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只有一所大学,招收的学生都非富即贵,水平良莠不齐,但去掉家境的标准线,宽进宽出,基本上只要读到最后,就没有毕业不了的。
即使如此,他最好的朋友还是退学了,只在他毕业那天前来祝贺他。
谢利亚翻身上马,离开了背后那个名为大学的庄严建筑群。既然完成了这里的学业,是时候回家了。
他跟这里的大多数学生都不同,跟他们找不到话题,因为他来自遥远的伽马洛萨,一个没人爱去的边陲地,家里算是富庶,但跟别人比差距又很大。
最重要的是,他生来拥有一种特别的天赋,并且醉心此道。然而伽马洛萨几乎没有魔法师,国内也没有像样的教授魔法的场所——若真存在,那种地方要么有危险,要么被王室所控制,再不然就很可疑了。
魔法的天赋在人类当中并不是那么稀有,每遇到一千个人,或许就有两三个是携带魔法天赋的。
但是这种天赋是强还是弱,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天赋死死框住了上限,有的魔法师永远只能放个小火球,因为他们虽然有天赋,但却非常微弱。
每遇到一千个魔法师,这回就不是或许了,铁定有九百个都只能放个小火球。剩下的一百个当中,又有九十个只能放稍微大一些的火球,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人,是可以真正进阶的。
这都是他从书上读到的。
在五年大学时光里,他有一半时间用来研究奇奇怪怪的神秘学书籍,还别提,其中不少法术都真的能施展。
这些伎俩有时候还挺实用的,他就靠脑控笔头做到了双倍速写论文。
不过伎俩终究只是伎俩。
伽马洛萨的神父曾经说,他是个非常受摩恩神宠爱的孩子,所以他在许多事情上都有出众的天赋,这些天赋注定会帮他成就一番伟大。
但事实是,虽然他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拥有这所谓的魔法,但他总觉得重重的迷雾挡在眼前。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要怎样在这条神秘的道路上走下去,内心有万千问题,却无从寻找答案,只能寄望于书本,但他辛苦搜集来的书本数量也是有限的。那些强大谨慎的魔法师隐匿于市野,并不会随意透露自己的秘诀。
他家都是普通人,未来如无意外,他会继承家里的生意,专心经商。
以后就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可是……那种生活是他想要的吗?
怀着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谢利亚拉住了缰绳。身下的马停住。谢利亚抬头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可能偏离了地图上的位置。
这里本该有森林,然后他会穿过森林,抄近路回到伽马洛萨。但是现在,他只看到一座城堡,周围没有森林。
谢利亚原地怔愣了片刻。
那城堡是雪白的,白得如梦似幻,一点都不真实,也不能融入景色。
谢利亚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就继续骑马往前去,抵达了城堡的大门处。那里没有守卫,缺少应该有的防御力量。谢利亚更是觉得奇怪。这座城堡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谢利亚驱使着马匹调转方向,试图确定自己的所在地。然后突然之间,沉闷的轰鸣传入耳畔。
“你是谁?”
他闻言转过头,看见城堡的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人,正在注视着他。
这个人穿着白衣服,有点像法师袍,但是更加简单,背后有一个兜帽,是放下来的状态。长相平庸,过目即忘的类型,嗓音不高不低。
应该是城堡的所有者吧。
谢利亚回答道:“只是个过路人。”
他不打算多说,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想到对方若是住在这里,应该了解这一带的地理信息,可以打探一下。
于是他问了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并拿出自己的地图给白袍人阅览。
白袍人拿过地图仔细查看了一遍,确定地告诉他,并没有走错路,就是顺着这个方向,前面有中转的城市,到那里就容易找到伽马洛萨了。
至于地图显示森林的问题,纯粹是因为地图的版本老了点,没有把最新地理变化记录下来。
接着白袍人打量他,温温地笑:“怎么一个人出来乱跑,小男孩?”
小…小男孩?
