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栃说那句话时,眼里一层层地布满浓云,就像魔幻的好莱坞电影里凶灵将至时的场景。沈耀莫名觉得碜得慌。他当时多嘴问了一句:“那么,这个人是谁?”
荀栃说:“谁知道呢。”
他咧着嘴笑,而眼里却没有笑意,看起来就像鬼上身。沈耀甚至不敢和他对视,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总让沈耀有种即将被吞噬的危机感。下午章大明过来,沈耀没有多待,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他径自回了市局。刚好老宋和眼镜儿也在,他敲了敲自己小办公室门口的移动白板,道:“开会。”
眼镜儿马上扔下电脑走过来,在白板前站好。老宋磨蹭了一会儿,讲完电话才过来。最后响应的是房羽,她没有挪窝,从几台显示器后抬起脑袋,示意她有在听。
沈耀拿起马克笔,在白板正中间写下“林安”,然后用一个圆圈将之圈起来,说道:“我们汇总一下查访结果,看看有没有新的头绪。”
“那从眼镜儿开始吧。”老宋跳到就近的一张办公桌上,用脚尖点了点眼镜儿。
眼镜儿连忙返回自己的位置,拿了记事本过来,一面翻一面低头说:“上午我去了林安工作的阿尔法酒吧,就在本市有名的酒吧街,那里年轻人和老外居多,非常热闹。这家酒吧也是本市一些纨绔子弟的聚集地,因为现在它的所有人是——”
他把纸张翻得沙沙响,翻到想要的那一页,瞥了一眼后,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沈耀说:“所有人是荀栃。”
“荀栃?”沈耀皱了下眉,这倒是个意外。
眼镜儿接着说:“是上个月从荀鹤行的资产里边划给他的,现在手续还没走完,不过也就这几天的事。”
这倒是情理之中,沈耀点点头:“继续。”
“林安作为这家酒吧的驻唱歌手,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他不光自己作曲,还填词。从半年前开始,几个富二代怂勇他成立了一个叫红F的乐队,成员除他以外,还有敦际纺织的小公子冯天青、大顺速运的太子爷沙元洲,红桃集团的二公子王西,以及荀氏的三公子荀栃,其他的朋友如果有兴致,也常常客串。这几个人里只有林安家境普通,不过他跟冯天青在交往。”
“冯天青的不在场证明呢?”老宋看向沈耀。
沈耀道:“这个不能完全算数,有个时间差,毕竟监控也没拍到。但我相信冯天青是清白的,毕竟他蠢。”
正说着,门卫罗大爷打内线进来,告诉沈耀有个绿毛怪找他,手里还拿了面锦旗。
沈耀回头看了老宋一眼:“说曹操曹操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蠢到自证清白。”
老宋:“……”
沈耀把白板翻过去,以免案情泄漏。身后传来大皮鞋踢踏地砖的声音,一个激动的男声由远及近:“妈妈咪呀,我这还是头一次进局子,必须拍照留念一张。”
随着几声相机的咔嚓声落地,绿毛鹦鹉一头蹿了进来:“二哥,好久不见啊!”
沈耀满头黑线:“咱这不是早上才见过嘛。”
“那不一样。我现在对二哥敬仰之情绵绵不绝如滔滔江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几个小时不见,怎么着也有一年半载了。”
沈耀没搭理他,望着老宋道:“瞧见了没,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冯天青奇道。
“没什么。”沈耀掩嘴干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冯天青立刻又把刚才的话题抛诸脑后,故作神秘道:“我当然是为了二哥。你猜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锦旗。”沈耀毫无惊喜地说,“我都看到了。”
“呃,”冯天青不大好意思地取下插在身后背包里的锦旗,幸好旗帜是卷起来的,他仍有卖关子的资本,“那你猜猜,上面写了什么?”
“长得不错,就是脑子不咋好使的二傻子?”
“咳,你怎么还记着这岔儿呢。”冯天青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索性不卖关子了,将锦旗拉开,一脸兴奋道:“当当当~看见没——排忧解难,人民的知心好二哥!”
沈耀:“……”搞得跟电台深夜情感节目似的,还不如二傻子呢。
冯天青硬是把锦旗塞进沈耀怀里,根本不给后者拒绝的机会:“拿着,这是二哥你应得的!”
