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出来已是凌晨两点,沈耀疲倦万分,眼皮都快睁不开。荀栃睡着了,他却没那个工夫。当然所有的正式搜查都得等天亮后才能展开,可他惦记着监控的事,不得不强迫自己意识清醒,争分夺秒想对策。
徐濛濛蜷在走廊的长椅里睡得正香,脑袋被地心引力吸得直往左边歪,眼看就要砸到地上。沈耀琢磨着,年轻人,尤其还是个美女,熬夜不太好。于是走过去,轻轻踢了她一脚:“嗨嗨嗨,执行公务呢,要睡回去睡。”
徐濛濛惊醒过来,下意识抬起手背擦擦嘴角,不大好意思地嘀咕道:“谁睡了,没睡呢,没睡。”
沈耀在她身边坐下:“困了就回家去,这儿有我。”
“那怎么行,这是我的工作!”徐濛濛立刻坐直身子道。
沈耀一本正经地将胳膊搭在她肩上,小声道:“你看这走廊上就我们两个人,大半夜的,传出去影响不好。”
徐濛濛:“……沈队你想赶我走就直说。”
“不是赶你走。”沈耀道,“你看啊,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你现在打车回去,睡三个小时,还能冲个澡。这儿呢,我先守着,天亮你再来换我,神不知鬼不觉,又不会有什么事。”
“不太好吧。”徐濛濛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家属,本来就应该陪床。”
这会又变成家属了。徐濛濛抽了下嘴角,知道拗不过去,才接受了沈耀的建议,乖乖回家补美容觉。
她一走,走廊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地板明晃晃地映着白炽灯,竟让沈耀生出一丝寂寥之感,好像连心房都被掏空了。他这一天过得实在艰辛,突发状况一波接一波,根本没有空闲感叹人生——现在也没有。
他狠狠拍了拍脸颊,振奋精神,开始思考监控的事情。最坏的局面是,摄像头没有拍到凶手,却拍到了他和荀栃。正如荀栃所说,绑架案不用负刑事责任,荀栃可以坦白一切,但问题是,经过前几次的尝试,他意识到命运之神对此持反对态度,他可不想自己的时间一直停滞在这里。
所谓“坦白从宽”根本就是条死路。或许他可以说服房羽,让她对监控内容做一些小修改?
可房羽凭什么要赌上职业生涯来听他的呢?
这也是条死路。
正懊恼着,手机突然震了震,他看着屏幕上的“阿房”二字,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我说你们这些美女是不是都有恃无恐,以为自己的颜值经得住熬夜的考验?”他故作轻松地问。
房羽沉默了两秒,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个事要跟你报备。”
“什么事?”
“我知道高档公寓的监控申请要明天才能下来,但我认为这是提取凶手信息的关键,宜早不宜迟。”
沈耀:“……”
房羽再次沉默两秒。她知道这样不合规定,但她控制不住自己,这事换成前队长,哪怕是老宋,都得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可她觉得沈耀不会,就凭沈耀今天执行任务到一半突然不告而别,她就知道这人也是个藐视规矩的。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进了公寓楼的系统,截取了八点到九点的这段录像,但很可惜,什么也没拍到。”
“什么也没有?这是什么意思?”沈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房羽说:“就是没有拍到凶手,也没有拍到你,整个画面是静止不动的,连电梯门都没有打开过——我认为有人用这个画面和原本的视频进行了替换,他很可能在案发前就侵入系统,篡改了代码。”
“也就是查无可查?”沈耀简直不知此刻应该高兴还是失望。
“倒也不是。”房羽大胆道,“可以试试附近的其它监控,也许能拍到凶手经过。不过有个麻烦,那周围都是高档小区,隐私性很强,向上打申请的话,又得浪费不少时间,到时候该清除的内容都清除了……”
沈耀明白了,房羽这是在等他拿主意。用小指挠挠眉骨,他哑着嗓子说:“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不用给我汇报。”
这就是默许了。
“知道。”房羽的声音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依旧是冷冰冰的,听不出起伏,“还有个事,鉴证科的人回来了,说是没有提取到有用信息,只有一个模糊的脚印。”
沈耀暗自松了口气,他和荀栃的痕迹应该都只在客厅和厨房两处,合情合理,并没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一切似乎峰回路转,不过那个多余的脚印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在门口提取的,确切地说,是在防盗门旁边靠近楼梯间的位置,并不能确定和本案有关。而且非常模糊,只能初步判定尺寸在43码。”
“把这个信息发给眼镜儿,”沈耀沉吟着道,“他明天去排查林安的人际关系,让他问问邻居的鞋码。”
如果邻居穿43码的鞋,那么基本可以判定脚印与本案无关,但沈耀认为情况不会这么乐观,挂断电话后,他心里萌生了一种想法。他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的门,拿起荀栃的鞋看了看。
——43码。
如果这个脚印是荀栃的呢?