谢利亚脸色微赧。
“我十八岁了,先生。”
白袍人加深了嘴角的弧度,仿佛不以为意。谢利亚忍不住仔细端详对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白袍人看起来也不大,连三十岁都不到的样子。
“不好意思。”白袍人看了看天色,“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离前面的城市边缘还有几十公里,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我这里凑合一晚上,明天再去赶路。当然,如果你有急事的话……”
谢利亚摇了摇头。
他只是离开了学校,要回家乡而已。谁都不会想露宿荒野。能遇上好心人给他借宿,倒是求之不得。
“对了,得跟你说一下。”白袍人出来帮他牵马的时候,随口告诉他,“我是个魔法师。这城堡是我的,不过一般人看不到它的存在。”
谢利亚惊讶地看着白袍人。
白袍人笑道:“所以你能看到我的城堡,真是很不简单啊,小子。”
“我也会些魔法,先生,不过都很粗浅。”谢利亚说着走进门。那匹马也进来了,白袍人并不介意。
“没有魔法是‘粗浅’的,小子。”
白袍人把马领去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干草槽,还有矮小的转门,看起来就是标准的室内版马厩。
这座城堡里什么都有。谢利亚第一次遇见住在城堡里的魔法师,再加上他年纪偏小,面上掩不住好奇,跟在白袍人身后问东问西。
不管是什么问题,白袍人都一一解答,态度非常耐心。然后他们来到一间卧室里,是专门留给客人的。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地上攒了灰尘。白袍人念了句咒语,临时把这里清扫干净了。
谢利亚坐到床上,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白袍人在一旁,有趣地观察他。
“你好像很没戒心啊,小子。”
谢利亚扭头望向白袍人,后者又说:“随便住进别人的家里,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坏事?”
“在我小的时候,我家住得比较偏远,遇上旅者来借宿,总会收留他们。”谢利亚答道,“再说了,先生,你是个强大的魔法师,我甚至无法感应到你的魔力,这说明我们的差距太大了。如果你真对我有不祥的图谋,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刻,你就可以轻松得逞了。”
这话倒是不假。
白袍人哈哈一笑,流露出几分欣赏。
“那你休息吧,小子,不打扰你了。客厅里有食物和水,欢迎自助。”
白袍人走到外面顺手带上门,却突然顿住了,探头进来,眼神对上黑发少年:“你叫什么来着?”
他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
“伽马洛萨的谢利亚·萨克塔伦。”
*
一阵似有若无的声音传过来。谢利亚逐渐从梦境中抽离,睁开翠绿的眼。
久违地梦到很久以前的事……
还跟那个家伙有关……
难以言喻的排斥感忽然涌现。紧接着是怒火和憎恨。黑雾开始从指尖溢出来,以扭曲的形状袅袅升起。
见状,谢利亚捂住自己的额头,深呼吸几口,逼自己平复了心情。
他的精神状态会影响对魔法的控制。这就是拥有太多力量的坏处。当你有一把极其锋利的武器,你可以拿它斩杀敌人,但也要小心,别割伤自己。
其实睡到现在,他已经感觉好多了。疲惫完全消失,魔法循环帮助他修复了内部创伤,身上再也不痛了。
谢利亚下了床,过去打开窗户。
他总觉得醒来时听到了声音,还是从楼下的草坪上传来的。
这一看果不其然,有两个身影在正门前的草坪上开展活动。小黑龙手里还拿着赫克托的剑,对着空气劈砍。
“哈!呵!嘿!”
“换成突刺。”
“好的!”
已经开始学习剑术了吗?
也罢,就当是多了一门体育课吧。
谢利亚关上窗户,将大部分声音都隔离在外面,转身出去做饭了。
他在厨房里静静地烧菜,心里想着别的事。等他把食物都端到桌上以后,餐厅里已经多出了两个身影。
当朗德看到了红烧鸡块,登时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开动。
赫克托跟在朗德的后面落座,却没有像他那样开动,而是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肉连着脆骨放到了谢利亚的碗里:“刚好些又来做事,真是辛苦阁下了。多吃点补补身体吧。”
朗德闻言从碗间抬头,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夹了附近的蒸虾,一口气好几只都放进谢利亚的碗里,认真地说:“对,老师要多吃点。”
“……”谢利亚微微错愕。
这还不算完,对面两位又夹了蘑菇、土豆片、糯米饭团给他。各种食物在一个瓷碗里堆成小山那么高。
等朗德开始掰面包给他的时候,谢利亚终于崩不住:“够了!”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
“好、好、吃、饭。”
当他断了手脚还是怎么的?这些菜都是他做的,他自己不会夹啊?
