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殿下!”绵城太守一手提着厚重的官服下摆,一溜小跑进来,去卧室扑了个空,又跑到客房才看到了厉王殿下,小跑接着双膝自然落地,做了一个完美的滑行。
“厉王殿下,下官知道知道如何治疗疫病了!!”
比起他的激动,厉王显得冷漠的多,毕竟前脚就有一个信口开河的太医“珠玉在前”现在又来了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绵阳太守随行在后。
若不是殊曲迎拦着,他只怕是一剑戳在绵阳太守的脸上了。
绵阳太守跪在地上语气激动的说了一大堆的溢美之词,最后竟将话题转到了他进来审的那两个盗墓贼身上。
还不因为他这绵阳太守府被厉王征用了,搞得他有家回不得,但是毕竟那喜怒无常的厉王在他这地界带着,他也不好玩忽职守,只能拿出他最大的精力去搞些案子来审,结果找来找去,全是和时疫有关的案子,他可不愿意牵扯半分,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盗墓案子,绵阳太守差点激动的给那两个盗墓贼跪下。
从此干脆就将隔壁的牢房改装了一下,搬来被褥,日日夜夜的和那两个盗墓贼吃住在一起,每个时辰都不放过的审案,这一审,倒是让他审出点东西来。
本朝尊重逝者,但凡有人去世之后,一切要按照生前的形制来下葬,常用物品,喜爱器玉,家中藏书皆要带到地下,在天启,有人为了给父亲办丧事,将万贯家产掏空了到街上讨饭去的事情也是常有。
殊曲迎尸身那暴晒三日的酷刑,在天启朝特有的文化下,比凌迟还要令人发指。
正是因为这样,本朝盗墓猖獗,针对盗墓的刑罚也是加之又加,抓到了本人凌迟不说,整个定要追根溯源将整个家族都罚个遍。
那两个盗墓贼刚开始死死都不松口,绵阳太守是什么人,屈打成招是他的常用手段,各种刑罚往人家身上招呼,本来还得意自己又搞了一门冤假错案出来,谁知道这一折磨,反而搞出个大事情。
绵城的疫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造成这一切源头的是一种叫做尸虫的东西。
“尸虫天生喜爱以腐肉为食,被人盗墓贼不小心带出来了,若是食不到腐肉,便会附在活人身上,将活人的生肉变成腐肉。”
殊曲迎回想起那日割掉的肉,那股腐烂的味道至今难忘。
“你的意思是王爷身上有尸虫?那又该如何去除?”
绵阳太守的慷慨激昂,被这句话问的噎了一下,他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张口,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尸虫的去除方法,盗墓贼已经用了几百年了,确实有用。”
“是让得了尸虫的人,和尸体待在同一屋内一.夜,尸虫闻到腐肉的味道,就会从宿体上离开。”
好嘛,上一个让厉王洗血澡,这个让厉王和尸体待在一起。殊曲迎不由将可怜的目光转向了厉王:
厉王好惨一男的。
对上殊曲迎为他担心的目光,厉王心里忽然有了些暖意。
“殿下,下官已经把尸体准备好了,还请殿下为了天启,为了百姓,动身吧!”
