    贺汀挂了电话,收拾东西:“我们家太后让我回家,下次再说吧。”

    费漾笑了笑:“知道的当她是你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妈呢,还有你那姐夫,比你爹对你还严格。”

    贺洲比贺汀大了七岁,标准的长姐幼弟,更何况贺汀自小身体不好,更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护着长大的,贺洲对贺汀倒真有点长姐如母的感觉。

    贺汀手脚利落地穿好衣服:“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妈是太皇太后。”

    大热的天他拍秋装,捂出一身汗来。

    忍不住掀起衣服闻了闻,贺汀纠结地蹙起了眉头,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算了,回家洗吧。”

    费漾大学学的服装设计,毕业后直接接手了父母的小型服装厂,创立了自己的自有品牌。

    他在X宝开了一家店,卖的不错,小有名气,还有一些服装档口和网红店在这边下单,生意不说做的多大,但还算可以。

    贺汀和他从小认识,后来被他临时拉来拍了几组,效果不错,就成了他的专属模特。

    反正他课余时间多,乐的跟费漾混在一起。

    贺汀回来的早,进门看到贺洲正一个人抱着本时尚杂志窝在沙发上看。

    贺汀三步两步凑到他姐旁边小声问:“姐夫呢?”

    贺洲极度不满:“不是你姐夫让你回来,我还请不动你了是吗?”

    贺汀忙抓了她的手臂摇了摇,笑弯了眼睛:“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贺洲这才消了气:“有客人在上面谈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说着又拿指头戳他脑门:“等你姐夫回来又说你,整天不务正业。”

    贺汀抿着唇笑,又哄了贺洲几句,贺洲很快便被哄得眉开眼笑。

    贺汀松了口气,先上楼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下来时贺洲已回了自己房间,贺汀看看时间才下午五点钟,便盘腿坐在沙发上,拆了包地瓜干,打开了电视。

    小花闻到贺汀身上没有汗味了才迈着小短腿扭着胖身子跳到了他怀里。

    小花是只小土猫,贺汀在小区垃圾筒边捡的,但现在却被养的娇气的不得了。

    贺汀放松了身体,一手撸猫一手捏着地瓜干,陷在沙发里看蜡笔小新。

    魏初寒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年轻人乌黑的发丝半干,穿件干净的白T,盘着腿陷在沙发里,正专注地一边看电视一边咬地瓜干,在他怀里还缩着一只肥猫,正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魏初寒猛地顿住了脚步,目光暗沉沉的,不再动了。

    走在他身边的邢空愣了愣,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就见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小魏总正专注地盯着他家小妻弟,目光不可谓不凶狠。

    邢空与魏初寒谈完漫画出版的各种细节后,本想留魏初寒在家里用顿便饭,顺便看看能不能和魏氏扯上关系,为后面几个项目铺铺路。

    但魏初寒很客气地拒绝了。

    他也没着急,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但此刻……

    邢空心头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贺汀在外面得罪了这位小魏总。

    贺汀虽然是个不思进取的孩子,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听话懂事儿的,按理应该闯不了什么大祸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得罪了这位小魏总,虽不至于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但总归少了一条路。

    邢空思索着,看了一眼背对他们完全没有知觉的贺汀,又转头去看魏初寒,想着说几句话调节气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平日里极冷淡的人眼眶好像微微红了。

    正当邢空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魏初寒迈开了脚步。

    他转过楼梯拐角,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却又极稳,一双眼似蕴着风雷又似暗沉如海。

    即便邢空商场上厮杀多年,见过许多大场面,也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他本能地想去护住贺汀,但感觉又不是那么简单。

    魏初寒直直走到了贺汀身后,他停下脚步,极缓慢地举起了手,将手掌放在了他半湿的发上,极轻极温柔,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贺汀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温热触感,以为是贺洲,于是带着笑意仰起脸来。

    看清面前站的人时,他不由地吃了一惊,忍不住往后躲了躲,缩在了沙发里。

    魏初寒怔了怔,空举的手掌慢慢合拢,他轻声道:“对不起。”

    贺汀抿着唇摇了摇头,面前的人很年轻,身材高大英挺,很是英俊,但表情却有些落寞。

    而魏初寒也在打量贺汀,贺汀看起来很小,皮肤很白,头发很黑,杏仁眼,菱形嘴,很好看。

    但和记忆中那个人长的不一样。

    脸上的落寞之情慢慢隐去,他垂下眼眸轻声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其实不是长得像,而是感觉像。

    贺汀明了地笑一笑,并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你好,我叫贺汀。”

    贺汀眼睛中的笑意明亮轻快,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舍不得离开。

    他弯下腰,指了指桌上的地瓜干,轻声问:“我可以吃一片吗?”

    贺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当然可以啊。”

    他捏了一片在指尖,小口小口地咬进嘴里。

    明明是很甘甜的地瓜干儿,却被他吃的很苦涩。

    他想起曾经无数次,他怀里抱着个人,两人共同分食一包地瓜干的情景。

    邢空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说不出来的古怪劲儿,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他还从没见过为魏初寒这种样子。

    魏初寒给人的感觉有些冷冷的,眉梢眼角之间,总是带着那么点冷冽,很少露出这种柔软甚至有一丝脆弱的感觉。

    两个人相处的很自然,那氛围融恰到好像他们本就是一个小世界,而他无法参与进去。

    邢空正打算向走过去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就听魏初寒问。:“你很喜欢猫?”

    邢空又走不动了,他是真的诧异极了,他没见过这样的魏初寒,像个普通的大男孩一样,带着柔软,而不是平日里冷漠,淡然甚至带着叛逆与偶尔的愤世嫉俗的魏初寒。

    “是呀,”贺汀笑一笑:“猫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你不喜欢吗?”

