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栃染没染过头发沈耀不清楚,但他确实知道鞋码。只是这事现在不能让眼镜儿知道,免得节外生枝。他尽情不动声色道:“你再进一步查查,荀栃当时在柜子里,就算跟林安是情侣,也不可能杀他。”
“我也觉得奇怪。”眼镜儿嘀咕一句,又说,“林安在一家酒吧工作,我再去那里问问。”
“保持联络。”沈耀挂了电话,心脏跳得飞快。现在他的性质已经接近于妨碍公务了,他真怕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再也回不了头。
手机像个烫手山芋,让他满手是汗。他瞅了瞅房羽,见后者正专注在电脑里,便离开办公室,走到吸烟区点了根烟。
分散眼镜儿的注意力只是缓兵之计,但凡眼镜儿有所怀疑,给守在荀栃病房外的警员打个电话都能知晓一切。他现在冷静下来,又想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了。避免节外生枝的办法绝对不应该是欲盖弥彰,而是开诚布公地查明真相。
他忽然觉得冷,好像自己正泡在一潭几近结冰的水里,被刺骨的寒意浸得浑身湿透。
或许,命运本身就是那一潭水?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打来的却不是眼镜儿,而是章大明,沈耀稍稍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尽量用随意的语气问道:“怎么了哥?”
章大明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得去一趟荀家,帮荀栃拿点换洗衣服,你不忙的话,能不能开车载我?”
荀家座落在本市赫赫有名的半山别墅区,离山脚公交站有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荀栃东西又多,章大明实在没法子才给沈耀打的电话。
沈耀现在正烦,想着就当是转换心情也好,便欣然应承下来,章大明赶忙道:“那太好了,你把车开到你们市局斜对面的公交站台来,我在那等你。”
沈耀自己的车昨天早上开到市局就没挪窝,连忙拿了钥匙出门。在公交站接到章大明,俩人一块往半山别墅走。
广云山是本市的4A级景区,他俩过去来游玩,走的都是游客路线,只远远瞥见过别墅区的一宇屋檐。那时只会感叹豪宅的富丽堂皇,而现在,当沈耀他爸淘汰的小破车驶入亭台楼宇环绕的盘山公路时,他俩顿时浑身不自在。沈耀昨天在面包车里专注工作,尚不觉得寒碜,现在当司机,就觉察出自己和这里画风不符了。章大明也是如坐针毡,低头扯了扯夹克上的毛边儿,满脸为难地问沈耀:“咱是不是得回家换件衣服啊?”
沈耀颇有同感,在脑子里把家里最好的衣服都翻个遍后,又绝望地摇了摇头,“这恐怕得去商场挑件上好的晚礼服吧。算了,拿了东西就走,脸皮厚点,不费那心思。”
章大明深以为然,默默点头。又看了会儿窗外,心思不知飘到了哪儿,忽然感叹道:“你说说,还真是,谁能想到咱弟弟从小生活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呢,这简直,跟咱市局的家属大院是两个世界。”
“只有你这么想吧。”沈耀轻笑一声,“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和那家伙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十年前的夏天,荀栃跟着妈妈离开荀家,搬到凤凰小区暂住。沈耀见他的第一眼就看出来,兔崽子油头粉面的,肯定是个拼爹的娘炮儿。当时沈耀他爸在市局的官职也不低,沈耀又颇有点儿二逼官二代的陋习,因此上来就逮着荀栃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俩人结怨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尽管章大明做了多方努力和牺牲,也没能让俩人缓和关系。俩人虽然明里暗里顾忌着章大明的面子没有公然开战,可心里早把对方戳了个千疮百孔,也就章大明天性纯良才认为他俩那是兄弟情深。
各自想了会心事,章大明又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觉得,三儿跟咱们也没什么不同。含着金钥匙出生又如何,他妈妈过世才不到半年,他爸就领了新人回家,还带了仨孩子,大的那两个,三儿都得管叫人家哥。”
沈耀皱了下眉,“听我妈说,他爸妈结婚前,他爸就在老家娶了媳妇儿,只是没领证。”
“妥妥的渣男!”章大明一拍大腿,说得义愤填膺,卷了卷袖口道,“老二,一会儿进门,可不能给他们家好脸色!我们得替三儿出气,你看他都那样了,荀家也没个人去照顾。”
“不还有你么。”沈耀随口说着,将车停在路边,开门下了车。
荀家金碧辉煌的大门衬托得他俩像从山里逃难来的野孩子,索性沈耀昨天已经野过一回了,自告奋勇按了门铃。
还是昨天的管家开的门。他看见沈耀,以为又是绑架的事,紧张地说荀先生不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沈耀说明来意,他才不情愿地拉开大门,请他们进去。
“三少爷的房间昨天你们走之后我让人打扫了,他晚上不回来住,老太太就让锁起来了。你们等等,我去找钥匙。”他说着,把沈耀他们留在客厅,转身往别处去了。
“这就把咱们晾这儿了?三儿一晚上不回来住就得把房间锁上?什么逻辑这是!”章大明瞪圆了眼睛,为荀栃打抱不平。
沈耀倒是见怪不怪,“怕是不舍得房里落了灰,又得请人打扫吧。”
“他荀家这么大,哪天不得打扫,一个房间怎么了?”
正说着,通往后院的门突然开了。荀小艾从温泉房里出来,正打算经过客厅,去厨房拿点喝的。她身上还穿着泡温泉的比基尼,肩上罩着浴巾,水顺着小腿淌下来,还冒着一丝丝白汽。
沈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呦,小姐,养生呐。”
“怎么又是你?”荀小艾像见了瘟神似的,嫌弃地倒退两步,还把浴巾取下来,严丝合缝地挡在胸口。
“怎么不能是我,昨天的事还没完呢。”沈耀故意吓唬她。
“人不是找到了嘛。”荀小艾扭了下眉毛,又退后一步,靠在门上,随时准备摔门走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真相未明之前,每位相关人都是怀疑对象。”沈耀刻意咬重音节,让话里的意思听起来更严重一些。
“什么相关人!”荀小艾脸色惨白,色厉内荏地大叫起来,“除了都姓荀,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面,你少冤枉我!”
“这就是人都在医院躺着了,你还有闲情逸致泡养生澡的原因?”
“这也不行?连爸都懒得管他,我掺乎个什么劲。再说,他有病你不知道啊,我要是管他,他反咬我一口怎么办!”荀小艾越说越气,又觉得委屈,狠狠剜了剜了沈耀一眼,愤然离去。
“哎,”沈耀叫住她,“你昨天听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什么歌?”
“就是那个……”沈耀哼了一段旋律,“里面有句歌词,叫什么,以你之躯,灵和血肉,献给他。”
“关你什么事!”荀小艾像被踩了痛脚,再次大叫起来,“你们警察不干事的吗,这种事也来问,自己不会去查啊!”
她气势汹汹,摔门离去,声音之大,震得沈耀耳膜生疼。章大明自然是和沈耀同仇敌慨,气愤道:“一个荀小艾就这样,其他人还能好,我看这荀家整个一魔窟,迟早遭天谴!”
话音未落,门再次打开,管家拿着钥匙回来,意有所指地问他:“那咱这魔窟里的火云洞,你还去吗?”
章大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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