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成立。
那又如何,他们没有证据。
老宋那边的排查一无所获,只知道昨天下午晚些时候,荀小艾和许嘉悦在一块,后来俩人去了私人会所。那家会所集KTV大保健于一体,服务混乱,鱼龙混杂,没人注意到她们,监控也只是摆设,俩人此后的行踪都无法查证。
偏偏这时,眼镜儿打电话来说,许嘉悦声称一整晚都和荀小艾在一起,而她的律师反对警方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毒品检测,最终眼镜儿他们迫于压力,只能放人。
“还有个事。”眼镜儿在通话的最后说,“万局让我转告你,再不接他的电话,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沈耀这时才发现万雅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要么电话占线,要么在忙别的,都没接到。他马上给万雅柏拨过去。万雅柏已经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只道:“你还有不到四十个小时。”
沈耀无话可说。在刚刚过去的三十多个小时里,他非但没能阻止事态恶化,反而激发了凶手的血性,使得新的受害者曝尸街头。而这还不是最糟的,万雅柏道:“找个能看到电视的地方,本地台。”
沈耀想也没想就冲到电视前,按开了遥控器。
新闻镜头正对准沙家门口的小巷,右上角贴了张沙元洲的近照,主持人站在黄色警戒线边,口若悬河地报道这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镜头拉近,能看到跑车车尾。此时尸体已被拉走,这则新闻显然是早晨录制的,那时尸体还倒在车边,地面血流成河,不过镜头贴心地做了马赛克处理,让视觉冲击强烈的画面变成一片令人遐想的深红。
“永阳弹丸之地,能有一起连环凶杀案不容易。”万雅柏冷声道,“你看到的这则新闻从早上开始一直循环播放,到现在,收看人次多达上千万。上千万什么概念?沿海超一线城市的常驻人口也就差不多这个数。现在媒体无师自通,把最近发生的四起案件联系起来,得出了连环凶杀案的结论,你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沈耀捂着话筒把手机拿下来,新闻里头发稀疏的男记者横眉竖眼地怒斥道:“据知情人士报料,无论是荀家的绑架案,还是后来的凶杀案,警方的所作所为令人堪忧,几乎没有任何建设性成果,使得凶手一而再,再而三地逍遥法外,置市民的生命安全于不顾……”
后面的话越来越刺耳,沈耀再次举起手机,叫了声:“万局。”表示自己已不想再听。
万雅柏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沈耀,你还有不到四十小时,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凶手缉拿归案。”
“明白。”
挂断电话,新闻镜头切换成了电视台的官方微博页面,不少观众对此事进行评论,道听途说的有,散布谣言的也有,更有甚者,PO出了血肉模糊的现场照片。无形的恐慌笼罩在城市上空,让这个原本艳阳高照的日子变得死气沉沉。
沈耀迫切想要抽一支烟。
他走到警戒线外,刚把烟盒掏出来,那个姓陆的记者又见缝插针地挤了过来,跟他套近乎。
“沈队。”这回陆记者学聪明了,见沈耀拿烟,连忙讨好地举起火机,替他点了火。
沈耀没心思跟他纠缠,有气无力地抬胳膊挡了挡,道:“别来这套。我实话跟你说,上头有指示,无可奉告。”
“那就是案子有眉目了?你跟我透点边角料行不行,你看我这吃口饭也不容易……”为了显示自己跟身后那些缺乏人脉的同行不同,他熟络地揽过沈耀的肩,压低声音说道,“你就一句话,行不?等我的报道出来,该报答的我一分不少。”
沈耀看了看陆记者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觉得连表达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现在头晕脑胀,脚步浮虚,只想赶紧抽完这支烟,找个安静的地方藏起来。
他道:“别整那些。报道一出来就是煽动舆论,这个罪名可不小。”
“这话说得,我又不提你的名字……”陆记者挨过来,嘴唇贴着沈耀的耳朵,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具有吸引力,手在袖子里比划一下,试探道:“这个数,怎么样?”
看起来诱惑力不小。沈耀皱了皱眉,实在无力和他周旋,冷声道:“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现在完全可以以行贿的名义拘捕你。”
陆记者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正要再往上加价,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白口罩的年青人弯着眼角对他笑。
“你有事?”他烦躁地挑了下眉。
荀栃笑得特别和蔼可亲:“叔,当众调戏我家公务人员,不好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认错人了吧……”他话音未落,就见荀栃一把抓起沈耀,飞快地从人山人海里挤过去,跑向停靠在远处的小破车。
“哎,你这大白天截胡啊!”陆记者嘀咕着要追上来,无奈等候在黄线外的记者实在太多,没一会儿就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只好作罢。
沈耀紧紧拽着荀栃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艰难道:“你是好了,我这头晕得厉害,跑不动。”
“行啊你,一秒林黛玉。不走快点那个记者追上来怎么办?”荀栃索性揽过沈耀的腰,拽着他跑,嘴里还不忘嘲讽两句。
沈耀是那种平时不生病,生起病来要人命的类型,他倒是毫不意外荀栃现在生龙活虎的模样,毕竟荀栃吃了药,睡了觉,喝了水,还没有压力,而他不同,他得跟时间赛跑。
被荀栃强行扔进副驾驶,他挣扎道:“你这都市言情剧的神展开是要干啥?我正事还没完呢。”
“就你这尊容还办正事,正事都快把你办进火葬场了。”荀栃边系安全带,边鼾着鼻音说,“坐好,这就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没那个时间。”沈耀扭过身,作势要开车门。
荀栃一把扑倒他,喘着气说:“别闹。我们都知道有个现成简单的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
“你是说……”
沈耀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他眼角余光瞥到徐濛濛站在外面,连忙推开荀栃,坐起身摇下车窗,问徐濛濛:“你来换班?”