老宋看得目瞪口呆,眼镜儿挤到他身边,小声道:“我看沈队说得对,这就是个蠢,不可能的。”
冯天青拉着沈耀又表达了一番敬仰之情,临走从虎皮夹克的内衬里摸出两张券塞进沈耀手里:“这是酒吧的入场券,今晚我们要为林安举行追悼仪式,二哥有兴趣的话,不妨带佳人来啊。”
他说得意味深长,还自作聪明地朝沈耀送了个秋波,完全忘记了这应该是一场哀痛欲绝的追悼会。
沈耀私心里觉得,林安跟他在一块,不知道倒了多大霉。
送走呱噪的冯天青,沈耀回到办公室,再次翻过白板,用马克笔敲着冯天青的圆圈说:“这个可以擦掉了,你们觉得呢?”
眼镜儿是个没主意的,巴巴地望向老宋,老宋扶了扶额,道:“擦吧。”
沈耀于是把圆圈擦掉,转身后问老宋:“你那有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老宋很干脆地摇摇头,“这两天我走访了几个黑市窝点,累死累活不说,还没什么收获。没少遭人白眼。我好说歹说才安排了几个线人多加留意,有消息他们会通知我的,等着吧。”
沈耀皱了下眉。这两天别的队员都有及时向他汇报信息,就连徐濛濛也会编个信息简要说明每天做了什么,唯独老宋一点音信也没有,他今天开这个会,主要也是针对老宋。他倒不担心老宋的能力,只怕对方刻意隐瞒。要知道这是一起性质相当恶劣的凶杀案,任何信息缺失都会增加破案的难度。他想了想,故作随意地对老宋说:“对了,幺妹儿这两天没什么事,让她跟着你,打打下手。你是老前辈,多带带她。”
“她实习期还没过呢,又是女孩子,我带着不方便吧。”老宋试图拒绝。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把她当男孩子使唤就成。”沈耀说完,不再给老宋反驳的机会,飞快地喊了一声房羽:“阿房有什么新发现没?”
“没有。”房羽隔着显示器喊道。
“那行,我说一下我的发现。”沈耀拍拍手,提醒老宋集中注意,“那天在荀家,荀小艾听的歌我有印象,其中有句歌词:以你之躯,灵和血肉,献给他。跟凶案现场墙上的留字异曲同工,阿房能不能查到这是哪首歌?”
“可以。”沈耀说话的时候,房羽就已经打开网络在查,因此回答得很快,“是红F乐队的《献给Ta》,词曲创作都是林安。”
“粉丝干的?”眼镜儿瞪大了眼睛。
“不见得。”办公室里响彻着房羽重重敲击键盘的声音,“这首歌描写的是古希腊一场祭祀,人们把俊美的少年献给太阳神,祈求永浴光明。”
“所以林安是祭品。”沈耀在白板上写下“祭品”二字,用红色五角星标记出来,“献给谁呢?”
“献给Ta。”房羽咬重音节,“T-A Ta,既非男,也非女,Ta是神,是凌架于人类之上的主宰。”
“听起来很像三千年前的神话故事。”沈耀摸了摸下巴,“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依然不知道Ta是谁。”
老宋突然问:“林安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
眼镜儿翻了翻记事本:“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了这事,许多人对他都没什么印象。他很安静,不惹事,跟冯天青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时也不怎么玩,很多人都好奇他怎么能和冯天青走到一块儿。”
“大概他的安静正是冯天青欠缺的。”沈耀说这话的时候,耳朵里莫名响斥着冯天青呱噪的声音。
“老大,幺妹儿有话说。”房羽突然举起手,将显示器转个方向,正对小白板。
徐濛濛的脸出现在即时通讯的视频里。她人在医院,一直用这种方式参加会议。她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说:“红F乐队的两个成员,荀栃和林安都出了事,凶手会不会并不单纯针对林安,而是针对这个乐队?”
“有什么理由呢?”眼镜儿说,“红F乐队并不出名,粉丝都是本市富二代圈子的朋友,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没错。”房羽盯着面前仍然在工作的另一台显示器说,“把他们的演唱视频发到网上的人叫于香香,也是一个富二代,网络点击大多来自本市,而且点击量相当低,还没破八百。”
沈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荀栃绑架自己的事说出来,只道:“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新思路。眼镜儿这两天着重排查乐队的人际关系,老宋继续跟黑市这条线,阿房留在局里,看看鉴证科和法医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今天就这样,散会。”
他心里惦记着事,赶在天黑前收了工,然后去章大明的凤凰小馆蹭了个晚饭。时间刚刚好,他拿着冯天青给的入场券,邀请章大明去了阿尔法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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