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斯坦·特鲁曼的目光将艾尔维拉钉在了原地。
“我不清楚。”过了好几秒钟的时间,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特鲁曼。我没有从我爸爸那里听说过这些事。”
她看到特鲁曼张开嘴,好像还想说点儿什么。在那之前,艾尔维拉便抢先出声。“这段时间我的确听说过关于麻瓜离奇死亡的消息,因为我们生活在戈德里克山谷,那里也居住着很多麻瓜。”她不假思索地撒谎,语气平静诚恳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我有自己的猜测,但从没有在我爸爸那儿得到过印证。傲罗的工作需要保密,他从不违背这个规定。”
面前的男孩儿红着眼盯住她,试图从她的眼神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既然你有自己的猜测,”他强忍着抽噎开口,“难道你就没有问过琼斯先生吗?”
“我明白他的工作性质,所以从来不会问他这些。”艾尔维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哪怕那关乎你周围人的性命?”特鲁曼的声音因为难以抑制的激动而颤抖,“你们生活在戈德里克山谷……你从来不担心你们的邻居也会被杀?”
“这是两码事。”艾尔维拉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保持礼貌,“傲罗要做的就是完成魔法部下达的指令,为此保密是他们的职业道德。”
“所以,”男孩儿脸上的泪痕再次变得亮晶晶的,他鼻翼微张,嘴角的肌肉在止不住地发抖,“如果我请求你替我向琼斯先生问我舅舅一家的事,你也不会帮忙,是不是?”
艾尔维拉的目光微微下移,不再同他对视。
“我很抱歉。”她说。
有那么一阵,特鲁曼没有说话。他粗重的呼吸在这间安静、阴冷的教室里清晰可闻。“我原本以为琼斯家会不一样。”重新开腔的时候,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口气里满溢的愤怒, “没想到你们也是支持魔法部的。”
支持魔法部?艾尔维拉惊讶地拧起眉毛。
“你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特鲁曼——”
“我不这么认为。”特鲁曼冷冰冰地打断她,现在他的态度就像刚才对待阿米莉亚·帕金森时一样粗鲁,“你已经把你们的立场说得很清楚了。”
他后退一步,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满脸的愤懑和不甘。
“真希望哪天你的家人或者朋友也遭遇不测的时候,你还能说这是两码事。”他一字一顿地说。
艾尔维拉的脑子嗡地一响,脸颊像着了火一般发烫。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这种恶毒的诅咒钻进她的耳朵里,就好像特鲁曼突然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教室没有上锁的门突然被打开。阿什顿·克里瓦特出现在门口,探究的目光在教室里的两个人之间来回了一圈。“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向艾尔维拉:“我听说你在这里。球队的训练刚结束,我们打算开个小会。”
于是艾尔维拉怒气冲冲地跟着克里瓦特离开了十一号教室。穿过门厅走向楼梯的过程中,特鲁曼的最后那句话还在她耳边回响。怒火在她的每一条血管里乱窜,艾尔维拉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生气是在什么时候。
他那算什么意思?她恼火地想。爸爸一直冒着生命危险执行傲罗的任务,妈妈也加入了那个不知道要在战争中起到什么作用的凤凰社……她每天都在为他们担心,她随时都可能失去他们,可是她也从没有抱怨过。现在……现在这算什么?凭什么琼斯一家要遭到诅咒?就因为他们没有公开反对魔法部,并为此丢掉工作、遭到打压、过得落魄不堪?
