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怔住了,他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缓缓地问:“能给我个理由吗?”
张晓竟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悲哀:“因为我们不可能,这个理由够吗?。”
贺汀不置可否,他表情极其认真地问:“可是你们都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可能?”
张晓竟沉默了,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几次,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挣扎,也在纠结,贺汀没有催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三年前,我父亲得了重病,”,张晓竟轻声道:“我们家条件很一般,就算卖了房子也还是凑不够医疗费。”
贺汀静静地听着,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从这件事说起,但张晓竟脸上的伤感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张晓竟苦涩地笑了笑,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男人,三年的时间,他给了我三百万,但我父亲还是没有治好。”
贺汀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张晓竟继续说:“其实那个病是治不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还是做了那样的选择,我没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我怕自己会一辈子后悔自责,但后来……”
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后来,我父亲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他气怒交加,很快就……”
他吁了一口气,垂下眼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贺汀把手覆上他紧紧扭绞在一起的手上,张晓竟的手指冰凉,微微打着颤。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他抬起头来看着贺汀,极清淡地一笑:“该明白我为什么配不上他了吧?”
贺汀抿着唇,不说话。
张晓竟的故事很短,除了脸色白的可怕外,他的表情也很平静,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更加难过。
“所以,你现在愿意帮我了吗?”张晓竟继续问。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贺汀有些难过,他轻声说:“你应该直接和苏北说。”
“你以为我没说吗?”张晓竟挑起一边唇角,有些无奈:“我第一时间就告诉过他,可是他……”
“可是他不在乎,是吗?”贺汀问。
张晓竟摸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他没有点火,烟草的气息让他平静了许多,他说:
“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贺汀慢慢抿着奶茶,奶茶有些凉了,喝起来并不舒服:“我只想问你,你喜欢他吗?”
不等他回答,又肯定地说:“你喜欢他的,对吧?”
张晓竟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只是说你不配,可是谁没有过去,配不配又怎么判断?”贺汀执着地说:“苏北他不介意这些的,为什么你不能试试再做决定?”
张晓竟看贺汀的眼光有了一点点的变化,像看一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孩子一样:“苏北不介意,难道他的家人也不介意吗?别说我是男孩子,就算是个女孩子,苏家也会把我查的清清楚楚。”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贺汀怔住了,他没想过那么多,也可能跟他从小就没有家人有关。
也可能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该不管不顾。
他只是觉得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在一起,就那么简单。
他沉默着说不出话,但他知道张晓竟说的都对。
香烟的过滤嘴在张晓竟薄薄的双唇间,被咬的变了形,他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贺汀的手汗湿了,但他还是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没法帮你。”
张晓竟扯了扯唇角,把烟扯下来,掷进了垃圾筒,他双手撑桌,俯视着贺汀: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明知道会受尽屈辱,明知道会一无所获,明知道会头破血流,你能有勇气去尝试吗?”
贺汀怔怔地看着他,他与顾秋杭所经历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有什么资格说张晓竟?
他的心里起了波澜,小小的水波慢慢变成了惊涛骇浪,他轻而坚决地吐出了两个字:“我能!”
心底的波涛声太过强大,他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但却从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张晓竟怔住了,抿紧了唇看着他,他的唇动了动,但贺汀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过去的所有顾虑全部消失不见,他想,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苏北回来了,盛夏时分,即便只是下车搬了两趟书,背心就汗湿了一块。
张晓竟起身去整理书架,苏北趁机凑过来,笑弯了眼睛:“他好不好?”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与孩子气的炫耀。
贺汀抿着唇笑:“好。”
苏北弹了弹他脑门,恶劣地说:“如果你说不好地话,我就会骂顾秋杭十句。”
“吓?”贺汀笑了,然后慢慢地说:“他真的好。”
天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像笼了一层纱。
顾秋杭在泳池里来回游了几圈,将身上的暑气散尽,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靠着池壁停了下来。
对面一个人入了水,顾秋杭眨了眨眼,把眼睫上的水珠眨掉。
隐隐看到一个身影,皮肤很白,头发很黑。
他游了过去,那人也向他游来,在水底向他张开了双臂。
水底的光线更暗,但能看清那人的动作,顾秋杭动作一滞,随即游得更快,向那人冲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唇角在水底弯了起来。
只是将触未触之际,他的脸色变了,翘起的唇角也严肃地抿了起来。
他对着那人触上他腰际的手轻轻一推,借着水的浮力,两人迅速分了开来。
顾秋杭钻出水面,将湿发捋向脑后,眼睫上水滴成串地往下滴落。
他喘息着,视线却很冰冷地定格在出水的另一人身上。
是孟岭。
他看着那张与贺汀七分像的脸,心底里升起一阵厌恶。
不是他,即使再像,终究不是他!
即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不是他!
顾秋杭转身上了岸,留下孟岭喘息着,脸色苍白。
如出水的美人鱼般,朦胧的光线中,他的面部轮廓,透着脆弱,美的让人心惊。
贺汀下了车,在大门外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往里走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近乎一路小跑。
天黑了,路灯亮了起来,连白天恼人的蝉鸣声也渐渐隐去,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进了大厅,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上楼梯,一颗心跳的失序。
顾秋杭拉着行李箱推开门,正看到贺汀满头是汗跑了上来。
第一次见他这么冒冒失失的样子。
两人不由地同时一怔。
贺汀把手撑在膝盖上急促地喘息着,看着顾秋杭手中拖着的行李箱。
他说:“顾秋杭,你去哪里呀?”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原来他的名字叫起来这么好听,他不由地笑了起来。
顾秋杭的情绪都收在眼睛里,就像没听到他叫了他什么一样。
“要去澳洲待一阵,那边公司临时出了点问题。”
“哦,”贺汀直起腰,额角的汗水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因为急速奔跑,他的脸颊泛着潮红,眼睛却亮的出奇,像蕴满了星星,像点着两簇火苗。
“怎么这么急?有事?”顾秋杭靠近了,低下头看着他,伸出拇指帮他揩去额角的汗水。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眼睛里含着一点点笑意。
贺汀看着他,平复着呼吸,心却越跳越急:“嗯,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顾秋杭低头看了看时间:“十分钟够吗?我一个小时后的飞机。”
贺汀张了张嘴,半晌他发出了声音:“不急,你回来再说吧。”
十分钟怎么够呢?他想对着他说十个小时,十天,十年,或者更多。
他不想那么仓促,他想两个人可以不用看时间,慢慢地好好地说下去。
顾秋杭点点头:“那好。”
他从他身边经过,贺汀看着他的背影。
他今天穿的很简单,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贺汀在背后又叫了他一声:“少爷!”
“嗯?”顾秋杭回头:“我把陈叔留下了,有事找他就可以,到了那边我会把电话发给你,有事情也可以联系我,如果联系不到我,就打公司助理电话,回头我发给你。”
贺汀嗓子有点堵,他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秋杭看着他,翘了翘唇角:“开学前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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