鉴证人员很可能没有将厨房里属于荀栃的鞋印和这个进行比对,如果结果一致,荀栃遭遇绑架的事就纯属乌有,甚至,他会被列入头号嫌疑人。
那么,荀栃就真的没有一点嫌疑吗?
沈耀沉思片刻,望着荀栃熟睡的侧颜,摇了摇头。
荀栃的嫌疑在他心里从未消除过,只是命运迫使他不得不低头。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或许是夜太沉,阴郁丛生,他疲惫地靠在墙上,过了许久才恢复一点力气,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亮以后,有个面生的小警员来换班,沈耀回了市局。他先去冲凉房洗了个澡,出来后,章大明给他送了早餐来。
“十个包子,十五个馒头,外加油条豆浆,米粉,我知道你一个人吃不完,这不刚上任么,拿去,跟同事搞好关系。”章大明郑重其事地将几个大塑料袋交到他手里,又说,“包子馒头是我昨天蒸的,你别让他们知道。”
沈耀抽了下嘴角:“哥,你可真像我妈。”
“去去去,我有你妈那么大年纪?”章大明翻个白眼,无语地捶了沈耀胸口一下。
沈耀笑笑,耍赖皮道:“说到年纪嘛,你倒刚好够当我媳妇儿,真贤惠。”
“你还挺会沾污我闺名的。”章大明佯怒地双手叉腰,道,“你要是个女的,我早抢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单身大龄男青狗现在看什么都眉清目秀的。”
沈耀:“……”他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骂他呢。
章大明一挥手:“行了,你忙你的,我去给三儿送饭。”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不厌其烦地嘱咐道:“早餐你记得跟同事分享啊。”
沈耀想,这个点也没几个同事在办公室。
他把早餐分了几份出来,一份给了门口守门的罗大爷,其余的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地进了办公室。果然不出所料,老宋眼镜儿他们都出外勤了,只有房羽的办公桌透着隐隐的蓝光,几台大屏幕电脑同时工作,发出嗡嗡的噪音。
沈耀把塑料袋一股脑搁在她面前。
房羽从显示器里抬起头,一把抓掉脸上的面膜,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了看堆满化妆品、枕头、漱口杯、按摩器以及各种杂物的桌面,又瞅了瞅沈耀,犹豫着问:“你嫌我桌面不够乱?”
“乱吗?”沈耀弯腰朝显示器看了一眼,“我觉得挺整洁的啊。”
房羽:“……”
沈耀拆开袋子,递了根油条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根,一屁股坐在房羽对面、眼镜儿的办公桌上,边吃边问:“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房羽犹豫地看了油条一眼,大约肚子也确实饿了,低头咬了一口,“那个公寓大堂装了四个监控,可惜都只是摆设。外面小花园倒是有个监控正对着大门,不过那个时间点刚好有只麻雀停在上面,挡住了。我现在在排查外围,希望能有收获。”
“我看看。”沈耀挤开房羽,坐到她的位置上,目光在几个大屏幕之间走了一圈,立刻判断出这几个监控的位置,发现它们基本都集中在路口,多半是一些小商店,有些角度不对,正对着店里,有些又很模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一个镜头正对着马路与公寓地下停车场入口的转角,左上方一片白光,他看了很久才辨认出来,那是个转角镜。
过了一会儿,时间跳到八点零三分,白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到八点十分,又闪了一下。他马上按下暂停,指着那片区域道:“有人经过这里,两次。很有可能是凶手。你查一下别的监控,看能不能查到这个时间段经过的人。”
他站起来,把位置还给房羽,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模拟一下从这里到林安家,行凶杀人的可行性。毕竟只隔了七分钟。”
“我需要调附近的地图,再编个软件。”房羽飞快地敲击键盘,头也不抬地说。
这时,沈耀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眼镜儿,马上接了起来。
“老大,”眼镜儿犹豫着问,“你知道荀栃的鞋码是多少吗?”
“怎么了?”沈耀的心突地漏跳一拍。
眼镜儿道:“我问了邻居,2201和楼上楼下的住户都没有穿43码鞋的,但2201的主妇说,经常看见有个男人来找林安,俩人很亲密的样子,有一次她还瞧见俩人在电梯口接吻。”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把荀栃的照片给她看了,她说,除了头发颜色不对,其它看着都像。我在想,荀栃是不是最近染过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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