艾尔维拉的步子越来越快。她的脸依然烧得厉害,怒气甚至压倒了撒谎带来的羞愧。
“我们这是去哪儿?”直到来到三楼的楼梯平台,她才注意到他们在朝哪走。
难道不是在公共休息室开会吗?艾尔维拉看了眼身旁的克里瓦特,忽然发现他既没有穿斯莱特林的球服,也没有拿着飞天扫帚。脚步不自觉停顿一下,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图书馆。”克里瓦特目不斜视地举起手中一本厚厚的书,“我得把书还回去。”
艾尔维拉在一套锈迹斑斑的盔甲边停下脚步。
“我以为我们要去开会。”
“没有什么会要开,我只是随口一说。”克里瓦特也停下来,转过身迎上她怀疑的打量,“我看到你跟特鲁曼走在一起,就猜到你可能会有麻烦。”
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待在那间教室外面?艾尔维拉冷静下来。她不想冒犯克里瓦特,因此只能礼貌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克里瓦特没有立刻回答。他环顾周围,确认这条走廊上没有其他人,才再度看向她。“虽然从来不看《预言家日报》,但是我的消息比你灵通,琼斯。”他的嗓音压得很低,语态却一如既往地显得不卑不亢,“我听说特鲁曼舅舅一家的事了。你的父亲是傲罗办公室主任,这种时候你很容易受到牵连。”
“看来你知道得挺多。”艾尔维拉回应得不咸不淡。她拿不准克里瓦特想干什么,他们常打交道,但根本算不上朋友,这种突如其来的友善让她感到不安。
克里瓦特对她这句毫无意义的搭腔置若罔闻。
“我让你避免了一场无谓的争吵,你该感谢我。”他傲慢地抬高下巴,自顾自说道。
艾尔维拉摆出一个笑容。
“谢谢。”
“不客气。”克里瓦特毫不脸红地说,“琼斯家早就选择了阵营,只是有些笨蛋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反身继续往前走,“你跟雷古勒斯聊过这个吗?”
艾尔维拉跟上他的步伐。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不满地皱起眉头,克里瓦特有意放慢了脚步。
“现在局势很不乐观。”他说,“我们家的亲戚都不常来往,所以不管怎么选也不会相互影响。但是布莱克家不一样。西里斯·布莱克那种家族的叛徒或许可以不受父母的牵连,雷古勒斯却不可以。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他提到西里斯时那刻薄的态度令艾尔维拉眉头一紧。
“请你注意你的措辞,”她冷冷插嘴,“西里斯也是我的朋友。”
克里瓦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显然很不高兴。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没好气地揭过这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你和雷古勒斯成为了敌人,要怎样面对对方?”
“我们从不谈这个。”艾尔维拉语气生硬。类似的问题詹姆也问过,可她想不通克里瓦特有什么立场来问她。
“我对麻瓜以及非纯血统巫师的确有偏见,但我不赞同用某些极端的手段对付他们。”走在她身旁的克里瓦特兀自继续道,“他们和妖精、巨人或者狼人这类生物不同,他们更接近巫师。对于这种族群来说,残暴的压迫性统治不可能长久。这也是我一直不放心雷古勒斯跟麦克尼尔他们走得太近的原因。”他稍稍一顿,“上个学期他已经不再参加麦克尼尔他们的茶会,我以为这是好的征兆,不过最近……”
没有接着说下去,克里瓦特收住话头,在走过拐角前再度驻足。艾尔维拉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住,旋身面向他。
“据我所知,”她斟词酌句道,“他这个学期也没有参加那些茶会。”
克里瓦特的表情在告诉她,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雷古勒斯在某些方面很天真,比如交朋友。”他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他不会因为你来自琼斯家就避免跟你来往,这是因为他的父母从不在这些事情上干涉他。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的父母,‘尊重’在很多人眼里都并不是理所应当的。这方面你比他更了解,你该和他谈谈。”
“如果你真的担心他,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谈?”艾尔维拉尖刻地反问。
“我不合适。”克里瓦特表现得理所当然,“或者用你的理解来说,我不想惹毛他。”
所以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艾尔维拉差点儿讽刺地笑出来。“雷古勒斯有他自己的主意,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几乎没法压抑自己的怒火,“假设你去跟他谈会惹怒他,那么换成我,效果也一样。”
