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和好了？”
礼拜天的上午，三个女孩儿沿着黑湖在霍格沃兹的场地上散步。经过昨天那场大雨的洗刷，湖边的草地还铺着一层湿漉漉的气息，不知不觉濡湿了巫师们深色的袍角。她们从图书馆出来以前还能从窗口窥见一角阳光，可现在太阳又躲进云朵里，黄纱般的云层下只能瞧见灰蒙蒙的光。
艾尔维拉神情镇定，但脸颊有点儿泛红。
“重点不是这个，爱丽莎。”她说。一盒麻瓜生产的牛奶软糖被她揣在衣兜里，这是西里斯今早塞给她的，他还特地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暗示牙疼也能吃。艾尔维拉一直羞恼到现在，她不愿再回想昨天自己干的那一连串幼稚的事儿。
爱丽莎耸耸肩膀，勉为其难地放弃了这个话题：“阿兹卡班遇袭的事我也没有听我姑妈提起过，应该是最高机密。”
“他们为什么要袭击阿兹卡班呢？”莉莉挽着艾尔维拉的胳膊，“那里关着的大部分都是黑巫师，难道他们想把那些罪犯都放出来，为伏地魔效忠？”
“不管阿兹卡班的囚徒愿不愿意为伏地魔效忠，一大批逃犯都够让魔法部头疼了。”艾尔维拉摇摇头，“他们想营造一种恐怖的氛围。”
她想不通为什么事已至此，尤金妮亚·詹肯斯还在极力压下阿兹卡班遇袭的消息。魔法部的职员大多都不是纯血统家族出身，知情的内部人员势必要提醒自己的家人，而他们的家人又一定会提醒处境相似的朋友……恐怖情绪迟早会扩散，魔法部一味地粉饰太平只会雪上加霜。
“我舅舅一家已经准备移民美国，他要在那边做生意。美国魔法部几乎没有受到我们这边的影响，所以那里挺安全。”爱丽莎语调平平地接话，“妈妈现在也不常出门了。虽然她很少抱怨，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很无聊——不然她也不至于每隔一天就给我写一封信。”
走在一旁的莉莉叹了口气。三个姑娘沉默地朝前走着，能望见不远处围聚在湖边的几个一年级生。天气放晴之后，巨乌贼又慢慢游到了湖边。它的心情似乎不错，正伸出触角给那些好奇的孩子挠挠。
“我让爸爸妈妈给我寄了几份麻瓜的报纸，最近那些离奇的‘事故’也太频繁了。”看到其中一个男孩儿正试图歪着脑袋去摸触角底部的吸盘时，莉莉慢慢地说，“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我只是提醒他们不要出远门，因为最近魔法界不太平。可他们还是不能整天待在家里，而且佩妮也得去镇上的学校上学。”
三个女孩儿又一次陷入沉默。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地方——他们既要过正常的生活，又要担心家人朋友和自己的安危。事情为什么不能一件接一件地来呢？非要一股脑挤向他们，早晚会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
莉莉停下脚步，弯腰捡起脚边一朵枯萎的花。它多半是被风雨吹落到这里的，白色的花瓣上还残留着脏兮兮的鞋印。莉莉把花放在手心里，垂眼盯着它。花瓣像重新有了生命一般细细地颤抖起来，开开合合，雏鸟扑扇翅膀似地努力。
“真不赖。”爱丽莎眯起眼睛称赞。
艾尔维拉也新奇地瞧着这朵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它的花瓣：“没有魔杖的帮助，巫师通常做不到这么精准地控制魔法。”
“小时候佩妮总想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但我也说不明白。”莉莉笑着说。她把花扔向湖面，望着一圈圈涟漪出神：“我在想，我或许该和西弗谈谈。”
“谈什么？”爱丽莎的声音率先响起，艾尔维拉不出意外地看到她扬起了眉毛。
“最近的这些‘事故’。”湖面的涟漪已经消失，莉莉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两个好友，“伏地魔在他们的集会上把所谓纯血统巫师主导的世界说得那么天花乱坠，难道他们就是靠屠杀麻瓜来实现目标的吗？他不是认为麻瓜低人一等，他根本就没把麻瓜当人看。”她翡翠似的眼睛因为愤怒而亮得出奇，“西弗或许还不知道这些。等他知道了，他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他不是那种冷血残暴的人，他的爸爸也是麻瓜。”