    魏初寒垂眸笑了笑,似乎陷入了很遥远的回忆之中:“喜欢,曾经我家也有一只猫,黑色的,他叫小黑。”

    他微微笑着,很愉快的样子:“它是一只很懒很懒的猫,被喂的特别肥。”

    他抬头看一看贺汀怀中的小花,补充道:“和这只猫一样肥。”

    贺汀笑了,伸出手指挠一挠小花的耳后:“听到了吗?有人说你肥了。”他笑的眉眼弯弯,像是听到了很愉快的事情,魏初寒却抿紧了唇,看起来有些严肃。

    那个人也很喜欢伸出食指去挠小黑的耳后。一切都熟悉的过了头,好像那个人从未离去。随时都会扑到他的怀里,笑的眉眼弯弯。

    可是那时候,他也不是魏初寒,即使他站在自己面前,也许依然认不出自己。

    魏初寒的心里微微一动

    “小魏总?”邢空在身后叫他。

    魏初寒悚然回头,这一声称呼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转头望向邢空。

    贺汀听到他姐夫的声音,条件反射地直起了背脊。

    他不怕自己的父母,也不怕自己的姐姐,偏偏怕这个精英姐夫。

    贺汀出生的时候早产,住了好久的保温箱才抱出来,他自小身体就弱,所以家里人大都宠着他。

    准确来说,他是在家人的过度保护下长大的,心思比同龄的孩子更单纯天真一些,也容易满足。

    可邢空却不这样想,他总觉得男孩子不应该这样。

    应该更野性一点,胆子大一点,有野心有干劲,而不是贺汀这样,那么容易满足,不思进取。

    所以邢空有时候对贺汀很严厉,希望能把他给掰回来。

    贺汀抿着笑跟邢空打招呼:“姐夫。”

    魏初寒直直地看着他,又是熟悉的样子,这样的巧合,让他心里掀起了波浪和希望。

    邢空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显然贺汀并没有得罪魏初寒,相反,还相当招对方的喜欢,不管怎么说,他最初的担心总算放下了,于是向贺汀介绍道:“这位是魏初寒,魏氏的小魏总”。

    贺汀听说过魏氏,也在经济新闻上看到过,但并不太关注,只知道规模很大,涉足很广。

    如今看他姐夫对这么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的,想来更是不简单,于是也笑着叫了一声:“魏总。”

    魏初寒点了点头:“叫我名字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不用太客气。”

    贺汀笑了笑,将咬了一半儿的地瓜干儿放下,拿纸巾擦了擦手。

    他把手伸出来。指节修长,指甲微微泛着一点粉,修剪得干净整齐:“你好,魏初寒。”

    魏初寒将他的手握住,静静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种感觉也是熟悉的。

    莫名其妙的,他说:“我也有一只猫叫小黑。”

    贺汀笑了起来:“你刚才说过了,和小花一样胖,那它一定很可爱吧?”

    旁边插不上话的邢空终于到了机会:“是你放网上的那张画里的猫吗?”

    魏初寒点点头,依然看着贺汀:“你看过那幅画吗?”

    魏初寒除了魏氏小魏总的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一名画家,而且相当有名。

    他画了一幅画,发到了网上,很快就在圈子里掀起了一场风波。

    很多人在猜测图画中的少年是谁,因为那幅画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与伤感。

    这幅画在网络上被疯狂转发,大部分人应该都看过,所以魏初寒才这样问。

    但贺汀却没有看过,他想一幅画怎么可能每个人都看过呢?

    但他还是礼貌的摇了摇头,不太好意思地说:“没有。”

    魏初寒问:“想看看吗?”

    贺汀点点头:“嗯。”

    魏初寒摸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调出一幅画来,拿给贺汀看。

    那是一幅油画。画中有一条小径。

    似乎是春天的样子,小径上枝繁叶茂,到处都透着勃勃生机。

    树叶随风摇曳着,让人感觉到那里的空气也应该是透着芬芳的。

    夕阳西下,斜斜的照在小径上,一个少年正蹲在地上,身体前倾,眼眸微垂,唇角抿着一点点笑意。在他对面蹲着一只黑猫,黑猫正把头埋进他的掌心,专心地吃着猫粮。

    一人一猫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

    矛盾的是这本该是一幅充满生机与温馨的画,在浓墨重彩下却透出了一种悲凉感。

    彷佛那不是春天,而是落叶缤纷,万物凋零的秋季,一切希望都将被埋进冰冷的土里。

    贺汀觉得这幅画有点眼熟。但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只是心揪着疼了起来。

    他专心地看着画,魏初寒专心地看着他。

    过于安静的气氛让邢空觉得很不自在,在最初的惊讶后,他渐渐明白了那丝怪异来自哪里。

    他很疼爱自己这个妻弟,虽然魏初寒财大气粗,身份高贵,但他若是对他弟弟有什么不轨的想法,他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邢空的思绪很乱,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

    忽然他又觉得好笑,魏初寒什么人没见过,就算贺汀生的好一些,但也不至于让他一见钟情吧?

    这样想着,他又放下了心来。

    贺汀默默地看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对上魏初寒充满期待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问:“这只猫现在不在了吗?”

    魏秋寒的眼神闪了闪,似乎压抑着什么:“你怎么知道?”

    贺汀把手机还给他,说:“因为我从这幅画里感觉到了悲伤,所以...”

    魏初寒似乎有点失望,他又问:“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感受吗?”

    贺汀想说对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但又觉得好像是故意跟人套近乎似的,于是摇了摇头。

    魏初寒半晌没作声,唇角抿的平平的,最终他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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