克里瓦特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就好像绕着弯儿给她这个提议的人不是他。“随便你吧。”他说,“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
这个建议让艾尔维拉糟糕的心情变得阴魂不散。
“艾尔维拉。”
被熟悉的声音唤回思绪,艾尔维拉从《预言家日报》中抬起头,询问的目光投向对面的雷古勒斯,而后又下意识地朝壁钟瞧了一眼:距离第一堂变形术课开始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她不会迟到。
“你已经盯着那一版看了五分钟。”雷古勒斯搁下手中的书,“我记得今天的报纸上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尤其是你正在看的那一版。”
已经到了星期三的早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内只有寥寥几个早起的高年级生,正在埋头应付堆积如山的作业。雷古勒斯上午没有课,一早便从礼堂带回了两份早餐,同艾尔维拉一块儿待在这里自习。
“噢,当然。我只是在想别的事。”将报纸放到一旁,艾尔维拉含糊地回答。
谷仓猫头鹰总是按时送来当天的《预言家日报》,埃布尔和艾德琳这对父女却从未捎来汉特的回信。艾尔维拉知道这是正常的情况,可特鲁曼的诅咒就像摆脱不了的噩梦,她一拿到《预言家日报》就会急匆匆地翻阅一遍,确认上边没有任何人遇害的消息,才能安下心,盯着报纸发呆。
“这两天你没有去礼堂吃饭。”雷古勒斯平静的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是在担心穆尔塞伯他们的事吗?”
呆愣了足足两秒钟,艾尔维拉才记起艾弗里和穆尔塞伯会在这周五回来。要不是雷古勒斯提醒,她都快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嗯,是的。”她对他报以微笑,“不过没关系,没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她没去礼堂只是为了避开特鲁曼,她想。
仔细瞧了会儿她的眼睛,雷古勒斯微微点头。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他告诉她。
“我记着呢。”艾尔维拉的笑容里多了点儿真诚,她眨眨眼,戏剧性地举起手保证:“如果有需要,我绝对不会担心麻烦你。”
雷古勒斯一笑,重新摊开搁置一旁的书,垂眼翻阅起来。
对面的艾尔维拉收起笑容,看着他的脸出神。除了那双灰眼睛,雷古勒斯和西里斯已经不再那么相像。魁地奇球场上的风吹日晒让雷古勒斯精瘦了不少,肤色也比从前更健康。他不如西里斯那么高,身板却也足够结实,看上去正如他的性格一样沉稳可靠。但是……
艾尔维拉回忆起克里瓦特那个恼人的建议。
她相信雷古勒斯不是个极端纯血论者,尽管他未来的道路必然要与家族的选择保持一致。在这一点上,雷古勒斯和她没什么不同。他们从不谈论这个问题,或许就像雷古勒斯也从不与他的母亲谈论合法捕杀麻瓜的法令。
这究竟是相互尊重,还是共同逃避?
察觉到艾尔维拉的注视,雷古勒斯抬起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艾尔维拉站起身,拿上自己的书包,“我该去上课了。”
变形术课的练习进行得并不顺利。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整个班上仍旧只有詹姆和西里斯能把刺猬变成一只真正的针垫。“表现得很好,波特先生,布莱克先生。”麦格教授的眼睛在方镜片后面闪着威严的光,“但这不代表你们有权利不写作业。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要关你们禁闭了。”
艾尔维拉闻声回头,恰好瞧见西里斯朝她看过来,举高一只手冲她比了个“2”,嘴边挂着懒散又得意的笑。那是在告诉她,只要她替他写两次作业,他就能教她变出一个完美的针垫。
气恼地翻了个白眼,艾尔维拉转头拿针戳向自己面前的针垫。它像是有所感应,银针的尖端还没扎中它呢,它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要不要扎下去试试?”坐在她身边的达芙妮苦恼地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的针垫比真刺猬还胆小,拿手指戳一戳都会缩成一团。”
“还是算了。”艾尔维拉放下手里的银针。只要再多练习几次就会成功,她在心里嘀咕。她可是个聪明的女巫,就算没有天才男友的指点,也不会有问题。
同样打算自力更生的还有莉莉。因此两个姑娘这天中午都没有去礼堂,只是从厨房拿了两份三明治,结伴来到黑湖边继续练习。
“特鲁曼真的这么说?”得知艾尔维拉最近没有出现在餐桌上的原因,莉莉收拢了眉心。
艾尔维拉点点头,挥动魔杖将脚边的小刺猬变成一只小巧的针垫。放晴的天气驱散了空气中湿漉漉的气息,湖畔的草地被晒得暖烘烘的,新鲜的青草气味让她的心情也多云转晴。
“他这样很不公平。执行魔法部的命令不代表琼斯先生就赞同这种做法,这完全是两码事。”出乎意料的是,莉莉的反应十分果断,她停下手中的魔杖,表情严肃,还有点儿替艾尔维拉生气:“更何况要是琼斯先生公开反对魔法部,铁定会丢掉工作。到时候你们家的生活就更困难了。”
感受到艾尔维拉意味深长的眼神,红发姑娘奇怪地瞪回去:“干嘛这样看着我?”