“可你也说过他恨他的父亲。”艾尔维拉提醒她。
“没错，他恨他的爸爸，可他并没有对斯内普先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莉莉语气坚定地辩解，“如果西弗真的认同伏地魔和食死徒的观念，他完全有理由第一个对斯内普先生下手，但他没有。这恰好说明西弗和食死徒不一样。”
“我不看好这种说法，莉莉。”爱丽莎无情地反驳，“艾弗里和穆尔塞伯那帮人已经在替伏地魔招揽人手，他们的父母不可能向他们隐瞒食死徒正在做的事。而他们对此引以为傲。”她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刺进莉莉眼底，“斯内普正和这群以残杀麻瓜为荣的人‘打交道’，不幸的是，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个爱广交朋友的人。所以你认为他为什么会选择跟艾弗里他们交朋友？我不敢说他觉得那是‘对的’，但他绝对认为食死徒的行为‘没错’。”
莉莉不躲不闪地迎着爱丽莎的眼睛。“不，你不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她肯定地道，“维拉和雷古勒斯·布莱克是朋友，可我们都知道维拉反对伏地魔和食死徒的暴行。”
艾尔维拉没有出声。她悄悄用手碰一碰爱丽莎的小拇指，但是爱丽莎就像没有感觉到她的暗示，依然直勾勾地同莉莉对视着。
“你难道真的认为维拉和斯内普是同一种人？”爱丽莎尖刻地反问，“我只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目前的表现比雷古勒斯·布莱克更积极。至少布莱克没有成天跟那帮人混在一起。”
这一回莉莉没有再据理力争。她避开爱丽莎的眼睛，丢下一句“抱歉，我有点饿了，先去礼堂”，便抱着书包调头离开。
“你该委婉一点儿的。”等红头发的姑娘走远，艾尔维拉才扭头小声对爱丽莎说，“她最近压力很大，既要担心父母家人的安危，又要想尽办法跟她的姐姐和好。这些事情让她的守护神咒练习一直没什么进展。”
“委婉一点儿可不是我的风格。”爱丽莎毫不留情地说，“越是压力大的时候，就越该直面现实。这才是找到解决方法的首要态度。”然后她拿眼角瞧一眼艾尔维拉，“还瞪着我干什么？去替我说几句好话。”
艾尔维拉无奈地一笑。
“下午魔咒课教室见。”说完，她背上书包小跑着往城堡的方向追去。
莉莉走得很快，艾尔维拉一直跑到城堡门前的小径才追上她。
“我也饿了。”见红发姑娘扭头朝自己看过来，艾尔维拉停在她身边，眨眨眼给她一个微笑。莉莉忍俊不禁，牵起她的手一块儿走向城堡。
“对不起。”她低声向艾尔维拉道歉，“我不该提起的布莱克的。”
艾尔维拉摇摇头，以示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爱丽莎不是要阻止你。”她说，“如果你想找斯内普聊一聊，我们当然都很支持你。”
“我知道。”莉莉垂下眼皮，“我只是担心将来我能够反驳爱丽莎的理由会越来越少。”
“那你还要找他吗？”艾尔维拉轻声问。
“总得试试。”说出这句她不知已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莉莉长叹一口气，摇摇脑袋重新振作起来：“你跟布莱克吵了那么久，不是也和好了吗？开诚布公地谈一回总是有效果的。”
可她和西里斯不一样，艾尔维拉想。她和西里斯并不是为了原则性的问题争吵。
“至少能知道你们的分歧在哪里。”她抬起手，替莉莉把垂在耳边的长发捋到了耳后。
两个姑娘在城堡门厅分别，莉莉推一推艾尔维拉的胳膊，示意她先进去：“别让其他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你的处境现在已经够为难了。”
艾尔维拉于是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独自走进礼堂。午餐时间刚刚开始，礼堂的学生不多，但空气里已经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她的视线落在斯莱特林长桌边的一个人影身上，展开的《预言家日报》遮住了他的脸，但拿脚趾头想也知道，除了雷古勒斯，没人能那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血人巴罗身边。