谢利亚的冰冻眼神扫过去,桌边的另外两位顿时停止了动作,乖乖吃饭不搞幺蛾子了。
谢利亚看着他们,突然转向赫克托,谈了下课程的安排,言下之意以后时间表需要调整一下。赫克托点头如捣蒜,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谢利亚略感莫名。总觉得赫克托现在的态度跟刚开始有很大的不同。
就因为知道了他是谁?不过这样方便办事就是了。毕竟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们双方都有同一个目标,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摩擦才对。
于是放下心来,转向朗德。
这头小黑龙正在努力扒饭,见谢利亚看过来,又朝他一笑:“老师,我今天学会了怎么用剑。”
谢利亚点点头:“嗯。”
他想到的却是朗德的魔法。那种足以打伤他的力量……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他应该引导一下朗德。
可惜他不清楚龙族常年隐藏的领土要如何摸到,否则他可以直接去质问母龙,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要求她解释清楚朗德身上的谜团。
午后,赫克托主动跑去洗碗。谢利亚坐到沙发上,无视了手机的提醒,享受一下开工前的憩息。
朗德到了做功课的时间,却溜到他面前,小爪子在背后绞叠起来。
“老师,我…我想要一把剑。”
一把剑?是平时用来练习的吧。
谢利亚颔首:“好。回头给你买一把木剑。”
谁知朗德听到木剑这个词,马上就说:“我要的是真剑。一下子就能砍断东西的那种。”
谢利亚眉头一皱:“不行。”
小孩子怎么能玩那么危险的东西。
小黑龙愣了一下,委屈的神色浮现在脸上。紧接着,他扑到谢利亚的怀里,不依地喊道:“木剑都是假的,我要真剑嘛,我就要。”
谢利亚按住小黑龙不让他乱动,冷下脸斥责道:“别胡闹。”
“没有胡闹。”朗德更加委屈了,声音跟着转低,“如果我连一把真剑都没有,要怎么才能保护老师……”
谢利亚怔了怔。
难道他受伤的事情让这孩子产生了不安全感?
余光瞥见赫克托从厨房走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来到他们面前。谢利亚仍然在努力制止朗德在自己的怀里乱动,又听赫克托的声音响起:“阁下,请容我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你说。”
“我在成为一名骑士前,受过很多年的训练,也见过很多人训练。我们都不用木剑,因为木材和钢材的手感差距太大了,挥一千次木剑都不会累。”
谢利亚不解地看他:“但朗德才多大?要是弄伤自己怎么办?”
“面对危险是训练的一部分。就连贵族也是如此学剑的。”赫克托指出,然后鞠了一躬,“请放心将他交给我。”
“……”
见骑士表现得守礼,谢利亚也不好发作。他确实对剑术一窍不通,不过他能理解,就像学习魔法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剑术自然同理。
归根结底,赫克托才是教授这门技艺的人,他无权过多妨碍……不过该有的防范措施还是要有的。
谢利亚想到这里,对朗德说:“可以给你真剑,但你现在年幼,只能在赫克托的指导下使用。一旦私自使用,我就会销毁你的剑,并向你父亲反对你学剑。”他顺便瞥了一眼赫克托,同时告诫这两个生物,“明白了吗?”
一大一小都赶紧点点头。
“那就这样定了。你的体型特殊,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叫盖隆的金属匠那里定做一把剑,会比市面上的趁手些。”
朗德欢呼出声:“老师最好了!”
随后使劲用脸蛋蹭了蹭谢利亚,显得高兴异常。
谢利亚无奈地摸摸小黑龙的角,放任他在自己的怀里咯咯偷笑。
旁边的赫克托望着这一幕,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盖隆?”他狠狠咽了下口水,“阁下不会是说……那个矮人族的铸剑大师,盖隆·博格特吧?”
谢利亚说:“是的。”
赫克托惊叫起来:“可是我听说,多少王公贵族提重金排队上门求他做,他都不接单的!想找他锻剑比登天还难!你怎么能奢望——天哪!难道说!别告诉我,你认识盖隆大师本尊?”
谢利亚被赫克托的夸张反应给娱乐到了,微微一笑:“早就认识了。”
说起来,盖隆送给他的优惠卡一直放着积灰,现在终于有东西要做,可以派上用场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