尸体自然用的现成的,盗墓贼的尸体。
殊曲迎忽然感觉自己右手被轻轻的捏了一下,身侧的厉王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我过一日就回来。”
好在这次没让自己和他一起去和尸体待一天。
和死人在一起待一天这件事情,若是旁人必定怕得要死,厉王这些年征战,吃住在死人堆里也是常有的事情,甚至相较于活人来说,和尸体在一起,更让他安心些。
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呆着。
死人是不会呼吸的,整个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死寂一般。
那小执笔在身边的时候,话虽然也不多,可自己总是想要逗弄他,在癫狂的那几日,看见他在一旁低垂的眼眸,心就不由得软了一块,寂静下来,又或是涌上来一股同归于尽的暴躁情绪。
不同于天启所有人对死亡看的如此重要,若是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的话,他杀了那么多的人,睡觉的每一炷香都来个鬼拜访他,他就不用睡觉了。
现在他却是盼望着人死之后,还有灵魂。他要的东西很少,只要小执笔一个人陪他就好。
他定也是愿意的,如同殊曲迎对那个姓宋的一样。
厉王转头看向了一旁放着许多上好的金疮药,只等尸虫爬出来之后,他将腐烂的肉割了,涂抹伤口用,他其实已经干过这个事情,身上七个大口子还在渗着血,他刺破了新长出来的疙瘩,想了想,还是刮下了一层肉来。
虽然身上都是皮外伤,筋骨都不曾伤到,可身上十几个渗血的窟窿看起来也吓人的很,厉王原不在乎这些的,他想到殊曲迎那张看到他渗血伤口震惊的表情之后,看自己身上这十几个窟窿瞬间不顺眼起来。
执笔这个官位都是读书人,他从来看不惯读书人的,读书人也怕他发起狠来六情不认的戾气,他们军中文官见他上阵杀敌的模样,直直晕过去好多个,从此便躲着他走。
读书人都胆小,若是身上这些窟窿吓到小执笔如何是好?。
他拿起金疮药就往自己身上涂,自己炙热的伤口撒上了药之后清清凉凉的,仿佛那人的手心,探在自己额头上的感觉。
朝阳倾斜而下,所有人站在绵城太守府那个不大的院落里,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房门,晨雾渐渐散开,每个人眼底的雾霭也随之化去,重新拥有了希冀。
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令人仰望的身影站在那里,透过重重人群看向了殊曲迎,晨光熹微中,他伸出了手,带着对未来的无限祈愿:“走,我们回家。”
厉王殿下痊愈的消息很快通过飞鸽传书传到了上京。
上京内城人家的烛火,通明了一.夜。
“厉王也是命大,这场疫病竟没有要了他的命。” 宋府中,宋长远手中拿着个巴掌大的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了厉王在绵城的日常,不过三年,他就能将暗子安插到固若金汤的厉王身边。
宋其琛这三年中改变许多,虽然依旧是芝兰毓秀的身体,可任谁也无法将他和三年前跪在厉王面前,毫无尊严哀求他的宋其琛联系在一起了。
“我也从未指望一个小小的巧合能要了他的命。”宋其琛抿了抿唇,他这些年派出去多少人打探,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得了疫病的人,你说父皇会让他即刻进城么?”他们知道疫病是何缘故,可其他人并不知道,位置越高,人就越惜命。
厉王来了,少不得要上朝议事,那病症可是要传染人的,谁都不想放这么个炸弹在身边吧。
宋长远忽然明白了太子的想法:“你是说,借此机会将他赶出上京?就算是他回京了,咱们也可以用此事大做文章,歇他三个……不,歇他个半年,到时候朝廷上风起云涌,他的人还能剩几个?”
宋其琛默不作声,倒是宋长远积极得很:“我这就给皇上写折子。”
宋其琛好像还真的是个亲缘淡薄的命,从小遗失不说,养父母因为他还全家被灭门,好容易有个深爱之人因他不得好死,就是和皇上这个亲爹的关系,不知怎的也是差的要死,他和宋其琛在一起并排站着,天启帝对他嘘寒问暖,反而将宋其琛撇在一旁,让别人觉得他才是皇帝亲生的种。
倒是听说他和废后的关系不错,时不时去废后宫里坐坐,可人家成为废后还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掰着指头数来数去,也就他们宋府不怕他克。
说起他们家……宋长远不免又叹了口气,他的亲生妹妹,也因为宋其琛要嫁入厉王那个变态手里。
折子递上去没过两日就下了圣旨。
那两个偏执的父子,在对付厉王这件事情上,倒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一场秋雨一场凉,又是一场秋雨刚刚下完,空气中还凝结着凉意的时候,厉王的车架到了皇城底下。
宋其琛穿着广袖盘龙罩衫,头戴着累金攒玉的发冠,玉树临风的站在城墙上。
他身后站了一排的与羽林卫,个个手持弓箭,整装待发。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主子掩于袖中的手正在不住地发抖,三年前,殊曲迎的尸身就在此处暴晒,他发了疯一样收集殊曲迎曾用过的东西,走过的景色。
却从不敢靠近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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