“今天的报纸没什么有趣的新闻。”艾尔维拉走到他对面坐下，顺势冲血人巴罗点头道好，“娱乐版那篇关于淘气妖精组合的专访倒是不错。你知道他们吗？一个流行歌唱组合，领唱是胖墩勃德曼。”
“我不知道你还关心流行歌唱组合。”雷古勒斯从《预言家日报》中抬起眼睛，“你不是从图书馆回来的？我没在那里看到你。”
“去湖边走了一圈。”艾尔维拉拿起一只空盘子，“有事找我么？”
“穆尔塞伯和艾弗里回到霍格沃兹了。”放下报纸替她盛了一盘炖菜，雷古勒斯语气平静地告诉她，“他们是在伦敦被傲罗发现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噢。”艾尔维拉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而后扫一眼格兰芬多的桌子，没有找到西里斯他们四个的身影。“那克里瓦特应该很高兴。”她递给雷古勒斯一瓶南瓜汁，“至少穆尔塞伯在比赛前回来了。”
“艾弗里还好，但穆尔塞伯的记忆好像又出现了一点问题，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在校医院休养。”雷古勒斯倒好一杯橙汁推到她手边，“下个星期就要比赛了，穆尔塞伯上不了场。阿什顿决定让你顶替守门员的位置，他大概一会儿就会来找你。”
“我？”艾尔维拉惊讶道，“可上回的选拔赛我只拦住了两个球。他让我上场，其他人难道不会有意见吗？”
“他觉得那一次是穆尔塞伯影响了你的发挥。从某方面来说，他的判断没错。”深深看她一眼，雷古勒斯往自己的盘子里添了一块牛排，“的确有不少人对这个决定很不满。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原因。”
他不紧不慢地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眼皮，艾尔维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瞧见六年级的伯莎·乔金斯匆匆低下头切羊排。她是个有点儿胖的姑娘，总是一脸不高兴，上次也参加了斯莱特林球队守门员的选拔赛，救起了三个球。
艾尔维拉长吁一口气：“好吧，我明白了。”
斯莱特林更换守门员的消息在这天下午就传到了格兰芬多球队队长迪兰的耳朵里。
“不是穆尔塞伯，也不是查理·库克！”他在当晚的球员会议上大发雷霆，“甚至不是伯莎·乔金斯！克里瓦特摆明了要给我们来点儿‘惊喜’，是不是？！”
“琼斯在选拔赛上不是表现得很糟吗？”击球手莱安不解道，“他们难道把希望全都押在雷古勒斯·布莱克身上了？”
“她飞得才不糟呢！”奥利弗嚷嚷，“以前詹姆带我飞的时候，她骑着一把破破烂烂的流星号都能把我抢过去！”
“呃，是有这么回事。”发现大家都向自己看过来，詹姆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上次斯莱特林的选拔赛她应该是故意撞到球门的。”
“这是一场阴谋。”迪兰气急败坏地在来回踱步，“克里瓦特假装在选拔赛上淘汰琼斯，还特地让她表现得很糟——全都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杀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太明显了，我早该发现的……”
“其实也未必是坏事，虽然我们之前没有拟定针对琼斯的战略，但这里至少有两个人很了解她，不是吗？”布朗看看詹姆和奥利弗，“她的强项是什么？”
“强项？”奥利弗气呼呼地瞪着眼睛，“阴险狡诈算吗？”
詹姆耸了耸肩膀：“或者诡计多端？”
只有阿米莉亚·博恩斯没有发言。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乱成一团的队友们，不知正凝神想着什么。
这晚一回到宿舍，詹姆就把自己空空如也的书包甩到了西里斯的床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詹姆站在床边拖着夸张的长腔说，“去年的揭幕赛，斯莱特林那个针对布朗的阴险主意——”