“只是有点惊讶,”艾尔维拉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以为你会认为正确的选择比生活更重要——你知道,那样更勇敢,也更格兰芬多。”
莉莉被她严肃的玩笑逗笑。“勇敢跟愚勇不一样,维拉。”她清清嗓子,强迫自己对她投以责备的眼神,翡翠似的绿眼睛明显在说“我可是在认真安慰你”:“我们可以为了更伟大的事业牺牲,但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对不对?”
艾尔维拉笑着扭头拿魔杖去戳那只针垫,对此不置可否。
不必要的牺牲当然得避免,可更伟大的事业——谁知道那是什么?在食死徒眼里,没准它指的就是消灭麻瓜。
“别把特鲁曼的话放在心上。”莉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他只是在说气话,不是在诅咒你。”
“我知道。”艾尔维拉举起魔杖,将一道无声的悬浮咒甩向莉莉那只正欲逃跑的刺猬。它飘浮到半空中,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小小的爪子。魔杖尖一转,艾尔维拉让它落回莉莉的脚边:“你跟斯内普还没有和好吗?”
莉莉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她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因为“倒挂金钟”的事大吵了一架,今天的变形术课也没有同对方打招呼。
“我现在不想跟他说话。”莉莉低头对自己的刺猬挥起了魔杖,“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再过几天艾弗里和穆尔塞伯就要回来了,等着瞧吧,西弗肯定又会跟他们玩在一起。”
小刺猬嘭地化身成一只胖乎乎的针垫,却多出了两只粉色的小耳朵。莉莉懊丧地呻.吟一声,又举高魔杖将它变了回去。“有时候我会想,这些讨厌的家伙都被开除就好了。”似乎是受到变形失败的影响,她显得有些丧气,“到时候西弗就会变成原来的西弗,我们也不会老是吵架。”
“你敢肯定么?”艾尔维拉轻描淡写地反问。
“噢,别这样。”头疼地短叹,莉莉垮下双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没有艾弗里和穆尔塞伯,也会有别的人。我不可能让这世上所有的讨厌鬼都消失,除非西弗自己想明白,不然不论如何我们都会吵架。”
两个姑娘对看几秒,苦笑着转向波光粼粼的黑湖。巨乌贼的影子潜伏在水底,像极了霍格沃兹城堡城堡高塔投下的阴影。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做无用功?”许久,艾尔维拉听见身旁的莉莉轻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莉莉。”艾尔维拉没有去瞧她的眼睛,“我不了解斯内普,现在就下结论可能会太轻率。”
“要从你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真难。”莉莉笑了,随即又叹一口气,歪过脑袋靠向好友的肩膀,“我不喜欢跟西弗吵架,维拉。但我更不愿意对他干的错事袖手旁观。不管我的意见对他有没有影响,我总得试试。”
她停顿一会儿,望着巨乌贼的影子失神。
“总得试试。”莉莉低声重复,既像在告诉艾尔维拉,又像在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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