徐濛濛看起来特别手足无措:“我来跟师傅汇合……我不是故意的,老大,我没想过偷看……我看见你车在这儿,想过来打个招呼,我不知道你们在……”
她越解释脸越红,沈耀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动作肯定让徐濛濛误会了。他狠狠剜了荀栃一眼,自觉自己正直伟岸的形象正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毁于一旦”这个专业名词狂奔而去。
荀栃的手搭在沈耀椅背上,脑袋往前凑,越过沈耀对徐濛濛挤了挤眼:“美女,你老大借我用下呗,明天就还你。”
他说这话时虽然戴着口罩,语气却是止不住地轻佻,弄得徐濛濛挺不好意思,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沈耀一把掀开他的脑袋,对徐濛濛道:“别听他瞎说,我就去买点药。你要有什么事,打电话就行。”
荀栃没让他把话说完,一脚油门下去,直奔大路,嘴里还不忘调侃:“你拼命维护形象的样子挺像那么回事的。”
“知道我帅,也不用这么下血本夸吧。”沈耀努力集中精神,跟荀栃贫。
荀栃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是挺帅的,笑起来跟二师兄一毛一样。”
沈耀:“你见过这么苗条的二师兄?”
“这不我旁边就有一个嘛。”荀栃随口说着,打转向灯,驶向通往医院的高架桥。
沈耀立刻叫起来:“这是去医院的路啊沙师弟,咱能不能就在附近的药店凑合着渡了这次四九天劫?”
“你确定?”
“你别上桥了,从这儿下去,走辅道,路边就有一个。”
荀栃无奈,只好依言拐进辅道。路边果然就有家药房,他停好车,嘱咐沈耀老实呆着,然后进店里买了感冒药,临走又问店员要了两杯温水。
再回到车边时,沈耀并没拿他的嘱咐当回事,而是半坐在人行道的路墩上,若有所思地抽一支烟。荀栃也不以为意,从塑料袋里掰出药片,并温水一起递给沈耀。
俩人都吃了药,坐在路墩上捏纸杯玩。
沈耀掐灭烟,在尚有些积水的纸杯里拧成一团,开口问荀栃:“刚才说的那个,你是怎么想的?”
“那个现成简单的办法?”荀栃低头抠着纸杯边缘,漫不经心说道,“凶手如果真是荀小艾,那她杀人的目的绝不是仇恨,她可能是在寻找什么。”
“寻找什么?”沈耀本能地问。
荀栃看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林安和老冯都没有被割喉,只有老沙那么不幸呢?如果他只是揭穿了荀小艾杀人的事实,那么荀小艾只需要灭口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割喉呢?愤怒升级带来的行为失常或许是一种可能,但我觉得,她应该有更深层次的理由。愤怒升级只是前提。”
他顿了顿,发现自己说话时,无意识地将纸杯抠得面目全非,略带惋惜地将其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回来,居高临下凝视着沈耀:“于是我想到了,她在意的,是声音。”
“什么声音?”
荀栃竖起一根指头:“杀林安,是情绪失控,因为林安的声音欺骗了她,那不是她要找的声音。杀老冯,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理由呢?”
“老冯死于演唱《献给Ta》之后,而事实上,林安死前几天,也曾在酒吧唱过这首歌。”
“继续。”
荀栃再竖起一根指头:“到老冯这里,凶手刻意压抑了情绪,让整场谋杀看起来极富理性,但情绪就好比气球,压抑久了,总是要爆炸的。而这个爆炸点,很不巧,就是老沙。”
“但他并没有唱过那首歌。”沈耀指出。
“也许有。在那漫长的下午茶时间里。”荀栃狡黠地笑了一下,“凶手的情绪终于失控,她举起沉重的锉刀,一下一下,割断了老沙的脖子,以此发泄她被欺骗的愤怒。”
“真有人对声音抱有如此不可理喻的执念?”沈耀表示怀疑。
“这世上有怪癖的人不少,有人爱闻香港脚的味道,有人喜欢收藏几天不洗的女士内裤,相比起来,对某个声音发自内心地喜欢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癖好了。”荀栃说这话时声音平和,眉梢微微上扬,就像在分享他刚读的某部名著。
沈耀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点头,变态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荀栃继续道:“所以,要抓住凶手,只需要再给她一个声音就好。王西那货是不可能指望的,他胆小怕事,光是林安出事的消息就已经吓破了胆。鉴于你没有时间,我愿意毛遂自荐,陪你疯狂一把。”
“这可真是够疯狂的。”沈耀嘀咕道。
荀栃认真看着他:“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扯聊斋多没意思。”
沈耀承认,这个念头曾在他脑海里闪过,但由于实在太疯狂,他以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迅疾立即将其摁灭了,他没想到荀栃会主动提出来。不过正因为说话的是荀栃,他又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他认识的人里,再没有比荀栃更魔性的了。
“既然如此,那二哥祝你玩得开心!”沈耀举起纸杯,遥遥向荀栃一敬,然后,他拨打了徐濛濛的电话,对她道,“告诉黄线外头那个贼眉鼠眼的陆记者,他提的那个事,沈队长同意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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