“准确说是针对你的。”西里斯懒洋洋地打断他。
“好吧，针对我的阴险主意。”詹姆垮下脸，“该不会是维拉给克里瓦特他们出的吧？”
“确实很像她的风格。”西里斯说。他正坐在床上把玩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玩意，从詹姆进门开始都没看过他一眼。
“她没跟你提过吗？”詹姆问。
“她干嘛要跟我提这个？”西里斯又转了转手里的新奇物件。
猛一下跳上西里斯的床，詹姆一把抢过好友手里的东西，“迪兰都快把我们逼疯了，西里斯！谁知道维拉这次又会出什么主意对付我们！你去帮忙打探一下，怎么样？”
“我能怎么打探。”慢条斯理地抬手把那个小玩意从詹姆手中拿回来，西里斯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敷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艾尔维拉。即使都姓琼斯，她也不像奥利弗那样嘴上没把门。”
“发挥你的创意，伙计。”詹姆挤着眉毛暗示：“你可是她的男友啊！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西里斯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着手里的小盒子，心不在焉地轻哼一声：“行吧，我试试。”
詹姆松了口气，这才把探究的目光转向西里斯一直在玩的东西：“这是什么玩意儿？”
第二天一早，拿着这个小东西翻来覆去研究的艾尔维拉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是什么？”
“匈牙利建筑学家发明的扭计骰。”西里斯两手插在兜里，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麻瓜的教学工具。泰德觉得拿来当玩具也挺有意思，送了我一个当礼物。”
时间还早，他们正踩着清晨的露珠穿过霍格沃兹场地，走向禁林边上海格的小木屋。上午的第一节课是保护神奇生物课，他们一早就从厨房打包了甜丝丝的蜂蜜馅饼和熏咸肉，打算一块儿去禁林附近吃早餐。
“玩具？”艾尔维拉怀疑地重复道。她打量着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西里斯伸手拿过那个扭计骰，变戏法似地将它翻转着拧动了好几下，再随手跑给艾尔维拉：“把它变回每一面都是同一个颜色，就算成功。”
捧着这个六面都变得五颜六色的小玩意，艾尔维拉一边观察一边试探性地拧转那些小方块，没过一会儿便头晕脑胀。
“这怎么可能变得回去？”除非用魔法！
“我几个小时就搞定了。”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别动歪脑筋，用魔杖可是犯规的。”
他这是特地来炫耀的？艾尔维拉转过脸横他一眼，又不服气地低下头专心观察起了这个玩具。
从她的臂弯里抽出用油纸包好的蜂蜜馅饼，西里斯撕下一大块饼皮塞进嘴里，“詹姆要我跟你打探斯莱特林这次揭幕赛的策略。”
艾尔维拉对此一点儿也不惊讶：“他总爱在不恰当的时候做梦。”
禁不住轻笑一下，西里斯已经能够想象詹姆听到这句话的表情。
“我会把原话带给他。”他说，“昨天晚上那个老跟着你的是谁？”
昨晚的晚餐结束后，西里斯披着隐形衣等在魔药课教室外面，原本打算截住艾尔维拉去天文塔玩会儿，结果被那个鬼鬼祟祟地跟在她附近的大块头姑娘打乱了计划。
“伯莎·乔金斯。”艾尔维拉拧着扭计骰回答。
西里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懒倦的音节，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需要我帮你处理吗？”他撕下馅饼中间最甜的那一块送到艾尔维拉嘴边。
“不用。”艾尔维拉总算拧转出一排红色的方格，满意地扭头咬住那块沾满蜂蜜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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